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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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深夜女生偷偷潛入男生宿舍被目擊,確實會引發不必要的關注與流言蜚語。
    但無論是行事向來不拘小節、對他人目光近乎免疫的普蕾茵,還是此刻身心俱疲、根本無暇顧及這些瑣事的白流雪,顯然都不是那種會被這種“小事”困擾的人。
    “怎麽了?”
    看著普蕾茵如同回到自己家般“闖”進他這間狹小但異常整潔的單人宿舍,白流雪背靠著剛剛關上的門,有氣無力地問道,嘶啞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往日那雙靈動的迷彩色眼眸此刻也黯淡了幾分,寫滿了深深的疲憊。
    “噗通!”
    回應他的是普蕾茵毫不客氣地向後一倒,將自己結結實實地摔進了白流雪那張鋪著深藍色星辰圖案床單、看起來柔軟舒適的單人床上。
    她甚至舒適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發出一聲滿足的、拖長了調子的喟歎:“啊~這就是傳說中的S班專用床鋪?果然比F班的硬板床軟和多了!”
    “你登記在冊的班級也是S班。”
    白流雪慢慢挪到書桌旁那把看起來就很結實的木椅邊,扶著椅背,動作有些遲緩地坐下,每動一下,眉心都幾不可察地微蹙,似乎胸口仍殘留著不適。
    “我和F班的孩子們一起住混合宿舍好不好?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嗎?”
    普蕾茵在床上滾了半圈,側躺著,用手肘支起腦袋,黑曜石般的眼眸在宿舍柔和的魔法壁燈光線下閃著戲謔的光,看向他。
    她黑色的長發因剛才的動作有些散亂,幾縷發絲貼在光潔的額角和臉頰。
    “我怎麽會知道。”
    白流雪老實回答,他確實沒關心過宿舍分配的具體細節。
    “嗯,我偶爾會去A班或者D班朋友的宿舍玩,也借他們的床睡過午覺……”她打量著房間簡潔到近乎冷清的布置……
    一張床、一個書桌、一把椅子、一個儲物櫃,以及角落裏那個造型奇特的魔法加熱器,目光最後落回身下柔軟的床墊,“……但還是這裏最好。我還從來沒在S班的床上躺過呢,托你的福,總算體驗到了。”
    白流雪沒接話,隻是伸手拿過普蕾茵帶來的那個印著便利店商標的樸素紙袋,打開看了看。
    裏麵是一碗用透明塑料碗裝著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速食雞肉粥,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他書桌的一角,已經堆放了不下五六個包裝精美的小盒或布袋,有些還係著精致的絲帶,散發著淡淡的、各不相同的食物香氣,顯然是其他前來探望的同學(尤其是一些女生)留下的、親手製作的心意。
    相比之下,普蕾茵這碗便利店買的、價格恐怕不超過十個銅幣的速食粥,實在顯得過於“樸實”甚至“寒酸”了。
    “為什麽帶這個?”
    白流雪拿著那碗涼粥,抬眼看向床上姿態慵懶的少女。
    “S班的女生宿舍我可沒機會進去玩呢。”普蕾茵答非所問,晃悠著懸在床邊的腿,“那幾個姑娘,性格一個比一個難搞,戒備心又強,我要是敢半夜摸進她們宿舍,肯定會被打成豬頭然後扔出來,第二天全校通報,那才叫‘出大事’。不過A班是雙人間,S班是單人間吧?真不錯,清淨。”
    “我難道就不會‘出大事’嗎?”
