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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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魔法師的十二位嫡傳弟子之一。
開創“冰霜與守護之道”的偉大先賢摩爾夫的直係血脈。
屹立於大陸頂端的八階魔導師,北境雄獅……艾薩克·摩爾夫大公。
而對他宣誓效忠、並擔任其首席政務輔佐官的威廉,則是一位以“恪守傳統、嚴謹正直”聞名,甚至可以說聞名到有些過頭的男人。
說得委婉點,是原則性強,一板一眼;說得直白些,就是古板、固執、且不通融。
“就是這裏了。”
威廉用他那張仿佛永遠被寒霜凍住、缺乏表情波動的臉,將我帶到了一處獨立的建築前,聲音幹澀,聽不出歡迎,也聽不出明顯的排斥,隻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
這是一棟位於主宅外圍、被精心打理的花園環繞的二層石砌小樓,風格與主宅一脈相承,隻是規模小了許多。
外牆爬滿了翠綠的常春藤,窗戶擦得鋥亮。
作為“護衛”,我自然不可能與阿伊傑小姐共享主宅的奢華空間,能被安排到這片通常隻有騎士團長、資深客卿或重要訪客才有資格入住的“外院高級宿舍區”,已經是破天荒的待遇了。
威廉顯然對此頗有微詞。
‘殿下!這簡直難以置信!讓一個來曆不明、形跡可疑的外來人,擔任小姐的“直屬護衛”已是駭人聽聞,竟還賜予他等同高級騎士團長的居所與待遇?!這置家規與體統於何地?!’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當艾薩克大公在書房裏,向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宣布對我的任命與安排時,威廉那張總是板著的臉是如何漲得通紅,如何激動得幾乎口吐白沫、據理力爭(或者說激烈反對)的樣子。
他是在堅定地維護他心中的“規矩”與“傳統”,這份執著甚至讓人有些動容……雖然被當麵如此質疑和反對,多少讓我有些尷尬。
不過,平心而論,威廉的反應才是“正常”的。
誰會輕易同意讓一個戴著麵具、身份成謎、剛剛從森林裏冒出來的“流浪者”,一躍成為大公獨生女的“直屬護衛”,並享受高階待遇呢?
老實說,就連我自己在接到這份突兀的“請求”(或者說“安排”)時,也吃驚不小。
府邸內其他人,大多懾於大公的權威或是習慣了服從,將疑慮壓在心底,唯有這位忠誠到有些偏執的輔佐官,敢於當麵激烈反對,甚至不惜頂撞主君。
雖然他對我的態度絕談不上友好,但這份近乎愚忠的耿直,反而讓我對他生不出太多惡感。
他隻是……太過於堅持自己認定的“正確”罷了。
“是的,很不錯的宿舍。我會妥善使用的。”
我環顧了一下整潔寬敞、設施齊全的一樓客廳,點了點頭,語氣平淡。
威廉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開。
他那雙灰藍色的、總是透著審視光芒的眼睛,透過無框水晶眼鏡,在我臉上(準確說是麵具上)停留了許久,仿佛想用目光穿透那層金屬,看清下麵隱藏的一切。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懷疑:“那個麵具。”
“什麽?”我看向他。
“非常……可疑。”他吐出這個詞,目光銳利如刀。
就算他這麽說,我也不可能摘下來。
艾薩克大公本人都默許了我佩戴麵具,威廉即便不滿,也不敢(或者說不會)越俎代庖,強行命令我取下。
更何況,這麵具如今也算是我在這個時代的一個“標識”了。
雖然我並非用它來隱藏什麽毀天滅地的力量或驚世駭俗的容貌,但它帶來的“神秘感”與“距離感”,在某種程度上,對我是一種保護。
“算了。”
見我沒有絲毫解釋或回應的意思,威廉似乎也明白多說無益。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的警告意味清晰無比,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踏出房門的瞬間,低沉而清晰的話語飄了回來:“警告你,不要讓小姐陷入任何不必要的危險。否則……我絕不會原諒你。”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中,腳步聲迅速遠去。
不是壞人,但……怎麽說呢,有種讓人不太想主動靠近、更別說深交的微妙氣場。
“呼……”
撲通。
我向後仰倒,將自己摔進那張寬大、柔軟、鋪著厚實羽絨墊的床鋪裏。
