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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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哐當…哐當…
車輪碾過鐵軌接縫處,傳來規律而低沉的撞擊聲,混合著蒸汽機有節奏的喘息,構成了長途旅行獨有的背景音。
將額頭輕輕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那聲音便化作細微的震動,順著顱骨傳入,在意識深處激起一圈圈漣漪。
乘坐火車旅行,總是帶著某種舊時代的浪漫情懷。
窗外,埃特魯大陸的景色如同一幅永不重複的奇幻長卷,徐徐展開,又飛速掠過。
高聳入雲、樹冠流淌著銀色月光的“月影杉”林;在夕陽下泛起琥珀色光澤、如同液態黃金的“蜜酒原野”;地平線上若隱若現、仿佛巨人沉睡脊背的黛紫色山脈輪廓;偶爾,還能瞥見一兩隻翼展驚人的、披覆著虹彩鱗片的“幻光翼龍”滑過天際,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霞光軌跡。
這與地球截然不同的地貌與生態,總能輕易攫取旅人的心神,讓人忘卻時間的流逝。
我靠在舒適但略顯陳舊的天鵝絨座椅上,目光有些失焦地追隨著窗外流動的風景,思緒卻飄向了別處。
良久,才從隨身背包的側袋裏,抽出一個毫不起眼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質地粗糙,邊緣甚至有些磨損。
唯有正麵,用某種深褐近乎黑色的墨水,以瀟灑不羈、力透紙背的草書,寫著一行字:肅月之塔呈
字跡簡單,卻帶著一種內斂的鋒芒與不容置疑的重量。
肅月之塔。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信封粗糙的表麵。
即便是在前往那冰封絕地、直麵“青冬十二月”的旅途中,這個隱藏在世界陰影中的龐然大物,也從未停止過對我的“關注”。
那份關注並非惡意,卻也絕非善意,更像是一種冷靜的、居高臨下的審視與評估,如同巨鷹盤旋於高空,注視著地麵上一隻稍顯特別的蟻蟲。
這無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若能得此強援,許多橫亙於前的險阻,或許便能迎刃而解。但若與之交惡……恐怕我連再次安穩踏上這片土地的機會都不會有。
“至少目前看來,卡恩隊長的態度……還算積極。”我低聲自語,將信封翻轉。
背麵封口處,烙著一枚小小的、複雜的銀色紋章……那是一個抽象化的、被荊棘纏繞的彎月,正是肅月之塔的徽記。紋章完好,說明信未被拆閱。
這封“邀請函”本身,便是某種態度的證明。
在《埃特魯在線》的原作遊戲中,“肅月之塔的邀請函”是極稀有的高級道具,通常與某些隱藏極深的世界任務線或頂級陣營聲望掛鉤。
獲取難度足以讓大部分玩家望而卻步。
它代表著進入那個神秘組織的“門票”,一個接觸世界表層之下的、真正暗流與規則的契機。
如今,這張“門票”正靜靜躺在我手中。
這意味著,至少在第十三暗滅團團長卡恩,乃至他背後某些存在的評估裏,我已具備了“入場”的資格,或者……值得他們投以更多的“觀察”。
“暫時……可以稍微安心一點了。”我將信封小心地收回背包夾層。
未來的路依然迷霧重重,但至少,手中多了一張或許能關鍵時刻翻開、打破僵局的底牌。
注意力重新回到個人界麵。意識沉入,那冰藍色、帶著凜冽寒意的字體便浮現在腦海:
【青冬十二月的加護 Lv.1】
*力量增幅:+49%
*體力增幅:+21%
*感知增幅:+19%
*特性【冷血肢軀】:身處17℃以下環境時,全屬性額外提升9%;無視極寒環境影響;可在暴風雪中保持正常行動能力。
*特性【凜冽寒氣】:可將魔力轉化為極度純淨、冰冷的寒息,附魔於攻擊、防禦或創造物。
*特性【踏雪無痕】:雪地行走不留足跡,亦可反向操作,在非雪地留下不易消散的冰霜足跡。
*特性【雪痕記憶】:可回溯感知短時間內雪地殘留的痕跡與信息。
*特性【霜晶滋養】:吞食純淨冰晶可快速恢複體力與輕微傷勢,但隨後一段時間內會對高溫環境極度敏感,全屬性小幅下降。