    白流雪扯了扯嘴角,試圖擠出一個慣常的、帶著點無奈的笑容,但似乎因為疲憊,這個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雖然沒有多少食欲,胃裏也空落落的並不覺得特別想吃東西,但想到一整天都沒怎麽正經進食,喝點溫熱的流質食物或許能讓身體舒服些。
    他拿著那碗粥,起身想用宿舍牆角那個小型魔法加熱器(外觀類似地球的微波爐,但操作麵板是複雜的魔法陣和閃爍的符文)熱一下。
    然而,麵對那些閃爍著微光、排列組合意義不明的符文按鈕,他愣住了,手指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該按哪裏。
    在埃特魯世界,這種基礎的魔法家用設備對本地居民來說,就像地球現代人使用微波爐一樣簡單直觀……記住幾個固定符文組合,按下去啟動就行。
    但對於白流雪這個靈魂來自異界的“穿越者”而言,尤其是他平日要麽在食堂解決三餐,要麽幹脆啃幹糧,幾乎從未在宿舍開過火,這玩意兒的具體操作邏輯,簡直堪比天書。
    “…棕耳鴨眼鏡。”
    他遲疑了一下,下意識想從口袋裏摸出那副萬能的眼鏡,用它的分析功能快速“閱讀”一下設備說明書或者直接顯示操作步驟。
    就在這時,普蕾茵從床上一躍而起,光著腳丫幾步走過來。
    她看都沒看那些複雜的符文排列,仿佛早已爛熟於心,伸出纖細的手指,在操作麵板上幾個特定位置,以一種獨特而熟練的節奏快速連點數下。
    “喏,先點這個‘溫熱’符文,再順時針劃過這三個穩定能量環,最後輕觸中心激活點……搞定。”
    她拍了拍手,語氣輕鬆,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加熱器內部立刻亮起柔和的橙紅色光芒,發出低沉而穩定的魔力嗡鳴聲,碗裏的粥開始緩緩旋轉加熱。
    “順便問一下,”普蕾茵走回床邊,重新盤腿坐下,雙手向後撐在床上,身體微微後仰,黑眸看向白流雪,“大叔你到底哪裏不舒服?看起來像被巨龍踩過好幾遍似的。”
    “嗯。”
    白流雪含糊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加熱器透出的暖光上。
    “為什麽不舒服?”
    “最近……有點累。”他言簡意賅,不願多說。
    “嗯~”普蕾茵拖長了尾音,眼中閃過思索,“是不是和暑假裏星雲商會那檔子事有關?”
    回到斯特拉後,普蕾茵自然也看到了魔法新聞上關於星雲商會會長梅利安失蹤後又戲劇性回歸的轟動報道。
    文章雖未明說,但字裏行間隱晦地提到了“某位斯特拉學院年輕學員的關鍵協助”。
    以她的消息靈通和對白流雪的了解,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其中關聯。
    “嗯,有點。還有別的事。”
    白流雪沒有否認,但也沒有詳細說明的意思,語氣平淡。
    “……是嗎?”
    普蕾茵眨了眨眼,沒有繼續追問,隻是那雙向來靈動的黑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擔憂。
    “叮!叮!叮!”
    三聲清脆悅耳的提示音響起,加熱器光芒熄滅,嗡鳴停止。
    白流雪取出那碗冒著嫋嫋熱氣的粥,撕開一次性塑料勺的包裝,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舀著吃。
    粥的味道很普通,就是標準的便利店速食風味,鹹度適中,米粒軟爛,但對此刻味同嚼蠟、隻想補充點能量的他來說,溫熱的流食順著食道滑下,確實帶來些許虛弱的慰藉。
    普蕾茵盤腿坐在床上,視線掃過白流雪書桌上堆積的、其他同學送來的那些包裝精美的零食和麵包,伸出光裸的腳丫,用腳尖輕輕踢了踢一包看起來蓬鬆可口的棉花糖餅幹。
    “喂,你不吃這個棉花糖餅幹嗎?看起來不錯。”
    “你吃吧。”
    “謝啦~!”
    普蕾茵立刻用腳趾靈巧地夾起那包餅幹,帶到手邊利落地拆開,拿出一顆丟進嘴裏,滿足地眯起眼睛。
    白流雪有些無奈地看著她這隨性到近乎粗魯、卻又帶著奇異生命力的舉動,但想到她本就是這種性格,也懶得說什麽,低下頭繼續對付那碗粥。
    房間裏隻剩下他輕微的吞咽聲和她嚼餅幹發出的細微哢嚓聲。
    “話說回來,”含著一顆甜膩的棉花糖,普蕾茵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但語氣卻不自覺地認真了些,她看向白流雪低垂的、顯得異常安靜的側臉,“最近……你是不是有點太拚了?”
