因為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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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發出光與熱的能量形態,物質激烈反應的具現,文明與毀滅的雙生象征。
    它是世界上最重要、也最暴烈的元素。
    即使是最卓越的魔法師,也從未真正“掌控”過它。
    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引發、引導、投擲、引爆……如同孩童揮舞燃燒的木棍,借其威勢,卻永遠隔著一層名為“咒文”與“術式”的手套。
    魔法無法完全控製火焰,正如凡人無法真正擁抱太陽。直到此刻。
    ‘這才是……真正的“火”。’
    洪飛燕懸浮於冰風暴與殘存餘焰交織的半空,赤金色的眼眸深處,倒映著指尖一縷溫順躍動、如寵物般親昵纏繞的火苗。
    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初升的朝陽,穿透了她靈魂中因長久壓抑與痛苦而積鬱的陰霾。
    火焰隨著她意念的微動而流淌、塑形。
    她輕輕屈伸食指,那縷火苗便翩然飛離,在空中幻化成一隻纖巧靈動、翼翅紋路清晰的火焰蝴蝶,輕盈地繞著她盤旋一周,最終落回她的指尖,微微顫動,灑落細碎的火星光塵。
    舉重若輕,念動即生。
    這在魔法史上,是近乎神跡、無人能夠複現的“現象”。
    魔法師們窮盡心力,用複雜的陣式與磅礴魔力,也隻能製造出“類似火焰效果”的爆炸或持續燃燒。而眼前這隨心所欲的創造與賦予靈性……已超越了“魔法”的範疇,觸及了某種更本源的東西。
    ‘我能做到。’
    並非“我施展了火焰魔法”,而是……
    我即是火焰。
    火焰即是我。
    她的意識仿佛瞬間沉入了世界運行的底層,觸碰到了那狂暴不息、卻又遵循著某種深邃秩序的“火之根源”。
    與那浩瀚無垠的根源相比,她自身的意識渺小如塵,卻又奇異地與之產生了共鳴與連接。
    驅使火焰,不再是念咒施法,而如同呼吸、如同抬手投足般自然,是生命本能的一部分。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近乎夢幻的愉悅體驗。仿佛卸下了所有沉重的枷鎖,化身為最純粹的自由與創造本身。
    誰能有幸體悟這般神秘?這獨屬於我的……奇跡。
    隻要再深入一點……再靠近那根源一點……若能全然接納這份玄奧的感知,無疑便能徹底洞悉“火焰”的終極真理……它的誕生、存在、演變與寂滅的法則。
    這本該是通往至高殿堂的最後階梯……“停下!立刻停下!!”
    ‘呃啊!’
    一聲極其尖銳、甚至帶著一絲驚惶的厲喝,如同冰錐般狠狠刺入洪飛燕沉浸的識海!她渾身劇震,猛然睜開雙眼!
    嗡……
    周身那如臂使指、靈動流淌的火焰瞬息間黯淡、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股與世界根源相連的玄妙感覺如同退潮般急速遠離,留下巨大的空虛與冰冷的割裂感。
    ‘怎麽回事?!’
    “再繼續下去……你會被‘燒毀’的。”那個一直蠱惑她、慫恿她毀滅的聲音……火焰之靈,此刻卻用前所未有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急促的語氣說道。
    “你還太年輕,靈魂的‘材質’與‘容量’都遠不足以承載那種層級的‘真理’。強行領悟,下場隻有一個……你的存在會被那過於龐大的‘概念’同化、分解,如同雪花落入熔爐,連一絲青煙都不會留下。你會……從根源上消失。”
    ‘你……現在說這些?’洪飛燕在心中冰冷地質問,之前的溫暖愉悅蕩然無存,隻剩下被強行打斷的痛楚與憤怒,‘剛才不是拚命想讓我失控、自焚嗎?’
    “那是因為……我希望你‘消失’。”火焰之靈的聲音裏,第一次透出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混雜著古老的怨恨與一絲……無可奈何?
    “我從存在的核心……憎惡著‘阿多勒維特’這個名號,憎惡著流淌那份血脈的每一個後代。哈哈……雖然我並無所謂‘心’或‘骨骼’!”