*箴言:「於永凍冰川綻放的雪花,永不凋零。」
“……呼。”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親眼確認這詳實到誇張的數據與特性列表,仍讓我不由得輕吸一口冷氣。
這還僅僅是Lv.1。
“十二神月”的加護,在遊戲設定中本就是位於頂點的“傳說級”特質。
尋常玩家若能獲得其一,便足以構建一套強勢的頂級流派。而我,如今已身負其二。
“但是,還不夠強。”我搖搖頭,壓下那絲興奮。
社區的獨行俠大佬們,將單一神月加護開發到極致後的景象,我親眼見過。
那已非“強大”可以形容,近乎規則層麵的部分掌控。
雪地成域,冰封千裏,一念風雪……那才是真正的“移動天災”。
與他們相比,我這點增幅,不過是剛剛叩開冰霜殿堂的大門。
不過,路要一步一步走。至少,方向已經明確,基石已然打下。
除了神月加護,此行還有另一項“收獲”。
【斯特拉蒂奧協議向您提供兩項特別獎勵選項。】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在意識中響起。
並非係統,而是與那個神秘“協議”鏈接的反饋。
雖然萊維昂海岸事件並非“主線”,但其影響力與解決難度,無疑觸碰到了“接近主線”的閾值。
因此,“協議”判定給予額外補償。
“加上之前積壓未領取的一次常規任務獎勵……我現在,可以連續進行三次獎勵選擇。”我默默計算。
機會難得。是分開選擇三項獎勵,最大化即時收益?還是……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
“比起分散選擇三項,我更希望將這次機會合並,換取一項更優質、更具潛力的獎勵。如何?”
我嚐試與“協議”溝通。
獎勵機製存在限製,重複獲取已擁有物品效果會大幅削弱。
那麽,將三次“抽獎”機會,合成一次“定向高價值兌換”,或許是更優解。
【請求受理。評估中……】
【基於協議者‘白流雪’在‘冰火劫’事件中的綜合表現、潛在貢獻度及風險承擔,合並請求予以部分通過。】
【可提供‘高階定向兌換’一次。請謹慎選擇需求方向。】
“同意了!”精神一振。果然,這個“協議”具備一定的智能與彈性。
至於兌換什麽……需要從長計議。
下一個目標是“天靈樹的搖籃”,解除花凋琳女王的詛咒。那裏危機四伏,需要針對性準備。
“等理清頭緒再決定不遲。”
思緒收束,一股深沉的疲憊感緩緩湧上,並非身體勞累,而是一種精神高度緊繃、經曆連番劇變後的虛脫與鬆懈。
窗外的景色依舊飛馳,我卻感到眼皮逐漸沉重。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經曆太過跌宕,餘韻未消;又或許是因為……最近洪飛燕那些微妙的態度變化,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她到底怎麽回事?’
記憶中的“洪飛燕”(遊戲角色)形象鮮明:
1.蠻不講理的高中生(公主)。
2.自戀程度突破天際的公主病晚期患者。
3.性格惡劣、以捉弄人為樂的“惡女”。
4.……但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坦白說,前三點足以讓任何理智的攻略者望而卻步。然而,第四點“顏值即正義”的威力過於強大,配合後期若隱若現的傲嬌、脆弱與隱藏的過往,依然讓她擁有了極高的人氣,包括曾經的我。
但現實中的她,似乎……不太一樣。
傲慢依舊,但少了些無理的刁蠻,多了份基於實力的矜貴。性格依舊帶刺,卻並非純粹為了欺淩弱者,更像是一種保護色,或是未經打磨的棱角。經曆了生死危機與王室傾軋,她的眼神深處,似乎多了些此前沒有的堅韌與……迷茫?
更讓人在意的是她偶爾投來的目光,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以及臨別時那句意味不明的“記住現在的我”。
‘頭疼。’
白流雪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明明成功規避了她最大的“死亡Flag”,理應感到輕鬆,為何心底卻有種“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的預感?