床的舒適度甚至超過了斯特拉學院那些為S級學員準備的頂級宿舍。
我盯著雕刻著繁複冰鷹與星辰圖案的天花板,開始整理有些紛亂的思緒。
首要問題,永遠是那個懸在頭頂的、名為“時間旅行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時間旅行者的鐵律”。
這堪稱是所有悖論與困境中,最強大、也最無情的法則……絕不能改變過去已然發生的“既定事實”。
假設【“今晚,阿伊傑吃了草莓蛋糕作為夜宵”】是一條被“曆史”記錄在案的、微不足道的“既定事實”。
即便我知曉這一點,如果我出於任何原因(比如覺得太甜不健康,或者單純想惡作劇),阻止了她吃到那塊草莓蛋糕,那麽,由此引發的、無數微小的“變量”連鎖反應,可能會在未來引發出人意料的、甚至可能顛覆世界線的巨大變化。
阿伊傑因為沒吃到心愛的草莓蛋糕,心情鬱悶,半夜溜出房間散心,結果意外遇到某個關鍵人物,或者觸發某個隱藏事件,從而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這種聽起來荒誕不經、概率可能隻有0.00001%的“蝴蝶效應”,在時間的長河中,並非絕無可能。
那麽,結果會怎樣?當我完成在這段“過去”的停留,最終返回“現在”時,我麵對的,將是一個麵目全非的未來。
一個阿伊傑可能從未進入斯特拉學院、普蕾茵或許根本不存在、甚至洪飛燕早已徹底黑化、世界被黑魔人陰影籠罩的、完全陌生的“平行世界”。
換句話說,那意味著我在“原著遊戲”中熟悉的、賴以生存和預判的“故事線”,將徹底崩壞,被從未見過的、未知的、充滿風險的劇情所取代。
而那個“新世界”……不是我認識的,不是我(某種意義上)“喜愛”的,不是“我的世界”。
因為在那裏,我認識的人可能不認識我,我愛(或在意)的人可能與我毫無交集,甚至……“我”這個存在本身,可能都因為因果鏈的變動而從未誕生過,或者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存在。
從今往後,我必須在這個“過去”的世界裏,如履薄冰地生活。
不能主動、有意地去改變任何我已知的、可能影響未來的“小事件”。
幸運的是,我所知的、關於這個時代、關於摩爾夫家族的“既定曆史”,少得可憐。
這個時代,“摩爾夫大公家的故事”幾乎沒有被詳細記載於後世的正史或廣為流傳的傳說中。
或許阿伊傑自己留有私人日記,但作為“時間旅行者”的我,並未閱讀過那些日記。
因此,日記的內容對我來說,並非“已知的既定曆史”。
所有“既定曆史”,其實是由“時間旅行者”……即“觀察者”……自身的“知識”和“記憶”來定義的。
我不知道的,就不構成對我而言的“既定事實”,也就談不上“改變”。
而我知道的、關於這個時間點的、確鑿無疑的“既定曆史”,隻有一條……『摩爾夫大公的“背叛”與“死亡”。』
隻有這一個,冰冷、殘酷、無法回避的“事實”。
偏偏,這最令人痛心、最想嚐試去阻止、去改變的“曆史”,卻是那條被反複警告、絕不能觸碰的、最堅固的“鐵律”。
這種情況下,人們稱之為……諷刺。
這個詞語,用來形容我此刻的處境,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自嘲的弧度。
“唉,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低聲歎息。
雖然以“直屬護衛”的身份留在阿伊傑身邊生活,本身就潛藏著無數變數與不安,但隻要我盡量保持低調,如同牆角沉默的影子,不主動介入,不發表意見,不改變任何“已知”的細節,或許……未來就不會因我而發生偏離。
所以,像隻死老鼠一樣,安靜地蜷縮在角落吧。
直到……返回“現在”的時刻到來。
然而,我想安靜生活的決心,僅僅維持了一夜,便宣告破滅。
…………
摩爾夫大公領地,冰鷹騎士團訓練場。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林間的薄霧,將訓練場上鋪就的、被踩踏得堅硬平整的灰褐色土地曬得暖洋洋的。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泥土、汗水以及金屬與皮革混合的獨特氣味。
遠處,傳來騎士們操練時的呼喝聲、武器交擊的鏗鏘聲,以及馬蹄踏地的悶響。
而我,正被十幾名穿著訓練用輕甲、身材魁梧、眼神不善的冰鷹騎士,隱隱圍在訓練場的一角。
為首者,是一名留著紅色短發、臉上帶著一道淺疤、眼神灼灼如烈火的高大男子,他胸前的徽記顯示他是一名“突擊隊長”。
“聽說,你就是阿伊傑小姐新任的‘直屬護衛’?”