    洪飛燕緊閉雙目,試圖重新捕捉那稍縱即逝的、觸及世界真實的悸動。
    但那一線靈光已杳然無蹤,仿佛隻是瀕死前的幻覺。
    失去的痛楚遠超肉體的灼燒,但她明白,此刻已別無選擇。
    “忍耐。不會太久。”火焰之靈的語氣竟似在安慰,“你有資格……再次觸及它。我以……火焰的本質保證。即便是你的先祖,那位始祖魔法師‘阿多勒維特’也未能完全踏足的領域……你,或許可以。”
    ‘為什麽?’洪飛燕不解,這態度的驟變太過詭異。
    “因為我是‘赤夏六月’的碎片,是概念化的‘火焰之靈’。我能‘感知’到可能性。你在這裏化為烏有……太過可惜。”它似乎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咀嚼某種陌生而苦澀的抉擇,“該死……我竟會有試圖挽救一個人類的一天。”
    片刻後,它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沉穩、清晰,如同淬火的鋼鐵:“阿多勒維特的小鬼,仔細聽好。你體內因與我短暫共鳴而激蕩的‘根源之火’,餘波仍在。以你現在的狀態,無法容納,很快就會由內而外將你燒成空殼。所以……必須立刻、全部釋放出去。你做得到嗎?”
    ‘釋放……全部?’洪飛燕心神一凜。
    “正好,眼前就有個絕佳的‘柴堆’。讓我們……點燃它吧!”
    洪飛燕緩緩轉動視線,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場、搖曳的飛艇、崩裂的冰山,最終定格在那尊巍峨如移動山脈的幽藍巨影……海盜帝王,布萊克·貝利茲。
    然後,她看到了更恐怖的東西。
    在那巨人身後,並非簡單的冰錐,而是一根正在“生長”的、貫穿海天之間的、完全由幽藍寒冰與不祥符文構成的“巨柱”。
    它如同逆向生長的世界樹之根,尖端已刺入低垂的烏雲,正瘋狂汲取著雲層中的水汽與天地間的寒氣,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粗壯、更加凝實。
    柱體表麵,複雜的冰晶紋路如同血管般搏動,每一次搏動,周圍的海麵便凍結得更厚,空氣的溫度便驟降一分。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懼攫住了她。
    不需要任何知識,她的靈魂就在尖叫:一旦那根“冰之根源”完全成型、觸及某種“界限”,不止是這片海域,整個世界都將被拖入無法逆轉的、連時光都可能凍結的“永恒凜冬”!必須在那之前……摧毀它!
    ‘我……能做到嗎?’
    火焰,再次於她掌心點燃。
    雖然之前那與根源合一的玄妙感大半已失,但火焰之靈此刻的引導,卻讓她體內奔湧起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暴烈、更加“集中”的爆炸性能量。
    如同將一片火海,壓縮成了一顆即將爆發的超新星。
    “最好的戰術……用那火焰,直擊他的‘眼睛’,那是他靈魂之窗,足以造成巨大痛苦與混亂,然後……頭也不回地逃!”火焰之靈的聲音帶著殘酷的冷靜,“別妄想擊敗他。以你借來的這點力量,不可能。”
    “……見鬼,真是可惜。如果你再強一些……哪怕隻是觸摸到八階的門檻,我能分給你的火焰,何止於此!”
    ‘……足夠了。’
    呼!
    赤金交錯的火焰雙翼在她背後轟然展開,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熾亮!
    她沒有係統學習過高階飛行魔法,但此刻,“飛翔”的原理如同本能般清晰……操縱熱流,駕馭升力,火焰即是她的羽翼與風。
    她如一顆逆行的流星,衝向高空,直逼那巨人猙獰的頭顱。
    海盜帝王緩緩移動著那燃燒著血焰的眼眶,鎖定了這渺小卻光芒刺目的存在。
    低沉如冰川崩裂的聲音,直接在天地間回響:“無謂……抵抗。”
    “我的人生……”洪飛燕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風雪的呼嘯,帶著冰雪消融般的決絕,“……即是‘抵抗’本身。”
    讓她停止?絕無可能。赤金色的光芒在她雙手間匯聚、坍縮!隨後……
    轟轟轟轟!!!
    一道凝練到極致、亮度足以短暫奪去太陽光輝的熾白火柱,如同神罰之槍,狠狠轟擊在海盜帝王巨大的顱骨之上!
    砰!!!
    沉悶如遠古巨鍾被敲響的巨響中,那巍峨的幽藍頭顱竟然猛地向後一仰!眼眶中的血焰劇烈搖曳、黯淡了一瞬!覆蓋著厚重冰甲的頭骨表麵,被轟擊處出現了大片蛛網般的焦黑裂痕,融化的冰水與蒸發的寒氣混合成衝天的白霧!