‘大概是我想多了。’
為了驅散這些無謂的雜念,我從口袋裏掏出眼罩戴上,將身體陷進柔軟的座椅靠背。
接下來,目標明確:前往“天靈樹的搖籃”,解除花凋琳女王的詛咒。
在此之前,必須調整好狀態,不能讓這些私人情緒幹擾判斷。
閉上眼睛,列車的轟鳴與震動逐漸化為有節奏的白噪音,將意識緩緩拖入混沌……
…………
斯特拉魔法學院,暑假。
對絕大多數學生而言,這是逃離課業、探索大陸、冒險實習或單純享受悠長假期的黃金時光。
然而,對風寒朗來說,學院的暑假與學期並無本質區別……一樣被排得密密麻麻的“額外進修課程”所填滿。
假期中的教室,空曠得像被遺棄的罐頭。
可容納百人的階梯教室內,稀稀拉拉坐著不到二十個學生。
講台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正背對眾人,用粉筆在黑板上“唰唰”書寫著複雜的古代精靈語符文推導式,粉塵在從高窗斜射而入的光柱中緩緩飛舞。
“喂,風寒朗。”
坐在旁邊的朋友麥,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壓低聲音,“放假都不回家?你們風家沒點家族聚會、繼承人培訓之類的?”
風寒朗的目光從黑板收回,瞥了麥一眼。
這位出身南方風月平原風家直係、天賦卓絕的長子,有著一張線條分明、略顯冷峻的側臉。
他穿著一絲不苟的斯特拉標準製服,扣子扣到最上一顆,坐姿筆挺,與周圍幾個東倒西歪、哈欠連天的同學形成鮮明對比。
“回去也無甚趣味。”他語氣平淡,“不如在此精進。”
“唉,你們貴族的世界我真不懂。”麥撓了撓亂糟糟的褐色短發,他是標準的平民出身,靠獎學金和打零工勉強維係學業,“像我,要是不回去盯著,我哥那混蛋肯定又偷穿我新買的‘疾風靴’去沼澤地亂竄!上次回來鞋底全是爛泥和蛙怪粘液,洗都洗不掉!我當時真想用炎爆術轟他!”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風寒朗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黑板,但焦點似乎並未凝聚在符文上。
麥撇撇嘴,剛想繼續抱怨自家老哥的斑斑劣跡,卻聽風寒朗忽然開口,聲音壓得更低:“……麥,你怎麽看?”
“嗯?看啥?”麥一愣。
“普蕾茵。”
“……啊?!”
麥的眼睛瞬間瞪圓,手裏的羽毛筆差點掉在桌上。
他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猛地轉頭,上下打量風寒朗,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以冷靜自律著稱的友人。
風寒朗,斯特拉學院一年級S班的佼佼者,風月平原風家備受矚目的長子。
在家族內部,他並非一帆風順,據說因其過人的天賦,反而遭到了一些兄弟的忌憚與暗中打壓。然而,這種環境並未將他變得陰鬱或偏激,反而錘煉出他遠超同齡人的沉穩、主見與一種內斂的傲氣。不僅平民學生樂於與他交往,不少教授乃至來訪的魔法塔法師,也對他的見解頗為看重。
在女生們私下流傳的“學院男神榜”上,風寒朗常年高居前列。
並非因其有多麽浪漫溫柔或善於言辭,恰恰是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專注學業時微微蹙眉的側影,以及拒絕所有告白時那份幹脆利落卻不失禮節的疏離感,反而更引人遐想。
女生們常私下議論,認為他定是為家族重任、魔法精進或某些深奧的哲理而煩惱。
當然,風寒朗本人對此一無所知,或者毫不在意。
他也會有普通學生的煩惱:今晚該選哪門選修課?作業太多寫不完怎麽辦?食堂的燉菜似乎又鹹了……
但此刻,麥敢用自己珍藏的所有“迅捷藥水”打賭,風寒朗絕不是在思考這些!
“你、你也會想女孩子的事?!”