    “……”
    白流雪舀粥的動作微微一頓。
    “就是感覺……整個暑假,你好像都沒在斯特拉,也沒在任何地方,真正‘休息’過哪怕一天。”
    她掰著手指,開始細數,黑眸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亮,“暑假一開始你就跑得沒影,然後斯特拉第七塔的‘舊宿舍怪談’事件爆發,你火急火燎趕回來擺平;接著馬不停蹄又去了阿多勒維特,卷進王室那些勾心鬥角的破事;萊維昂海岸的詛咒和爛攤子也是你收拾的;轉頭又直奔下月平原,處理星雲商會會長的失蹤謎案……普通學生光是應付假期作業和預習就夠嗆了,你倒好,滿世界跑,專挑最硬、最棘手的骨頭啃。”
    她將口中的棉花糖咽下,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難得的、與她平時跳脫形象不符的柔和:“另外……‘也許我知道的,並不是全部’。”
    從之前“時間旅行”的經曆就能窺見一斑。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和阿伊傑一起回到過去,親眼目睹了十年前的片段,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白流雪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在更久遠的時間線上,還做過那麽多驚心動魄、甚至悄然改變他人命運軌跡的事。
    也許,除了她所知的這些,白流雪還在這個廣闊世界的其他角落,在更隱秘的層麵,經曆過更多不為人知的事件、戰鬥、困境與抉擇。
    “如果你總是這樣不知疲倦地消耗自己,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
    她的話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總有一天,會真的‘砰’一聲斷掉,徹底倒下,而且可能……再也爬不起來的。”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認真、太沉重,有些不符合她一貫的形象,後半句她又帶上了慣有的、略帶調侃和玩笑的語氣,試圖衝淡那份凝重。
    白流雪徹底停下了手中的勺子。
    他抬起頭,迷彩色的眼眸透過蒸騰的些許熱氣,看向床上那個看似隨意、眼神卻格外認真的黑發少女。
    “什、什麽嘛。”
    被他這樣靜靜地注視著,普蕾茵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自在,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耳根似乎有點發熱,為了掩飾,她又拿起一顆餅幹塞進嘴裏。
    白流雪卻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聲,雖然因為身體不適,笑聲有些短促沙啞,但其中的情緒卻複雜難明。
    “其實……”他輕輕放下勺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碗壁,聲音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遙遠的影子說話,“這話本來……不該由你來說。”
    “嗯?”
    普蕾茵疑惑地轉頭,嘴裏還鼓著半塊餅幹,像隻疑惑的倉鼠。
    白流雪曾玩過“埃特魯世界”的遊戲,知道“角色普蕾茵”的存在。
    在遊戲中,那位被眾多“男主角”環繞、卷入無數麻煩與命運漩渦的女主角,也總是習慣性地試圖獨自扛下一切,將他人保護在身後,不願輕易接受甚至回避他人的幫助,總是表現得堅強、獨立、甚至有些逞強和固執。
    那時候,遊戲裏的“男主角”們對“她”說過的話,和此刻真實的普蕾茵對他說的這些話,何其相似。
    這種角色的“錯位”與“宿命般的呼應”,讓他感覺有些微妙,有些感慨,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惚。
    “回想起來,這個暑假……確實忙得夠嗆,像隻被抽著轉的陀螺。”他語氣幹巴巴的,帶著自嘲。
    在地球上時,他從未如此“努力”過,隻是個沉迷遊戲、安於現狀的普通懶散青年。
    如果那時的自己,看到現在這個為了各種目標、在各種危機與陰謀中拚命周旋、掙紮求存,甚至不惜承受靈魂刻印這種非人痛苦的“白流雪”,會作何感想?會覺得不可思議,還是感到可悲?
