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空間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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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臨死前最著名的一句話或許是:“總歸是要死的,不要害怕,勇敢向前看。”
    而這句話,恰好是當斯特拉學院的校長,艾特曼·艾特溫,將那個凝聚了尖端煉金魔工學與空間秘法的“亞空間口袋”原型,以近乎暴力、直接的方式,刻印在我靈魂表層時,我因無法形容的劇痛而意識模糊、腦海中閃過的、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嘲諷的念頭。
    從結果來看,我並沒有像那句話預示的那樣“死去”。
    但過程,確實痛得仿佛已經死過千百回。
    “咳……咳咳……”
    當艾特曼那隻看似蒼老、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掌,帶著最後一絲殘留的、令空間微微震顫的銀色輝光,從我冷汗浸透的脊背上移開時,我如同一條脫水的魚,癱在冰冷的石台上,隻剩下不受控製的痙攣和嘶啞的咳嗽。
    胸口仿佛被掏開了一個大洞,又塞進了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源自靈魂深處的、尖銳的灼痛與虛無感。
    [提示:你的靈魂已成功刻印特殊魔法造物‘亞空間口袋(臨時)’。]
    一行淡藍色的文字在視野邊緣閃爍,伴隨著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多出了一個“器官”般的怪異感覺。
    那感覺並非位於肉體某處,而是更深層,介於意識與存在的夾縫中,一個微小的、穩定的、與我緊密相連的“點”。
    我艱難地集中精神,“看”向那個新生的“口袋”:
    一
    [名稱:亞空間口袋(臨時)]
    [等級:Lv.1(可成長)]
    [品質:獨特(煉金魔工學/空間魔法複合造物)]
    [狀態:已綁定,靈魂鏈接穩固]
    [描述:依托‘念力容器’與複合空間符文,於使用者靈魂表層開辟的微型維度存儲點。無視常規物理負重,存取依賴意念,高度隱蔽。]
    [當前屬性:]
    最大承重:約120 kg
    最大容積:約12立方米(不規則物品兼容性降低)
    存取延遲:極低(取決於使用者意念強度與專注度)
    關鍵詞/動作綁定:未設置(可設定特定詞匯、手勢或意念模式,加速存取流程)
    一
    儲物空間……終於得到了。
    想到以後無需再背著那個略顯臃腫的空間擴展背包,戰鬥和行動能更加輕便靈活,甚至在許多特殊場合也能隨時取用物品……一股混合著成就感和解脫的暖流,稍稍衝淡了肉體的痛苦,讓我幾乎要熱淚盈眶……或者,那隻是因為胸口依舊殘留著如同被巨象踐踏過的、持續不斷的悶痛。
    “呃……呃……”
    “雖然過程痛苦,但適應期不會太長,痛感會逐漸緩解。”
    艾特曼校長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比起平時的溫和,此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拿起一塊潔白的絲綢手帕,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從容,“我會通知你的班導,特批你明天全天的課程豁免。不過,如果因為休息而跟不上學期初的進度……後果可得你自己承擔了。能接受嗎?”