紅發隊長的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挑釁,目光如同鋼刷般在我身上(尤其是臉上的麵具)刮過。
“是……”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所謂的“護衛騎士”,其實隻是個名義。
我主要武器是劍(或者說,是“特裏豐”),但更多是作為工具和某種象征佩戴。
真要說起騎士的規範、禮儀、戰陣配合,我幾乎一竅不通。
他們連劍都沒怎麽正經用過(至少在這個時代的表現如此),卻要裝模作樣地掛著騎士頭銜,這本身就有種荒誕感。
“之前的護衛騎士,是看著小姐長大、守護了她整個童年的老加文。”
紅發隊長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與傷感,“他雖然沒能戰勝病魔,回歸了星辰的懷抱,但我們所有人都記得他,尊敬他。”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那位未曾謀麵的老護衛,想必是位深受愛戴的長者。
“可是!”隊長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臉上那道疤也因激動而微微發紅,“一個來路不明、藏頭露尾的流浪者,就這麽接替了他的位置?!大公閣下或許認可了你,但我們……冰鷹騎士團的兄弟們……無法接受!”
啪!
他猛地將手中訓練用的、未開刃的闊劍插在身旁的土地上,激起一小蓬塵土,同時另一隻手“唰”地一聲,從腰間摘下一隻厚實的皮質訓練手套。
“我不能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他盯著我,眼中燃燒著戰意與不服,“但我必須,親自測試一下你的成色!”
嗖!
那隻手套被他用力擲出,旋轉著,劃破空氣,直直朝我的麵門飛來!
騎士決鬥的邀請?這老套的戲碼還真存在?
得益於臨時暴漲的感知屬性,那飛來的手套在我眼中軌跡清晰,速度甚至顯得有些緩慢。
這給了我充足的思考時間。
接,還是不接?
說實話,在得到銀時十一月的“時序漂泊者祝福”後,以我目前臨時達到的七階左右實力,擊敗眼前這位大約五、六階的突擊隊長,並不困難。
關鍵在於……底線。
我真的可以在阿伊傑(哪怕她此刻不在場)生活的宅邸附近,在可能引起更多人關注的訓練場上,動用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劍技或魔法(比如“閃現”)嗎?
據我所知,未來的阿伊傑,是在大約十年後遇到我時,才從我這裏學到了“閃現”這種獨特而高效的近身突襲技巧。
如果現在的我,就在她家騎士麵前展示出來……曆史是否會因此產生微小的偏斜?
‘不行,絕對不行。’我瞬間做出決定。
嗖!
就在手套即將砸中我鼻尖的刹那,我腳下微微一動,身形以毫厘之差向側麵滑開半步。
那隻來勢洶洶的手套擦著我的麵具邊緣飛過,無力地掉落在身後幾步遠的沙土地上,激起一小團塵埃。
“你幹什麽?!”紅發隊長(後來我知道他叫卡門)一愣,隨即怒喝道。
“我不是騎士,不接受騎士決鬥的規矩。”我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平靜無波。
“哈!胡扯!你現在就是小姐的護衛騎士!”卡門氣得笑出聲。
“我是‘直屬護衛’,並非‘騎士’。”我糾正道,語氣依舊平淡,“需要查看雇傭契約嗎?我是以‘傭兵’身份被臨時雇傭的。我的職責是保護小姐安全,無論使用何種手段。這與你們恪守榮譽、遵循古禮的‘騎士’角色,有所不同。請不要將我與你們混為一談。”
說完,我冷靜地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心裏其實有點發怵,被一群身材魁梧、肌肉賁張、眼神凶惡的騎士壯漢圍著,說不緊張是假的。
但我盡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說完了該說的話。
“我不想,也不必,融入你們的‘騎士文化’。”我補充了一句,算是總結。
“那家夥!”