    “你說得對。”
    最終,他低聲承認,然後重新拿起勺子,繼續小口地喝粥,仿佛剛才的對話隻是閑聊。
    普蕾茵舔了舔沾著糖粉的嘴唇,像是為了緩解空氣中那絲莫名的凝滯,又像是真的隻是隨口一提般說道:“下次……再有什麽麻煩事,我也來幫忙好了。嗯?別總是一個人扛那麽多,好像全世界就你一個能打的似的。”
    聽到她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話,白流雪沒有立刻回應。
    他隻是抬起頭,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很淡、很輕的微笑。
    那笑容裏沒有明確的肯定,也沒有直接的否定,甚至看不出太多情緒,就像一陣微風掠過湖麵,漾開淺淺的漣漪,隨即又恢複平靜。
    不知道這笑容是表示“好啊”,還是“不用麻煩”,或者僅僅是一種無奈的、不置可否的回應。
    普蕾茵看著他這個笑容,心裏莫名有點憋悶,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感。不,也許他不是在明確地肯定或否定。
    那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有什麽“原因”,讓他不能接受,或者說,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
    ‘是因為……“回歸”前的關係嗎?’
    一個不受控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她的心。
    在另一個被改變的時間線裏,白流雪和“另一個普蕾茵”一起經曆了無數事件。
    雖然不願深想,但也許……在那過程中,“她”曾因為幫助他而受過重傷,甚至……死去過?
    又或者,是因為“她”的介入,反而導致某些事件走向了最糟糕、最無法挽回的結局?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可能性,他完全沒有理由總是這樣近乎偏執地、拒絕幾乎所有同伴的援手,選擇獨自麵對、獨自承擔、獨自解決一切。
    大概……就是這樣吧。
    普蕾茵希望是這樣。
    因為至少,這提供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一個可以理解的障礙,而不是其他更難以捉摸、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開學第一周,就這樣在混亂的猜測、隱秘的探望和緩慢的恢複中悄然流逝。
    正式課程,尤其是高強度的實戰訓練部分,即將全麵展開。
    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之後又渾渾噩噩緩了好幾天的白流雪,也不得不重新“爬”起來,拖著依舊沉重的身體和靈魂,準備迎接斯特拉學院S班特有的、新一輪的挑戰。
    “真是……累死了。”
    雖然強製休息了一周,但那種深植於骨髓、彌漫在精神深處的疲憊感,仿佛已經與他融為一體,並未完全消退。
    不僅僅是胸口那個亞空間刻印帶來的、已經減輕許多但偶爾仍會隱隱抽痛的殘留不適;更多的,是暑假期間那連軸轉般的奔波、高強度的戰鬥、燒腦的博弈、乃至跨越時間的冒險所積累的、直到此刻徹底放鬆下來才洶湧爆發的身心透支。
    就像一根始終緊繃的弦突然鬆弛,反而顯露出瀕臨斷裂的脆弱。
    “從現在開始,你們要進行本學期的第一次實戰專項訓練‘定位與搜尋黑魔使藏身處’。”
    在斯特拉學院後方,那片被參天古木與濃密魔法植被環繞、常年彌漫著淡淡霧氣的專用訓練森林邊緣,S班的班導師李寒月教官,身姿挺拔如標槍地立於一塊布滿青苔的巨岩之上。
    他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下方十餘名S班學員的耳中,帶著慣有的嚴肅與不容置疑。
    “黑魔使,世界的陰影,秩序的破壞者。他們擅長隱匿,構築了我們常規偵測魔法難以洞悉的秘密巢穴。既然他們要‘藏’,我們這些未來的屏障與利刃,就必須掌握將他們從陰暗角落‘揪’出來的技能。這,就是本次訓練的核心目的,也是你們未來職業生涯的必修課。”