    我癱在石台上,連轉動脖子都費力,隻能拚命地、用盡全身殘餘的力氣,上下晃動腦袋,幅度大得像是磕頭。
    雖然疼得靈魂出竅,但既然校長親自開口給假,哪有學生會傻到拒絕?這簡直是痛苦換來的、夢寐以求的福利。
    我掙紮著,用手肘支撐起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試圖從冰冷的石台上坐起來。
    艾特曼見狀,伸出手似乎想攙扶,但我看著他同樣因剛才的儀式而消耗不小、臉色微微發白的樣子,禮貌而堅定地、用眼神和細微的搖頭拒絕了。
    這點殘存的自尊,讓我不想接受這位剛剛為我承受了巨大風險、施展秘法的長輩的攙扶。
    最終,我依靠自己顫抖的手臂,勉強在石台邊緣坐穩,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拆開重組過。
    “白流雪同學。”
    艾特曼將手帕收好,灰色的眼眸深邃地看著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虛弱的表象,直視靈魂深處剛剛被打下的烙印。
    “…是。”
    我嘶啞地應道。
    “如果是普通學生……不,即使是大部分所謂的天才學員,”他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在剛才的過程中,靈魂就已經崩潰,或者永久性損傷了。”
    “……”
    我沉默了,我當然知道,這不是肌肉拉傷或骨折那種層麵的痛苦。
    這是直接作用於精神本質、靈魂結構的暴力“銘刻”。
    無關意誌力是否堅定,無關魔法護盾有多厚實,靈魂的強度與韌性才是關鍵。
    普通的魔法師,哪怕是中階法師,貿然嚐試的結果,非死即瘋。
    “即使是初步踏入高階(七階)領域的法師,承受這種痛苦也極為艱難,失敗率不低。”
    艾特曼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仿佛在重新評估我,“我年輕時,剛晉升八階不久,也曾請一位擅長靈魂魔法的大師協助,嚐試過類似但更溫和的‘靈魂附魔’……那份痛苦,至今記憶猶新。而你……”
    他灰眸微微眯起,頓了頓,裏麵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雖然看起來後遺症嚴重,幾乎虛脫,但你的精神力……或者說,靈魂的‘韌性’與‘恢複速度’,強得超乎尋常。竟然能在儀式結束後這麽短的時間內,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
    “……嗯,是、是的。”
    我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該如何解釋。
    是因為“女巫水晶球”試煉對意誌力的錘煉?
    還是多次“神月祝福”對靈魂潛移默化的加固?
    或是“係統”帶來的某種隱藏加成?似乎都有,但又難以清晰界定。
    正當我猶豫時,艾特曼卻先一步開口,替我下了結論:“我知道。”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了然,卻又似乎蘊含著更深的困惑,“你……不是‘普通’的學生。也許,在我所見過的、所有的‘特殊’存在之中,你也是……最為特別的那個。”
    “什麽?這……不太可能吧?”我下意識地否認。
    即使我再特殊,有再多秘密,也不可能超越站在凡人頂點的九階大法師,更遑論與那些真正觸及世界根源的傳說存在相比。
    那是天賦、機遇、時間累積共同造就的、遙不可及的領域。
    “我不是在比較力量層級。”
    艾特曼搖了搖頭,目光投向校長室高闊的、仿佛蘊含著星圖的穹頂,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縹緲,“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掌握了毀天滅地力量的九階法師,還是領悟了部分世界真理的賢者,或是通過煉金術得以長生的古老者,甚至……是那些執掌部分世界法則的‘十二神月’……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不算‘特別’。”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灰眸中倒映著我蒼白而困惑的臉:“因為他們,無論強大與否,古老與否,都依然在‘命運的齒輪’之中,按照某種既定的、或清晰或模糊的軌跡運轉、掙紮、或試圖超脫。”
    命運的齒輪?
    這個詞讓我心頭莫名一跳。
    它不在“棕耳鴨眼鏡”那近乎百科全書的詞庫中,聽起來更像是艾特曼·艾特溫基於其漫長生命與高深境界,自行領悟或定義的某種概念。
    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本能排斥與隱隱不安的“違和感”,悄然爬過我的脊椎。
    “你不一樣。”
    艾特曼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仿佛在陳述一個他剛剛確認的真理,“我感覺……你似乎,可以走在一條‘不同’的路上。一條……或許能稍微偏離,甚至……擾動那‘齒輪’的路徑。”
    九階大法師口中的“不同的路”……究竟意味著什麽?是超越凡俗的進化之道?還是對抗某種既定命運的可能性?他的話如同迷霧中的燈塔,指明了方向,卻讓我對前方的海域更加感到深不可測。
    艾特曼·艾特溫,在原作遊戲中,是曾與堪稱世界最終BOSS之一的“黑魔王”正麵交鋒而不落下風的傳奇人物。
    他的眼力和判斷,不容輕視。
    既然他說我“特別”,我或許……真的該認真對待這個評價背後可能蘊含的意義。
    “白流雪,”艾特曼的神情再次變得嚴肅,之前那溫和長者的氣質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頂尖強者、洞察世事的深沉與凝重。
    他看著我,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世界末日真的來臨……”
    然而,話剛說到一半,他卻突兀地停住了,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無奈和自嘲的苦笑,那笑容在此刻略顯尷尬。
    “……嗯,果然還是不行。這個問題……現在問,或許太早,也或許……毫無意義。”
    他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語,隨即轉移了話題,語氣重新變得溫和,“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身體狀況還很糟糕吧?”