麥的聲音因震驚而拔高了一度,引得前排幾個同學回頭側目。
他趕緊捂住嘴,湊近風寒朗,眼中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火。
“別誤會,”風寒朗神色不變,隻是耳根似乎微微泛紅,“僅是……出於同窗之誼,略有好奇。”
“好奇?對對對,好奇就是興趣的開端!興趣就是喜歡的萌芽!喜歡就是……”麥激動地手舞足蹈,隨即壓低聲音,賊兮兮地問,“不過話說回來,普蕾茵同學從開學起就很受歡迎啊,雖然方式有點……特別。你該不會……”
“那你呢?”
風寒朗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目光掃過教室後排一個空位……那裏原本屬於一個名叫海爾塞爾的、總是試圖“偶遇”麥的嬌小女生,“天天跟著你的那位海爾塞爾,你毫無興趣?”
“興趣?!”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跳起來,臉皺成一團,“饒了我吧!那瘋丫頭,就算哪天倒在路邊被石像鬼踩扁了,我也隻會嫌她擋路!”
風寒朗沉默地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剛才的推理似乎不太成立”。
麥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幹咳兩聲:“咳咳,這個……情況不同嘛!普蕾茵同學雖然力氣大了點,行事風格……獨特了點,但人還是挺可愛的,至少不纏人!哪像海爾塞爾,跟個幽靈似的,走哪跟哪,還總用那種‘你辜負了我’的眼神看著我,我欠她錢嗎我?!”
就在這時……
哐啷!!!
教室後方,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木材斷裂的刺耳噪音!
全班,包括講台上正寫到關鍵處的老教授,動作齊齊一頓,目光齊刷刷轉向聲音來源。
後門處。
普蕾茵一隻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另一隻手……抓著半扇明顯是被暴力從門框上“卸”下來的、厚實的橡木門板。
她站在原地,漂亮的黑發長發有些淩亂,碧藍色的眼眸裏寫滿了茫然與一絲……尷尬?臉頰微微泛紅。
“普蕾茵同學,”老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歎了口氣,語氣中透著一股“又是你”的習以為常,“這次……又是什麽情況?”
“那個……”普蕾茵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無辜一些,“我、我以為這是推拉門……推了半天沒動靜,我就稍微……用了點力?”
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稍微……用了點力?”
教授重複了一遍,指著那扇明顯是從中間被蠻力撞開、門軸扭曲、鎖舌崩飛的門板,“所以,你就把一扇向內開的、帶魔法加固的門,‘推’開了?”
“……好像……是的。”
普蕾茵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也耷拉下去,黑色發梢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世上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用純粹的肉體力量,暴力破解魔法加固的教室門?這在整個斯特拉學院,不,在整個埃特魯大陸,恐怕都是獨一份。
“唉……”
教授揉了揉太陽穴,揮揮手,“去後勤部報修吧,記得說明情況。另外,下次進門……先看看門軸。”
“是!非常抱歉!我、我會賠的!”
普蕾茵如蒙大赦,連忙鞠躬,然後扛著那扇比她人還寬的巨大門板(畫麵相當有衝擊力),小心翼翼地倒退著挪出教室,還不忘用腳勾了一下,試圖把剩下那半扇歪斜的門板“扶正”,結果差點把門框整個帶下來。
“噗……”
不知是誰先沒忍住,低低的笑聲在教室裏蔓延開來。
“嘿嘿嘿……她怎麽總能搞出這種花樣?”麥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努力不笑出聲。
“……”