    第一學期,有一門名為“黑魔使心理學、行為分析與巢穴構築學”的必修課,深入剖析了各類黑魔使的動機、行為模式、常見弱點以及偏好的藏匿環境與魔法偽裝手段。
    經過半年的理論浸泡,現在是時候將書本上的知識投入模擬實戰的熔爐,在高度擬真的對抗環境中進行淬煉了。
    “此時此刻,在這片廣闊訓練區域的其他方位,A班到F班的學員,也在進行基礎的‘協同搜索藏身處’訓練。但你們是S班,”李寒月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各異的臉龐,在幾個重點對象(比如海元良、馬遊星、白流雪)身上略有停留,“做和其他人同樣的訓練,是對你們天賦和時間的浪費。你們的‘獵物’,將是更為狡猾、危險、善於偽裝的類型。”
    一直以來,A班以上的精英班都會接受比其他班級更複雜、更接近真實危險的訓練。
    而S班,作為“精英中的怪物”,麵臨的挑戰往往直接對標現實中最棘手的情況,甚至有所超越。
    “你們這次要搜尋的,並非普通黑魔使的據點,而是某類‘特殊’黑魔使可能構築的藏身處。”
    李寒月加重了“特殊”二字的語氣,同時刻意停頓,讓學員們消化這個詞的含義。
    正如正統魔法師分為元素、咒法、召喚、變化等不同派係,黑魔使內部也存在諸多分支、流派和力量來源。
    其中,有一部分人,最初並非天生邪惡或渴望毀滅,而是因為其所研習的魔法領域被主流魔法界視為禁忌、遭到強烈排斥與迫害,最終在絕望、仇恨或對知識的貪婪中滑入深淵,或被黑暗力量乘虛而入。
    典型的例子包括:黑魔導師(與深淵邪神或上古惡念存在簽訂契約)、死靈法師(操控生死界限,褻瀆靈魂安寧)、女巫(掌握古老、混沌的自然秘法與血緣詛咒)、詛咒術士(專精於惡毒、持久且難以化解的咒詛)等等。
    他們與那些純粹以散播混亂、毀滅為樂的典型黑魔使有所不同,其力量來源、行為邏輯和目的往往更為複雜、隱晦,有時甚至帶有悲劇色彩,因此在黑魔法師群體內部,也常被視為“異類”或“麻煩”。
    “目前主流學界傾向於認為,女巫已近乎絕跡,死靈法師也多轉入更深的地下,蹤跡難尋。因此,針對他們的專門訓練一度被擱置或簡化。然而,十二年前……”
    李寒月的聲音壓低,帶上了一種講述秘辛般的沉重,“一個被認為早在幾十年前就已徹底消亡的古代女巫的隱秘祭壇與實驗室,在東部大陸的某處幽穀中被意外發現。其內部殘留的儀式痕跡、活體實驗記錄以及未完成的恐怖造物,震動了整個魔法界高層。”
    十二年前,此刻站在這裏的學員們大多還是懵懂幼童。
    但這件影響深遠的大事,在場所有人都在後來的魔法史或新聞中或多或少聽說過,深知其嚴重性。
    女巫數量或許稀少,但每一個都極度危險,難以用常規魔法理論度量。
    她們掌握的古老秘法詭異、防不勝防,曆史上甚至曾催生過專門的、冷酷無情的“女巫獵人”組織。
    在幾十年前的“大清洗”後,女巫被認為已從地表世界絕跡。
    這個祭壇的發現,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徹底打破了這種虛假的“安全”幻象。
    “因此,魔法界高層不得不達成新的共識:仍有極少數的女巫,可能以我們難以想象的方式,隱藏在這個世界的某些最陰暗、最偏僻的角落,延續著她們危險的研究與活動。”
    李寒月的聲音帶著寒意,目光掃過森林深處,“正因如此,頂尖魔法學校的核心課程中,依舊保留了關於女巫的辨識、應對與獵殺內容。沒有人能保證,你們未來永遠不會在任務中遭遇她們,尤其是在你們成長為高階法師,需要處理更棘手事件的時候。”
    “從F班到A班,本次訓練均以四到六人小組為單位,進行協同搜索與情報共享。但你們……”
    李寒月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將完全單獨行動。沒有隊友,沒有支援,一切判斷、決策、風險,自行承擔。並且,你們模擬搜尋的目標,不是普通黑魔使的臨時據點,而是‘特殊黑魔使’可能精心經營、長期潛伏的巢穴。這意味著更複雜的魔法偽裝、更危險的陷阱、以及更出其不意的反擊手段。”
    果然,李寒月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些“特殊”存在。