    “這……這是?!”下方,“烈焰之心”甲板上,勉強被扶起的洪世流女王瞳孔驟縮。
    那種純粹而狂暴的火焰強度……已然觸及了八階魔法的門檻!這怎麽可能出自那個一直被自己壓製、從未給予過真正高階傳承的妹妹之手?
    “哈哈!感覺如何?!這隻是我能暫時借給你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火焰之靈的聲音帶著暢快的嘶鳴,仿佛也在宣泄某種積鬱。
    洪飛燕喉嚨微動,咽下因反震而湧上喉頭的腥甜。
    八階的力量……而這僅僅是“一小部分”?那火焰之靈的全盛時期,究竟是何等存在?
    但她沒有時間驚歎。雙手再次虛攏,那散逸的火焰如同受到無形之手的牽引,瘋狂向她掌心回流、壓縮!
    起初如房屋般大小的火團,在呼吸間收縮至馬車大小,繼而凝聚成一麵等人高的、熾白到無法直視的“光鏡”!內部翻湧著液態般的烈焰,散發出的高熱讓周圍的暴風雪瞬間蒸發,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地帶。
    ‘零散的攻擊……毫無意義。’
    海盜帝王體內,同樣沉睡著“冰”的源頭,是與其完全融合的“冰之化身”。他能完美駕馭那份力量,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臂。
    而她,隻是“借用者”。
    因此,戰術隻有一個:以最集中的威力,製造最大程度的衝擊與幹擾,為摧毀背後那根“冰之根源”爭取一瞬即逝的機會!
    “…………”
    出乎意料地,在海盜帝王遭受重擊、洪飛燕蓄力準備下一擊的短暫間隙,那巨人並未立刻狂暴反擊。他那燃燒的血眸,隻是沉默地、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空中那個光芒萬丈的渺小身影,仿佛在審視,在回憶。
    “……汝,與那個女人……甚為相似。”
    冰冷的話語落下,他抬起了那隻足以覆蓋半艘飛艇的巨掌。掌心前方,空氣瘋狂凝結,一麵厚重如城牆、閃爍著鑽石般寒光的巨型冰盾瞬間生成,橫亙在他與洪飛燕之間。
    “太遲了!”
    洪飛燕眸中厲色一閃,雙臂用盡全身力氣,將掌中那顆壓縮到極致的“微型太陽”猛地推出!
    嗡!!!
    光鏡無聲地碎裂,那顆熾白光球拖著扭曲空氣的尾跡,以看似緩慢、實則快若閃電的速度,撞向冰牆!
    接觸的瞬間……世界仿佛靜止了一幀。
    隨即!轟隆!!!!!!!!!
    無法形容的巨響!並非單純的爆炸,更像是兩種極端法則的正麵碰撞與湮滅!熾白與幽藍的光芒瘋狂對衝、糾纏、吞噬!
    恐怖的衝擊波呈完美的球形向四麵八方炸開!海麵被壓下直徑數公裏的巨坑,旋即又被掀起的百米巨浪填滿!
    五艘飛艇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般被狠狠推遠,結界明滅不定,艦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哢……哢嚓!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那麵看似不可摧毀的巨型冰牆,中央被熔穿一個巨大的、邊緣流淌著熔融冰水的破洞!
    而更讓人心神震撼的是……那屹立千年、宛如天災化身的幽藍巨人,身體……竟然後退了半步!
    雖然隻是微小的一步,雖然那巨大的身軀很快重新穩如冰山,但這半步的後退,如同刺破絕望夜幕的第一道曙光!
    “公主殿下……在與海盜帝王對抗??”
    “這……這怎麽可能?三公主她……”
    幸存的阿多勒維特將士們,心神劇震。
    洪飛燕在王室的地位,他們心知肚明。天賦異稟卻遭女王厭棄,性格孤冷難以親近,宮中幾乎人人對她敬而遠之,甚至不乏暗地裏的排斥與輕蔑。
    女王的厭惡,便是宮廷的風向。憎惡洪飛燕,幾乎成了一種無需言明的“常態”。
    然而此刻,當他們親眼目睹,那個被整個宮廷無形孤立的三公主,正燃燒著足以撼動神話的光焰,與連女王都難以匹敵的滅世亡靈正麵抗衡時……某種根深蒂固的認知,悄然出現了裂痕。
    她一直活著,沒有放棄,將自己的才能磨礪到極致,最終……站在了這裏。
    轟!轟隆!!!