風寒朗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扛著門板、略顯狼狽卻步伐依舊輕快的黑發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拐角。
碧藍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越是觀察,越覺得……特別。’
他僅僅是這樣想著。
“啊……丟死人了……”
普蕾茵扛著沉重的門板,走在前往學院後勤部的路上,臉頰依舊有些發燙。
門板對她而言不算重,但心理負擔著實不輕。
‘我最近是不是有點精神恍惚?’她暗自嘀咕。
最近總有些心神不寧,眼前偶爾會閃過奇怪的畫麵碎片,注意力難以集中。
但也不至於連門是推是拉都分不清吧?剛才那一下,她真的沒怎麽用力啊……大概。
慢吞吞地挪到後勤部,果不其然,維修處的老矮人技師隻看了一眼,就搖著大胡子宣布:“沒救了,小姑娘。魔法符文陣列都震碎了,結構也變形了。換新的吧,從你學生積分裏扣。”
‘扣就扣吧……’普蕾茵歎了口氣,辦好手續,垂頭喪氣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腳步卻不知不覺地拐向了教學樓主走廊。
那裏有一麵巨大的公告板,平時貼滿了學院通知、社團招募、失物招領以及一些大陸新聞簡報。
此刻,公告板最顯眼的位置,貼著一份加粗加框的、來自《大陸魔法通訊社》的特刊,標題觸目驚心:
【特訊:萊維昂海岸驚現滅世危機!冰火雙災同時爆發!】
【阿多勒維特三公主洪飛燕力挽狂瀾,掌控千年禁忌‘花靈之花’!】
【傳奇再現?疑似‘海盜帝王’亡魂蘇醒,終被再度封印!】
【王室英雄?洪飛燕公主的逆襲之路與阿多勒維特王位繼承新變數!】
類似的標題還有好幾份,來自不同報社,但核心內容大同小異,極盡渲染之能事,配圖是些模糊的魔法影像,依稀能看出衝天的火柱、巨大的幽藍骷髏,以及一個立於艦首、周身環繞火焰的纖細身影。
普蕾茵的腳步停在公告板前,碧藍色的眼眸快速掃過那些誇張的標題和內容,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
‘又是白流雪那家夥搞出來的動靜吧。’
她幾乎能想象出畫麵:洪飛燕被帶回王宮,陷入危機;白流雪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追過去,然後……“砰”!災難解決,深藏功與名,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隻留下洪飛燕站在台前,接受萬眾矚目與讚譽。
報紙上那所謂的“冰之化身”、“海盜帝王亡魂”,普通人或許隻當是古老傳說或誇張修辭,但普蕾茵清楚它們的本質。
所謂的“冰之化身”,源頭指向那位執掌嚴冬與終結的“青冬十二月”。
而“火之化身”,則與另一位執掌熔爐與變革的“赤夏六月”有關。
那不過是“十二神月”龐大神性中散落的一絲碎片、一點意念的投影,卻已足以掀起令凡人顫栗的浩劫。
這再次印證了那些存在的可怖。
‘這次又是哪位‘神月’插手了?’普蕾茵蹙起眉頭。
白流雪似乎對“十二神月”異常執著。
上次假裝約會,在圖書館泡了一整天,看的全是與神月相關的晦澀典籍;甚至不惜選修了那門冷門到隻有三個學生、被戲稱為“神話故事會”的《神月學概論》。
‘說起來……’
思緒飄飛間,她的腳步已下意識地移動起來。
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站在學院圖書館那扇厚重的、銘刻著知識女神浮雕的青銅大門前。
天色已晚,夕陽為圖書館的尖頂鍍上一層金邊。
結束一天學習的學生們正三三兩兩地從中走出。
普蕾茵摸了摸隨身的小包,裏麵有一本到期的《中級魔力幾何應用》,她本來隻是來還書的。
“同學,借閱時間快結束了哦。”門口的管理員阿姨善意地提醒。
“啊,好的,我就還書。”
普蕾茵點點頭,快步走到自助還書箱前,將書塞進投遞口。
做完這些,她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大廳中央,目光掠過一排排高聳及頂、散發著陳舊紙張與魔法熏香混合氣味的巨大書架,望向圖書館幽深的內部。
鬼使神差地,她邁開了腳步。
穿過“古代曆史A1~A12”區域,那裏記錄著諸神紀元與英雄時代的塵埃;路過“魔道學C36~C48”區域,空氣中彌漫著奧術能量殘留的微光與硫磺氣味;繞過“煉金術B12~B24”區域,隱約能聞到各種奇怪材料混合的、難以形容的味道;越往深處走,人跡越罕至,光線也愈發昏暗,隻有鑲嵌在書架隔板上的微弱魔法燈提供照明,她的腳步很輕,在寂靜的走廊裏幾不可聞。