    即便有“蓮紅春三月的祝福”帶來的卓越情緒控製力,我此刻的表情管理也幾乎失效,臉上恐怕寫滿了疲憊、痛苦與未消散的驚疑。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艾特曼最終如此說道,像是為自己突兀的問題和中斷找了個台階。
    “你應該累壞了,小心點回去休息吧。我會提前告知你的班導,明天的課程安排你無需擔心,好好恢複。”
    他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好的,謝謝校長。”
    我再次艱難地點頭,用手撐住石台邊緣,一點一點地挪下地,感覺雙腿軟得像麵條。
    哢噠。
    校長室那扇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上,將室內那種凝重而充滿秘密的氣息隔絕。
    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與更清晰的疼痛。
    我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雙手死死捂住仿佛仍在灼燒的胸口,額頭頂著膝蓋。
    “呃……”
    好痛。痛得想死。
    但這痛苦也明確地提醒著我,那個全新的、連接著我靈魂的“亞空間口袋”,已經真實存在了。
    休息了好一會兒,我才重新積蓄起一點力氣,扶著牆壁,一步一挪,如同重傷員般,艱難地朝著S班宿舍樓的方向“蹭”回去。
    反正明天可以合法地翹課,回去蒙頭大睡一整天,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斯特拉這樣的頂尖魔法學院,一兩個學生因傷因病提前離開課堂,實在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尤其是“魔法戰士學員”們,在積累實戰經驗的各類實習、野外訓練中,受傷掛彩簡直是家常便飯。
    因此,偶爾有人缺課,大家通常認為“大概又是在哪裏特訓受傷了”,並不會特別在意。
    然而,當“白流雪”這個名字,與“開學不到一周就連續三天不見人影”聯係在一起時,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畢竟,第二學期才剛開始,目前大多還停留在理論複習和課程介紹階段,高強度的實戰實習尚未全麵展開。
    這個時候“受傷”或“生病”,難免引人遐想。
    “他怎麽了?”
    “我聽說是暑假去海邊度假,亂吃生魚片導致嚴重的食物中毒了!”
    “看吧,早就說夏天不能貪嘴吃生鮮!”
    “胡說什麽呢,我聽到的版本是得了重感冒,高燒不退!”
    由於無人知曉確切內情,各種猜測和小道消息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在學生們交頭接耳間迅速傳播、發酵、變形,衍生出無數個或離奇或誇張的版本。
    而白流雪作為一年級就屢次搞出“大新聞”、實力成謎的風雲人物,許多學生更願意相信一些更具“傳奇色彩”的解釋。
    於是,“他肯定是又偷偷溜出去單挑黑魔人巢穴受重傷了”這種毫無根據卻頗受歡迎的謠言,也開始悄然流傳。
    “他……生病了?”
    “咚!咚!咚!”
    富有節奏的拍球聲在室內體育館回蕩。
    “吱……”
    球鞋與光滑木地板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
    在寬敞明亮的籃球場上,穿著一身深藍色運動短衫短褲、將黑色長發高高束成利落馬尾的普蕾茵,正和幾個同樣穿著運動服的男生進行著三對三的街頭式籃球對抗。
    她動作敏捷,步伐靈動,雖然身高不占優勢,但出色的預判和精準的傳球,屢屢撕開對手的防線。
    “怎麽了?”一個傳球間隙,同隊的男生隨口問道。
    “你不是他‘前女友’嗎?不關心一下?”
    另一個男生擠眉弄眼地調侃,引來一陣低笑。
    “說什麽呢。”
    普蕾茵輕笑一聲,臉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她一個靈巧的背後運球晃開防守,在三分線外一步驟然急停、起跳、出手,動作流暢得如同舞蹈。
    “唰!”
    籃球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空心入網。
    “哦哦!好球!不愧是普蕾茵!”
    “少來,別大驚小怪的,煩死了。”
    “不服氣?有本事在足球、棒球、網球、乒乓球……任何項目上贏過我啊?籃球嘛,勉強讓給你了。”
    “…靠。”
    普蕾茵一邊用熟練的垃圾話回敬朋友,一邊小跑著回到場邊的長椅。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色毛巾,隨意地擦了擦額頭和脖頸的汗水,然後將其鬆鬆地掛在脖子上,抓起一瓶運動飲料,仰頭灌了幾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些許暢快感。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靠近。
    “…你好。”聲音輕柔,帶著一絲猶豫。
    “嗯?”