    戰鬥並未停歇。每一次火焰與寒冰的碰撞,都爆發出遠超尋常魔法師理解範疇的恐怖威能,衝擊波反複蹂躪著這片海域。
    看似勢均力敵,但洪飛燕自己清楚,體內那借來的、狂暴的火焰正在急速消耗,而身體承載的負荷已接近極限。
    “喂!小心點!你駕馭的火焰本就不多,經不起揮霍!”
    ‘……我知道。’
    無可奈何。這些力量並非真正屬於她,如同借用鋒利無匹的雙刃劍,稍有不慎,未傷敵,先傷己。
    ‘時間……不多了。’
    眼角的餘光始終鎖定著那根持續生長的“冰之根源”。
    即便能暫時牽製甚至擊退海盜帝王,一旦那根“柱子”完成,一切皆休。必須……做出決斷。
    她緊閉雙眼,紛亂的思緒如同卷入風暴,但在那風暴眼,一點冰冷的決意逐漸凝聚。
    無論如何推演,無論怎樣計算……‘方法……隻有這一個了。’
    唰!
    正在空中靈活穿梭、躲避著冰風暴與巨型冰矛追擊的洪飛燕,軌跡陡然一變!不再迂回,不再試探,而是將火焰雙翼催動到極致,化作一道筆直的赤金光痕,朝著海盜帝王那巍峨身軀的核心……胸膛與頭顱之間的位置,決死衝鋒!
    “你!瘋了嗎?!快拉開距離!近身戰,你連他一縷寒氣都擋不住!!”火焰之靈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慌亂與急迫。
    洪飛燕充耳不聞。赤金的光痕劃破鉛灰的天幕,迎著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寒風與席卷天地的冰晶暴雪,義無反顧!
    “嗚……!”
    極寒瞬間侵蝕。火焰雙翼的光芒在暴風雪中劇烈搖曳、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刺骨的冰冷穿透了火焰的防護,侵蝕肌膚,凍結血液,連思維都仿佛要凝固。每一寸前進,都如同在刀山冰獄中跋涉,帶來撕裂般的痛苦。
    但她咬著牙,赤金色的眼眸死死鎖定目標,燃燒著不屈的火焰,繼續向前!
    “你難道……”火焰之靈的聲音陡然一變,從慌亂轉為一種難以置信的明悟,繼而化為更加深沉的焦灼,“你想……把體內剩餘的、所有借來的火焰……連同你自身微弱的火種一起……在最近距離……徹底‘引爆’?!”
    洪飛燕依舊沉默。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互相道謝或鼓勵的習慣。
    “……是了。唯有如此,爆發的能量才能無視他體表的絕對防禦,直接衝擊其內部與‘冰之根源’的連接節點……才有可能……斬斷那根‘冬之柱’。”火焰之靈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複雜,“有些魔法需遠距離施放以求安全與範圍,有些則需貼臉爆發,以求極致的穿透與破壞……但你即將做的,並非‘魔法’。”
    洪飛燕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剛才窺見的“真理”碎片告訴她:火焰的本質,並非被咒文框架束縛的“效果”。強行賦予火焰固定形態,隻是無法理解其本質的魔法師們創造的桎梏。
    若要展現火焰最原始、最極致的威力……就不能有任何“控製”。
    隻餘下最純粹的……“釋放”。
    那麽,即便隻有一瞬,也能模擬出傳說中九階大魔導師那焚山煮海的滅世偉力。
    但是……
    “之後呢?”火焰之靈的聲音幹澀,“引爆所有……包括你那如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之火?你想愚蠢地……為這個從未善待過你的‘國家’獻祭?!”
    ‘……少自以為是了。’
    終於,洪飛燕在精神層麵,給出了冰冷的回應。
    下一秒。
    她穿透了最後一道狂暴的冰刃之牆,赫然已懸停於海盜帝王巨大的、燃燒著血焰的眼眶之前!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清那血焰中翻騰的、千年積鬱的瘋狂與怨毒!
    下方是咆哮的冰海,上方是厚重的鉛雲與燃燒的殘火,周圍是足以粉碎鋼鐵的極寒漩渦。
    她渺小如蜉蝣,光芒卻熾烈如恒星臨世。
    海盜帝王似乎也因這超出常理的、自殺式的貼近而產生了刹那的凝滯。
    洪飛燕緩緩地、卻並非小心翼翼地,而是如同拉開一道通往毀滅深淵的最後閘門……將她靈魂深處、身體每一寸之中,所有殘存的、借來的、以及那一點屬於她自己的、微弱的生命之火……全部牽引而出!