“竟敢侮辱騎士道!”
“狂妄!”
身後傳來騎士們壓抑不住的怒罵和低吼,大多數是無意義的情緒宣泄,我選擇充耳不聞。
“懦夫。”卡門冰冷的聲音傳來。
必須無視。
“一定是自知實力不濟,才找借口逃避。我懂了。”另一名騎士嗤笑道。
嚐試繼續無視。
“哼,不過是個街頭流浪的傭兵罷了,恐怕連正經的魔法對戰都沒經曆過幾次吧?”又一個充滿鄙夷的聲音。
但……自尊心這東西,有時候真的很麻煩。
明知道是激將法,明知道該冷靜,可當對方觸及你自認的“專業領域”時,那股火氣還是有點壓不住。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麵具後的目光鎖定了卡門。
“決鬥?隻要讓對方失去戰鬥能力,或者認輸就行,對吧?”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但熟悉我的人或許能聽出一絲細微的變化。
卡門見我“上鉤”,嘴角難以抑製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口白牙,戰意更盛。
“沒錯!如果你真有膽量,就拿出你的法杖(他顯然認為我用的是法杖類武器),像個男人一樣戰鬥!”
法杖?我的主武器是劍,擅長的魔法主要是“閃現”和“魔力泄露體”這類輔助或保命技能。
也就是說,隻要不動用劍技,不展示“前方閃現”,其他的……似乎可以?
我走到訓練場邊緣擺放武器的架子前。
上麵除了各式訓練用劍、長槍、盾牌,也有幾根製式的、用於魔法訓練或模擬對抗的金屬法杖。
我挑了一根長度適中、握感沉穩的銀灰色法杖,杖身銘刻著簡單的導魔紋路,頂端鑲嵌著一顆無屬性的儲能水晶。
這似乎是騎士團公用的訓練法杖,強度和重量都還合適。
“嗯,就用這個吧。”我掂了掂,隨口道。
“用法杖?你是……牧師?”卡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牧師通常更偏向治療、防護和神聖係魔法,正麵戰鬥並非強項。
“算是吧。”我含糊地應道,沒有糾正他關於我“職業”的誤解。
我現在拿著法杖,沒必要特意說明我“應該”是什麽位置。
“決鬥,開始!”
一名被臨時拉來充當裁判的騎士團成員站在我們中間,高聲宣布。
“雙方,致禮!”
各國的騎士禮略有不同。
摩爾夫大公家的騎士禮,是右手舉起武器(或空手屈肘),將拳背或武器護手置於左肩前方,微微低頭。
我下意識地差點做出斯特拉學院那種簡潔的抬手禮,硬生生刹住,勉強模仿著記憶中看過的樣子,有些笨拙地照做了一遍。
結果動作略顯僵硬古怪,引來周圍騎士一陣低低的哄笑。
“決鬥……開始!”
裁判的聲音剛落,卡門身前已然亮起一個赤紅色的、旋轉的魔法陣!火元素的氣息瞬間變得灼熱。
卡門的位置是“騎士”,擅長中近距離的魔法武技混合攻擊。
他顯然判斷我拿著法杖,是偏重遠程施法或輔助的“牧師”類職業,所以……
“喝啊!”
他低吼一聲,雙腿發力,如同出膛的炮彈般朝我猛衝而來!
雙手在衝鋒途中已然凝聚出兩團熾烈的、不斷躍動的火球,蓄勢待發,準備在近身後給予我雷霆一擊。
判斷沒錯。
但遺憾的是,我雖然拿著法杖,但在“遠程魔法對轟”方麵,經驗幾乎是零。
反而,憑借臨時暴漲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在“近身纏鬥”方麵,我更有“信心”……如果用法杖砸人也算近戰的話。
我的行動,簡單到近乎粗暴。
麵對如同蠻牛般衝撞而來的卡門,以及他雙手中那兩團散發著危險高溫的火球,我沒有後退,沒有閃避(以我現在的速度,輕易就能躲開),也沒有吟唱任何防禦或攻擊魔法。
我隻是握緊了手中的銀灰色法杖,腳下發力,同樣迎著對方衝了上去!