    S班的學員們心知肚明,他們麵臨的實習難度,永遠會設定在令人頭皮發麻的程度。不少人眼神變得更加專注,身體微微繃緊。
    “本次實習的評估結果,將以較高權重,計入你們本學期‘實戰應用’課程的平時成績。評分標準包括:搜索效率、目標識別準確性、風險評估、應對策略,以及……最終是否成功‘定位’。”
    李寒月言簡意賅地說明規則,最後強調道:“這片訓練森林已被施加了多重空間擴展與模擬魔法,內部環境複雜,麵積遠超你們所見。‘目標’的位置隻有一個,且被高度模擬偽裝。請諸位全力以赴,以上。”
    話音落下,李寒月的身影微微一晃,如同融入林間彌漫的淡薄霧氣與搖曳的光影,瞬間變得模糊、透明,隨即徹底消失在原地,沒有留下任何魔力波動或痕跡,顯現出其高深的空間操控能力。
    訓練森林邊緣,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隻有風吹過無數葉片發出的、連綿不絕的沙沙聲,遠處隱約傳來的、其他班級訓練區域的喧囂人聲,以及近處某些小型魔法生物的窸窣鳴叫。
    S班的學員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競爭與謹慎。
    隨即,如同撒入水中的墨滴,默契地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迅速而安靜地散開,身影很快被茂密幽暗、枝椏橫生的森林所吞沒。
    海元良麵無表情,紫羅蘭色的眼眸冷靜地掃視了一下前方幾條隱約的林間小徑,結合剛才觀察到的陽光角度與魔力流動的細微差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選定了一個方向,腳步沉穩而迅速地率先離去,紫色短發在林間光影中劃過利落的線條。
    馬遊星臉上掛著那副慣常的、仿佛對一切都饒有興味的笑容,深紫色的眼眸在幾個率先動身的同學背影上流轉片刻,最終鎖定了海元良離開的方向,嘴角弧度加深,不緊不慢地抬步跟上,姿態悠閑卻步伐極快。
    阿伊傑和洪飛燕的視線在空中不可避免地、極其短暫地接觸了一下。
    冰藍色與赤金色,兩雙美麗的眼眸中皆無太多情緒,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與淡淡的疏離。
    隨即,兩人近乎同時冷淡地別開臉,仿佛對方是令人不悅的障礙,朝著截然相反的林間小徑快步走去。
    阿伊傑的冰藍色馬尾在身後擺動,洪飛燕的銀發則流瀉著冷冽的光澤。
    愛麗絲輕輕抬起纖手,將一縷被微風拂到額前的銀色發絲別到耳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驚人的優雅。
    她微微闔眼,似乎在用全部感官感受林間的風的氣息、泥土的味道、以及那無處不在的、微弱的自然魔力流動。
    片刻後,她睜開那雙銀灰色的眼眸,選擇了一條蜿蜒向深處、兩側開滿不知名幽靜野花的小路,步履輕盈地步入其中。
    “……”
    風寒朗留在了最後。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站在原地,身體微微放鬆,目光卻冷靜如冰,快速地觀察著其他同學選擇的方位、起步速度、以及進入森林瞬間的姿態。他大腦如同精密的魔導計算儀,快速處理著信息:海元良的選擇偏向東北,路徑上有裸露岩層,利於觀察但缺乏遮蔽;馬遊星緊隨其後,意圖不明;阿伊傑向西,進入闊葉林區,視野受限但易於隱蔽;洪飛燕向東,朝向上坡與溪流方向;愛麗絲走向東南,植被類型複雜……
    他在心中快速構建著這片訓練區域的立體地圖,排除明顯會很快導致路線重合或易於被他人觀察的路徑,同時評估每條路徑基於“特殊黑魔使”習性可能隱藏“模擬目標”的概率,並結合自身擅長林地追蹤與隱秘行動的特點,規劃著理論上最高效、最不易受幹擾的搜索方案。
    同時,他的眼角餘光,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場中另一個尚未行動的身影……普蕾茵所在的方向。
    “嗯嗯嗯……”
    隻見普蕾茵似乎陷入了某種糾結。
    她眉頭微蹙,下意識地咬著下唇,黑曜石般的眼眸滴溜溜地轉動,視線在幽深莫測、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森林入口與自己腳下之間來回逡巡。