    呼……
    最初,隻是一點微光。在席卷天地的暴風雪與巨人磅礴的幽藍魂火映襯下,渺小得可憐,仿佛隨時會被吹熄的燭火。
    但那燭火,偏偏在絕對零度的風暴核心……頑強地燃燒著。
    然後……它開始“生長”。
    如同滾雪球,如同連鎖反應,如同在幹燥草原上投入的一點火星!
    鵝卵石大小……房屋大小……山丘大小……
    當人們再次眨眼時……視野已被一片純粹的、狂暴的、吞噬一切的熾白所充斥!
    那不是火球,不是炎柱,那是一顆……憑空誕生的、微縮的“太陽”!它以洪飛燕為核心,以海盜帝王巨大的頭顱為柴薪,轟然爆發!
    “地獄……焚盡!”
    沒有咒文吟唱,沒有魔法陣閃耀。
    這是概念層麵的點燃,是“火”對“冰”最直接的、終極的宣戰!
    “這是……?!!”
    海盜帝王那千年不變的、冰冷淡漠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是震驚,是憤怒,更有一絲……猝不及防!
    他完全沒料到,這個弱小的人類,竟能突破重重寒冰防線,衝到如此近的距離,更沒料到,她體內竟還蘊藏著如此決絕、如此純粹的焚滅意誌!
    幽藍的寒冰能量瘋狂湧出,試圖包裹、凍結、湮滅這近在咫尺的太陽核心!然而,冰層尚未完全合攏,便被那極致的高溫直接氣化!蒸發!連延緩一瞬都做不到!
    轟隆!!!!!!!!!
    太陽,炸開了。
    保護著海盜帝王靈魂核心的、最堅硬的胸肋骨骼,在熾白光芒中如同蠟般熔融、扭曲、斷裂!巨大的下頜骨被點燃,熊熊燃燒!整個下半身因劇烈的能量衝擊與結構破壞而劇烈搖晃,重心失衡!
    然而……他仍未倒下!
    僅僅這種程度的爆炸……還不足以讓這位竊取了“青冬十二月”部分神性、與“冰之化身”完全融合、修煉千年的亡靈帝王,徹底隕落。
    他眼眶中暗淡了許多的血焰重新燃起,死死“盯”著光芒中心那已然力竭、身影模糊的渺小存在,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愚行……至此,汝與那女人……如出一轍。”
    遭受重創,但根基未損。
    相反,那決死一擊耗盡了對方最後的力量與……生機。而他自己,依然擁有足以冰封大陸的偉力。
    勝負,似乎已無懸念。
    那根被稱為“冬之根”的冰藍巨柱,因連接節點的劇烈衝擊而生長停滯、表麵布滿裂痕,但並未徹底崩毀。
    洪飛燕感到體內空空如也。借來的火焰已焚盡,自身的生命力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冰寒與死亡的觸須,正從四麵八方纏繞上來。
    海盜帝王抬起了雙臂,並非攻擊,而是在凝聚某種更宏大、更緩慢,但也更無可阻擋的儀式……他要直接引動天地法則,完成那“永恒凜冬”的降臨。
    “到此為止了。”火焰之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一絲人性化的苦澀。
    “斬斷‘冬之根’,災難得以暫緩。但……也僅此而已。”它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我……竟什麽也做不了。”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想拯救一個人。
    一個能夠超越血脈詛咒、觸及火焰真實、擁有無限可能性的……人類。
    “真是……不甘心啊。”
    海盜帝王的咆哮,混雜著憤怒與儀式啟動的魔力轟鳴,撼動了整片天宇!
    雲層如破布般被撕扯變形,幸存的飛艇如同巨浪中的舢板,被再次狠狠推離。
    洪飛燕感到身體在下墜,意識在模糊。她勉強抬起頭,望向天空。
    奇怪的是,暴風雪似乎停了片刻。
    天空……露出了一角深邃的藍。
    今夜無月,但星河璀璨得異乎尋常,無數星座清晰可見,散發著冰冷而永恒的光輝。
    真美啊……
    “為了所謂的‘國家’犧牲自我……精神可嘉。”火焰之靈的聲音越來越遠,如同告別,“雖然短暫……但與你共度的時光……並不令人厭惡。再會了……阿多勒維特的後裔。”
    洪飛燕卻突然……笑了起來。
    盡管虛弱,盡管瀕臨消亡,但那笑容,卻異常清晰,帶著某種狡黠與釋然。
    ‘笨蛋……你在胡說什麽呢?’她在心中輕聲回應,‘誰要犧牲了?’