在雙方距離急速拉近到不足三米時,我腰身一擰,借助前衝的勢頭,將法杖掄圓了,如同打棒球般,朝著卡門那顆戴著訓練頭盔的腦袋,狠狠地、結結實實地……砸了下去!
砰!!!
“呃啊!”
一聲短促的痛呼!卡門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身體猛地向後一仰!
他周身瞬間亮起一層淡紅色的、如同雞蛋殼般的魔力護盾,但在法杖的重擊下,護盾劇烈波動,閃爍了幾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隨即碎裂開來,化作點點紅光消散!
雖然不是“特裏豐”那種神兵利器,但以我此刻臨時擁有的、堪比七階的力量,擊碎一個大約五階騎士匆忙間撐起的訓練用護盾,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這、這算什麽?!”
卡門又驚又怒,顧不上頭暈,反應極快地順勢向後一個翻滾,試圖拉開距離,同時雙手快速結印,身前再次亮起魔法陣的光芒,顯然是想重整旗鼓。
但我怎麽會給他機會?
幾乎在他翻滾後撤的瞬間,我已如影隨形般再次貼近!
法杖再次高舉,依舊是毫無花哨、純粹依靠蠻力與速度的……
啪!
又是一記沉重的悶響,精準地砸在卡門剛剛再次勉強凝聚出、顏色都淡了幾分的魔力護盾上!
護盾應聲而碎!
法杖餘勢未消,擦著他的頭盔邊緣掠過,帶起一陣令人牙酸的風聲。
“唔!”
卡門悶哼一聲,狼狽地向側方撲倒,試圖躲避。
但我得勢不饒人,或者說,根本不懂什麽叫“騎士風度”和“點到即止”。
我就像一個闖入瓷器店的蠻牛,又像一個沉迷於打地鼠遊戲的孩童,隻是機械地、高效地、一次又一次地衝上前,揮動法杖,瞄準卡門身上不斷閃爍亮起、又不斷被擊碎的護盾,或者他試圖格擋的手臂、肩膀、後背……
啪!啪!啪!啪!啪!
沉悶的擊打聲如同單調的鼓點,在訓練場上密集地響起。
每一次護盾碎裂,卡門都會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或悶吼。
他的戰鬥意識和反應確實不錯,總能在護盾破碎的瞬間,拚命調動魔力,再次生成一層新的、更薄的護盾,或者竭力扭動身體,用護甲較厚的部位承受打擊。
但對我這個擁有“恩賜”、力量、速度、耐力全麵碾壓的“怪物”來說,這種程度的掙紮,毫無意義。
護盾生成了?再生成?沒關係,再打碎就是了。
“啊!呃!啊啊!呃!”
卡門的痛呼聲從一開始的憤怒,逐漸變得有些氣急敗壞,再到後來,已經帶上了明顯的痛苦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
他就像個被壯漢堵在牆角痛揍的街頭混混,除了抱頭縮身,盡量減少傷害,似乎別無他法。
“瘋子!”
“這算什麽決鬥?!”
“惡棍……專挑同一個地方打!”
“不對,仔細看,他是均勻地打了所有能打的地方一遍,然後再來一輪……”
“惡魔般的家夥!”
“哈、哈哈哈……”
甚至有圍觀的騎士,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過後,看到隊長如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發出了怪異、不知是哭是笑的聲音。
在周圍騎士們從憤怒到驚愕、再到有些麻木甚至荒誕的注視下,我“盡情”地敲打了卡門足足有好幾分鍾,直到他周身的魔力波動變得極其微弱,護盾幾乎無法成型,動作也明顯遲緩,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訓練輕甲上也布滿了凹痕和塵土。
到了傍晚,我被傳喚至艾薩克大公的書房。
“聽說,你今天在訓練場,‘打傷’了我的一名突擊隊長?”