    普蕾茵轉過頭,看到阿伊傑正站在長椅旁。
    她罕見地沒有穿著那身標誌性的、帶有摩爾夫家族冰晶紋飾的精致常服,而是換上了一套簡約的深藍色運動服,冰藍色的長發為了方便,在腦後紮成了一個清爽的高馬尾。
    這身打扮讓她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疏離,多了些屬於這個年紀的活力,隻是眉眼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淡淡憂鬱,以及此刻略顯局促的神情,讓她看起來依舊有些“格格不入”。
    “阿伊傑小姐?真難得,你不是……不太喜歡‘運動’嗎?”
    普蕾茵記得阿伊傑雖然堅持基礎體能訓練,但對籃球、足球這類團體競技項目向來興致缺乏。
    “我隻是……想轉換一下心情,試著……玩玩球。”
    阿伊傑低聲解釋,冰藍色的眼眸不自覺地飄向體育館入口的方向,又很快收回。
    “嗯,你肯定一學就會。”
    普蕾茵毫不懷疑。
    阿伊傑的特性[全能天才]意味著她幾乎在任何領域,隻要稍加練習就能達到專業水準。
    當然,比起擁有[傳說中的旋風投籃]這種離譜特性的馬遊星,可能還是差了點意思。
    “你看起來……有點煩惱?”
    普蕾茵拿起毛巾擦了擦後頸,看似隨意地問道,“雖然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白流雪“生病”了。
    這件事本身就讓不少人心裏犯嘀咕。
    說實話,普蕾茵自己也一直隱隱有些在意,但她努力表現得“無所謂”,仿佛先表現出擔心,就會在某些無形的“較量”中落了下風。
    “我聽說,他雖然‘病’著,但吃飯時間還是會像幽靈一樣慢慢‘飄’出來。應該不是什麽要命的大病。”
    她轉述著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帶有誇張色彩的“目擊報告”。
    據說有人看到白流雪在午餐或晚餐時間,會戴著兜帽、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地出現在食堂,默默地吃點東西,然後又“飄”回宿舍,活像一具會吃飯的行屍。
    “雖然這麽說……”
    阿伊傑的擔憂,其實並不僅僅源於白流雪生病這件事本身。
    “他……為什麽會生病呢?”她輕聲問,冰藍色的眼眸裏是真切的困惑。
    “嗯?”
    普蕾茵一愣,她從未深究過原因,這個問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誰知道呢?有必要知道嗎?”她反問,將毛巾甩到肩上。
    “也許……有?”阿伊傑的語氣不太確定。
    仔細一想,確實有點奇怪。
    白流雪那家夥,給人的感覺比經過矮人千錘百煉的合金還要堅韌,認識以來似乎從未見過他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虛弱”。
    可突然間,他就毫無征兆地倒下,連續三天不見蹤影。
    而且,據說他的“病假”是校長艾特曼·艾特溫親自特批的,這顯然意味著事情並不簡單。
    “他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普蕾茵非常幹脆、甚至帶著點篤定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
    她所認識的白流雪,擁有堪比蟑螂的恐怖生存能力。
    他能逆轉局部時間,能從空間裂縫裏爬回來,能跟傳說中的神月存在扯上關係……根本無法想象他會因為一場“小病”而倒下。
    “如果實在擔心,就自己親眼去看看唄。”
    普蕾茵站起身,拍了拍運動短褲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準備重新上場。
    “我已經去過了……”
    阿伊傑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他說……他沒事。”
    “那不就沒事了?”
    普蕾茵聳聳肩,轉身走向球場,背對著阿伊傑揮了揮手,“我看他很快就能恢複,然後像平時那樣活蹦亂跳,繼續惹是生非了。”
    “……應該是吧?”