    “什麽?!”火焰之靈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錯愕。
    ‘我啊……還想活下去呢。’洪飛燕的意識逐漸聚焦,一個清晰無比的目標,如同燈塔般在靈魂的黑暗中亮起,‘因為……我還沒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自我犧牲?為了這個將她視為異類、處處排擠的宮廷和國家?別開玩笑了。
    洪飛燕,從來都隻是一個……執著地、甚至可以說是自私地,在尋找自己那份微小幸福的女孩而已。
    “那麽……為什麽?!”火焰之靈完全無法理解,“不想死,卻做出這種等同於自殺的……”
    它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天空……裂開了。
    不是被火焰燒穿,不是被寒冰凍結。
    就在海盜帝王頭頂,那片最為厚重、翻滾著儀式魔力的鉛灰色雲層中央,一道無比絢麗、流轉著七彩光華的“極光”,毫無征兆地垂落!
    那極光並非自然現象,它如同一條貫通了某個遙遠維度的通道,內部星光流轉,法則紊亂。
    緊接著!
    一道幽藍如萬年玄冰、卻又燃燒著某種熾白星焰的修長光痕,如同神靈投下的裁決之矛,從那極光通道的盡頭,貫穿而出,朝著海盜帝王巍峨的身軀……精準地、決絕地、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瘋狂……急墜而下!
    光痕的尖端,隱約可見一個緊握著“長矛”、身形狼狽卻異常堅定的……少年輪廓。
    盡管距離遙遠,盡管光芒刺目,盡管那身影在巨人麵前渺小如塵埃……
    但洪飛燕,在所有人認出之前,早已將其刻入靈魂的眼眸,便已牢牢捕捉。
    赤金色的眼瞳中,冰封的決絕悄然融化,漾開一絲真切如暖陽的笑意。
    ‘終於……來了呢。’
    我就知道。
    無論我做了多麽瘋狂、多麽看似絕望的事情。
    隻要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你一定會來。
    如同撕裂縞素的利刃,那道從天外墜落的幽藍光矛,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海盜帝王倉促間凝聚的厚重冰甲與魂火屏障,帶著某種更高位階的、凍結“概念”本身的寒意……
    轟!!!!!!!!!
    精準無比地……貫穿了海盜帝王那剛剛遭受重創的、熔融扭曲的胸膛中央!
    那裏,正是他靈魂核心與“冰之化身”連接的……最關鍵節點!
    時間,仿佛在那一瞬被拉長、凍結。
    幽藍與熾白的光芒從穿透點瘋狂爆發、侵蝕、湮滅!
    海盜帝王巨大的身軀猛然僵直,那持續了千年的、冰冷磅礴的魂火波動,如同被掐住了咽喉,驟然陷入混亂與潰散!
    他發出了一聲並非咆哮、而是混合著驚怒、痛苦與一絲……難以置信茫然的無聲嘶鳴!
    緊接著……嗡……!!!
    以光矛貫穿點為中心,一道純淨到極致、冰冷到極致的藍色光環,無聲地擴散開來!
    光環所過之處,沸騰的海水平息,肆虐的風雪凝滯,燃燒的殘焰熄滅,連那根連接天地的“冬之根”冰柱,也徹底停止了生長,表麵覆蓋上一層死寂的幽藍冰殼,然後……自上而下,開始寸寸崩解,化為漫天晶瑩的冰塵!
    世界,陷入一片純粹的、仿佛連聲音都被吞噬的……蒼白光芒之中。
    在這絕對的光與寂靜裏,洪飛燕緩緩閉上了眼睛。下墜停止了。冰寒褪去了。
    連那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也感受到了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來自外部的牽引與守護。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還……活著。’
    能感受到這份“活著”的實感,唯一的、確鑿的證據……就是此刻,心中洶湧而來的、近乎奢侈的……幸福感。
    因為這一刻,是幸福的。
    因為這份幸福的感覺,如此清晰,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
    她還活著。並且,她知道,明天,她也會繼續活下去。
    因為……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