艾薩克大公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手中把玩著一枚精致的冰藍色印章,語氣聽不出喜怒,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
雖然不太情願,但事實如此,畢竟是我把人揍得有點慘。
不過,是他先挑起事端的,這點毋庸置疑。
“是有些原因。”
我站在書桌前,坦然回答。
“說來聽聽。”
他放下印章,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做出傾聽的姿態。
我沉默了兩秒,忽然想起前世某個無聊的梗,腦子一抽,脫口而出:“我想看看,下雨天拍打翅膀,會不會真的有灰塵飛起來。”
“……”
艾薩克大公明顯愣了一下。
“……”
我也反應過來,這話說得實在有點無厘頭,甚至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書房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後……
“嗬嗬……”
艾薩克大公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起初隻是肩膀微顫,隨即笑容擴大,變成了真正的、帶著些許無奈和有趣意味的笑聲。
他搖了搖頭,手指點了點桌麵。
“那麽,有灰塵飛起來嗎?”他順著我的話,饒有興致地問。
“沒有。”我硬著頭皮接下去,“可能是……打得還不夠狠?”
“這樣啊。”
他點了點頭,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答案的合理性。
他靠回椅背,臉上笑容漸斂,但眼中並無多少責備之意。
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篤定:“大概,是那些不太喜歡你、或者對任命心存疑慮的騎士們,先挑起了事端吧。他們可能說了些不太中聽的話,甚至侮辱了你的人格。你本可以直接來告訴我,由我出麵處理……但你沒有這麽做。”
他頓了頓,湛藍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我,仿佛要看穿麵具下的表情:“是為了……保護我的騎士們,不想讓他們因為頂撞或侮辱‘小姐的護衛’而受到更嚴厲的責罰,才選擇用這種……‘私下解決’的方式,順便給他們一個‘教訓’,對嗎?”
其實……並不是。我隻是覺得解釋麻煩,又一時手癢(或者說,被激起了好勝心),加上想試試臨時獲得的力量,順便開個玩笑罷了。
“原來是這樣。”我沒承認,也沒否認,含糊地應道。
“哈哈。”
大公又笑了一聲,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他點了點頭,“不管怎樣,叫你來,並非為了責備你。騎士之間的較量,訓練場上的切磋,受傷在所難免,隻要不違背基本的規則,不是嗎?”
“那麽……”我有些不解,不是為了這事,又是為何?
“明天的日程,想帶你一起去。”
他不再繞圈子,直接從抽屜裏取出一份封蠟完好的文件,輕輕推到我麵前。
我拿起文件,入手質感厚重,紙張是特製的魔法羊皮紙。
我拆開封蠟,展開文件,目光快速掃過那些用優美花體字書寫的正式文書。
內容有些專業和官方,我快速瀏覽,試圖抓住重點。
很快,一個極其醒目、散發著淡淡魔力波動的印記,牢牢抓住了我的視線……那是一枚由金色巨龍環繞著權杖與星辰構成的複雜圖案,烙印在文件末尾。
『阿多勒維特王室印章』。
“這是……!”我瞳孔微縮。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眼看到這代表大陸最強王國之一的印記,還是讓人心頭一凜。
“你認得。”
艾薩克大公的語氣帶著一絲了然,“王室印章,普通人可沒多少機會見到。”
“這是……阿多勒維特王室的……聯合行動請求?”
我快速瀏覽著文件標題和開頭部分。
“是的。算不得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隻是一份請求,請求進入我們初次見麵的那片……‘摩爾夫森林’。”
艾薩克大公的聲音平穩,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你知道,摩爾夫領地的部分邊境,與阿多勒維特王國接壤。”
“是的。”
“他們聲稱,摩爾夫森林深處,有古代封印的‘凶獸’即將蘇醒,從魔法監測和地脈波動的數據分析來看,這個判斷……並非空穴來風。我個人也傾向於相信,確實存在某種高階威脅。”
艾薩克大公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微微加重,“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甚至帶著幾分‘強行’意味,要求進入我國領土,去‘協助’討伐一頭尚未完全證實威脅級別的魔獸嗎?”
我又仔細看了一遍文件。
雖然措辭看似客氣,用著外交辭令,但字裏行間,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勢,甚至隱含著一層國際關係層麵的威脅意味……如果我們不配合,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誤解”和“摩擦”。
以摩爾夫領地的實力和艾薩克大公的威望,自然不會因為一紙文書就動搖根基。
但他似乎並不想在這個敏感時期,與強大的鄰國發生任何不必要的正麵衝突。
或者說,文件的潛台詞更像是……“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們甚至不惜采取一些……‘更強硬’的措施,哪怕引發邊境衝突乃至小規模戰爭,也在所不惜。”
“真是……瘋了。”我低聲說道。
為了一頭森林裏的魔獸(哪怕可能是古代凶獸),至於上升到可能引發軍事衝突的地步嗎?阿多勒維特王室在想什麽?