    普蕾茵篤定的語氣,似乎讓阿伊傑稍稍安心了一些,冰藍色的眼眸中終於漾開一絲極淡的、真實的微笑。
    “嗯,所以別瞎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普蕾茵最後丟下一句,重新投入了籃球的喧鬧中。
    然後……
    那天深夜,萬籟俱寂。
    “唉……”
    不知為何,白天對阿伊傑說得輕鬆,自己心裏卻總像有根刺,無法徹底忽視的普蕾茵,在宿舍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後,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溜了下來。
    她換上一身深色的便服,像隻靈巧的黑貓,避開走廊裏微弱的魔法照明和可能的巡夜人員,偷偷潛入了男生宿舍的區域。
    學院並未完全禁止男女宿舍的往來,但若是在這種時間,女生被舍管老師發現在男生宿舍區內“遊蕩”,後果可絕不僅僅是扣學分那麽簡單,搞不好會麵臨嚴肅處分甚至更麻煩的審查。
    這簡直可以說是在拿自己的學業前途冒險。
    “我的小命啊……”
    普蕾茵一邊在心裏哀歎,一邊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靈活的身手,在陰影中快速移動。
    幸運的是,白流雪住在S班的專屬宿舍樓,這裏本就人少,到了深夜更是寂靜如同墓園。
    隻要悄悄見到他,把東西放下,再說兩句話,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去,應該問題不大。
    她是這樣計劃的。
    “……普蕾茵?”
    “呃啊!”
    直到她在通往白流雪房間的最後一條走廊拐角,差點與一個同樣在深夜“散步”的身影撞個滿懷。
    是風寒朗。
    這位總是帶著溫和書卷氣、仿佛對一切都保持著理性觀察的S班同學,此刻正穿著一身簡單的灰色運動服,手裏還拿著一本厚厚的、似乎是與星象學相關的古籍,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喂,嚇我一跳……”
    普蕾茵撫著胸口,壓低聲音,“這個時間,你在這裏亂晃什麽?”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風寒朗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習慣性動作),目光在普蕾茵身上掃過,語氣帶著探究,“這裏是男生宿舍區。你……是有什麽事才來的嗎?”
    “啊,嗯。就是……有點事。”
    普蕾茵下意識想含糊過去,但又覺得這樣顯得更加可疑和尷尬,索性心一橫,直接說了出來,“我是來看白流雪的。”
    “是嗎?”
    風寒朗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點了點頭。
    “唉,聽說他病得挺重。今天吃飯的時候也沒見他出來,我……帶了點粥過來。”
    她揚了揚手中一個不起眼的、印著便利店標誌的紙袋。
    “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風寒朗微微側身,示意她看向白流雪宿舍的門口。
    那裏,零星地放著幾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幾個信封,甚至還有一小束帶著露水的、不知名的白色野花。
    顯然是其他同樣“關心”他的同學(尤其是女生)悄悄送來的慰問品。
    “你以為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能比得上?”
    普蕾茵撇撇嘴,莫名升起一股好勝心,“重要的是心意!而且這是我‘親手’買的,白流雪那家夥,總不可能連這個都拒絕吧?”
    說完,她不再理會風寒朗,徑直朝著白流雪的宿舍門走去。
    沒有用力捶門,隻是伸出手指,用指關節輕輕地、有節奏地叩了三下。
    “大叔,開門。本大小姐來看你了。”
    門內一片寂靜,毫無反應。
    風寒朗猶豫了一下,低聲提醒:“門……恐怕不會開的。到目前為止,他似乎沒給任何人開過門,東西都是放在門口。”
    然而,他話音剛落……
    “哢。”
    一聲輕響,宿舍門從裏麵被拉開了一條縫隙。
    一張寫滿了疲憊、臉色蒼白、眼神渙散的臉,從門後探了出來,正是白流雪。
    普蕾茵眼睛一亮,抓住這瞬間的機會,不等白流雪完全反應過來,猛地一側身,像條滑溜的泥鰍般從他手臂和門框的縫隙裏擠了進去,同時順手一帶……
    “砰!”
    宿舍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了。
    “……”
    普蕾茵消失後,S班男生宿舍這條本就安靜的走廊,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靜。
    風寒朗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地凝視著那扇已然緊閉的、屬於白流雪的宿舍門。
    片刻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古籍抱緊了些,轉身,沿著來時的走廊,緩步離去。
    原本計劃趁著夜深人靜,在月光下散步思考一些問題的……現在看來,今晚注定要成為一個思緒紛擾、難以平靜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