斯特拉的圖書館藏著許多秘密,因為它實在太大,大得超乎想象,表麵可見的區域僅是冰山一角,更多被魔法巧妙隱藏、折疊的空間,如同蜂巢般存在於知識的陰影之中。
據說,這是學院創始人兼校長,那位神秘莫測的艾特曼·艾特溫的“惡趣味”之一,他用戲法般的空間魔法,將許多珍本、孤本乃至禁忌之書,藏匿於常人難以觸及的角落。
普蕾茵對其中一個“角落”,了如指掌。
因為她曾在“原著”中,無數次讀過相關描述。
是的,原著。
那本她穿越前沉迷的、名為《埃特魯之歌》的西幻後宮小說。
沿著記憶中的路徑……第三排“大陸民俗誌”書架後不起眼的凹槽,按壓第三塊磚石下方隱藏的魔法符文,順時針旋轉第二層左側第七本書的書脊(書名是《地精烹飪的一百種妙用》,相當有迷惑性)……
無聲無息地,身旁看似堅固的牆壁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的狹窄螺旋階梯。
階梯盡頭,隱約有微光透出。
普蕾茵沒有絲毫猶豫,側身進入,身後的漣漪迅速平複,牆壁恢複原狀,階梯不長,很快到底。
眼前是一個僅十平米見方、挑高卻驚人的小型藏書室,沒有窗戶,光線來源於天花板中央一顆懸浮的、散發柔和白光的魔法水晶。
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塞滿了各種看起來年代久遠、甚至有些破損的羊皮卷、手抄本、金屬板。
空氣裏彌漫著灰塵、舊紙、皮革和某種防腐藥水的混合氣味。
這裏沒有分類標簽,沒有索引,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時光遺忘的靜謐。
普蕾茵對此地異常熟悉。
因為在《埃特魯之歌》的劇情中,女主角之一的阿伊傑·摩爾夫,正是在這裏,發現了關於她身世、關於“銀時十一月”的第一個關鍵線索,從而踏上了尋找父親真相、卻也一步步滑向悲劇的宿命之路。
她緩緩轉身,目光銳利如鷹,掃向藏書室最深處、那個被陰影籠罩的角落。
果然,在那裏,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麵前攤開一本厚重的大部頭書籍。
聽到動靜,那身影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小獸般彈起,手中下意識地握緊了從不離身的、頂端鑲嵌著暗淡藍寶石的烏木手杖,杖尖對準了不速之客。
“你、你在幹什麽?!”
阿伊傑·摩爾夫,擁有罕見淡薄荷色長發、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少女,此刻瞪大了那雙漂亮的、宛如藍水晶般的眼眸,臉上寫滿了緊張與警惕,像隻誤入陷阱、豎起全身絨毛的貓咪。
普蕾茵沒有笑,盡管對方受驚的模樣確實有幾分可愛,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碧藍的眼眸平靜地回視。
“……呼。”
待看清來人是普蕾茵,阿伊傑緊繃的肩膀微微鬆弛,但握著法杖的手並未放下,另一隻手迅速合上麵前的書本,抱在懷裏,試圖用寬大的學院袍袖遮擋書名。
“嚇我一跳……是你。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慣有的怯懦,但此刻更多是疑慮。
“散步,無意中發現的。”
普蕾茵語氣平淡,目光卻落在阿伊傑懷中的書上。
雖然書名的大部分被她的手臂和衣袖遮住,但露出的幾個燙金古體字,已足夠讓她辨認。
【超逾時序之步履……】
後麵的字被遮住了,但這獨特的、充滿隱喻的書名,對熟知劇情的普蕾茵而言,辨識度極高。
《超逾時序之步履:銀時十一月的低語與遺贈》。
是那本書。
記載著關於“銀時十一月”……那位執掌“可能性”、“岔路”與“代價”的、最為神秘莫測的十二神月之一……的破碎傳說、禁忌知識,以及……某種危險召喚儀式的古籍。
也是導致阿伊傑這個看似柔弱、背負著不祥血脈的少女,在原著中一步步被命運與陰謀裹挾,最終走向不可挽回悲劇的起點。
普蕾茵的心髒,微微沉了下去。
該來的,終究會來。
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但某些深植於世界底層的暗流,似乎仍沿著既定的軌跡,緩緩湧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