“對了。”艾薩克大公似乎想起了什麽,補充道,“據說,指揮這次聯合行動的阿多勒維特方麵指揮官,是個名叫‘洪思華’的年輕姑娘。雖然她的個人魔法水準據說不算頂尖,但在戰略謀劃、臨陣指揮以及……處理某些‘特殊事務’方麵,被傳為不世出的天才。這次行動,大概也是她的‘手筆’。”
洪思華?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等等,洪思華……洪飛燕的姐姐?她是洪飛燕在阿多勒維特王室的姐姐之一,無論如何,這個名字的出現,讓事情的性質瞬間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
但不管怎樣,奇怪的地方依然奇怪。
“為什麽阿多勒維特,會對摩爾夫森林裏的一頭魔獸,如此執著,甚至不惜擺出強硬姿態?”
我抬起頭,直視艾薩克大公,問出了心中的核心疑問。
艾薩克·摩爾夫沉默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
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目光投向窗外逐漸沉落的夕陽,臉上那種溫和而略帶疲憊的笑容再次浮現,隻是這次,笑容裏似乎摻雜了更多難以言喻的東西。
他隻是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歎息,又仿佛在說服自己,然後繼續之前的話題:“沒辦法,權衡之下,我隻好……同意了。當然,作為我的領土,我堅持要求,這次聯合行動的全過程,必須有我和我的騎士團全程參與並監督。這一點,他們沒有拒絕,或者說,無法拒絕。”
“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
這是底線,也是監督,在自家的地盤上,不能完全讓別人說了算。
“所以,我想問的是……”
艾薩克大公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那雙湛藍的眼眸變得格外清澈、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處的想法,“你對參與這次行動……有興趣嗎?”
這才是他叫我來的真正目的。
把我這個“能力已經得到驗證”(雖然驗證方式有點奇葩)、身份特殊、立場暫時中立(或者說,至少目前站在他這邊)的人,帶入這次充滿未知與潛在風險的聯合行動中。
我甚至開始懷疑,卡門在訓練場挑起的那場“決鬥”,是否也在艾薩克大公的預料甚至默許之中?
目的就是為了讓其他人(包括阿多勒維特方麵)看到我的“價值”,或者,至少看到我“不好惹”的一麵,從而讓我能“順理成章”地加入這次行動?
雖然我不願以惡意揣測這位剛剛向我托付了女兒的父親,但身居高位者的心思,往往比表麵看起來要深沉複雜得多。
“嗯……”
我是否應該介入這樣一起明顯不簡單、甚至可能牽扯到兩國關係、古代秘密以及未來“黑化”事件的重要行動?
更何況,這似乎是一件連“曆史”都未曾詳細記載的“未知事件”。
但轉念一想,正因為它是“未知”的,對我這個時間旅行者而言,反而可能是一件“好事”。
既然我對這個事件一無所知,那麽無論我在其中做了什麽,遇到了什麽,隻要不觸及我知道的“既定曆史”(比如大公的背叛),那麽,無論結果如何,理論上都不會對未來造成我無法預料的、毀滅性的“蝴蝶效應”。
這樣……反而更安全?或者說,操作空間更大?更重要的是,我確實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了解艾薩克·摩爾夫,了解摩爾夫家族,了解那個導致一切悲劇的“秘密”。
這次與阿多勒維特王室的聯合行動,或許正是一個難得的觀察窗口,甚至可能觸及某些核心線索。
猶豫隻在片刻。
好奇心、對阿伊傑未來的責任、以及某種隱隱的、想要做點什麽的衝動,最終壓過了謹慎。
“好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我會去的。”
艾薩克大公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混合了欣慰、期待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笑容。
“你的回答,我很滿意。”
就這樣,幾乎是身不由己地,我被更深地卷入了摩爾夫大公家與阿多勒維特王室之間,這場突如其來的、充滿疑雲的“重大事件”之中。
直到現在,坐在返回宿舍的馬車上,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被暮色籠罩的森林輪廓,我依然無法確定,做出這個決定,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
但路,已經選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