    她甚至在原地小幅度地、無意識地踱了兩步,雙手插在製服外套的口袋裏,顯得有些煩躁,遲遲沒有邁出第一步。
    然後,她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或者說找到了“借口”,眼睛一亮,小跑著衝向了另一邊,那個正倚靠在一棵古樹旁,一臉倦容、掩嘴打著大大哈欠、仿佛還沒從假期和病痛中完全清醒過來的……白流雪。
    她跑到白流雪身邊,不由分說地湊近,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說了些什麽,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指了指森林的某個方向,表情帶著點狡黠和慫恿。
    “……”
    盡量不去在意。風寒朗在心中對自己說。
    首要任務是高效搜索,是取得優異成績,是在S班這個怪物雲集的地方證明自己的價值與策略。
    分析地形細節,感知環境中可能存在的異常魔力殘留或偽裝波動,推測“特殊黑魔使”(尤其是女巫或死靈法師)可能選擇的藏身之所必須具備的環境要素與魔法條件,並預判其他幾位S班尖子生(尤其是海元良和馬遊星)的可能動向與搜索模式……
    必須比任何人都更快、更準地定位到那個唯一的“目標”。
    理性如此告訴他。
    “真的假的?”
    是白流雪有些詫異、提高了些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相對寂靜的林間邊緣顯得清晰。
    “哼。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是普蕾茵帶著點小得意、又刻意壓低的、略顯興奮的回應。
    很快,兩人似乎迅速達成了某種共識。
    白流雪臉上那副困倦的表情似乎也消散了些,他直起身,揉了揉脖頸,然後朝著普蕾茵剛才指的方向點了點頭。
    接著,兩人便自然而然地並肩,朝著森林中某個看起來平平無奇、林木格外茂密、光線也相對昏暗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被交織的厚重樹幹、垂掛的藤蔓與茂盛的灌木叢徹底遮掩。
    風寒朗的視線,一直跟隨著他們,直到那最後一點衣角也消失在那片濃鬱的綠色之後。
    他站在原地,森林邊緣的風吹動他額前的發絲。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著泥土、腐葉與新生植物氣息的清涼空氣,又緩緩吐出。
    內心那個絕對理性的聲音仍在冷靜地分析:那個方向,根據公開的初步地形圖判斷,存在較大麵積沼澤濕地的可能性高達40%,路徑崎嶇,可見度低,魔力背景幹擾較強,存在“目標”的概率評估約為22.3%,並非理論上的最優選擇。
    海元良選擇的東北向岩地區(概率評估31.5%)或洪飛燕選擇的東向溪流上坡區(概率評估28.8%)都似乎更具吸引力……
    但腳步,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誌。
    他最終還是邁開了步子,如同林間悄無聲息的幽靈,將自身氣息與存在感降至最低,保持著一段既不會跟丟、又不易被察覺的巧妙距離,踩踏著鬆軟的腐殖質,跟上了白流雪和普蕾茵離開的方向。
    ‘這個方向……搜索效率或許並非最高,但可以確定能避開與海元良、馬遊星的直接路線競爭,減少前期無謂的遭遇與幹擾。畢竟深入核心區域的可通行路徑,根據地形初步判斷,大致隻有七條,我隻是選擇了其中被他人忽略、競爭較小的一條罷了。’
    他在心裏不斷對自己重複著這個聽起來頗為“合理”的解釋,試圖為此刻的行為找到一個邏輯支點。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那個向來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自我,非常清楚,這個解釋是多麽的蒼白無力,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