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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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蕾茵最討厭的事情有三件,其厭惡程度甚至超過了“死亡”本身。
第一,是像剛喝完一整桶陳年地溝油般油膩、自以為是、還總愛湊上來獻殷勤的男人,光是想象那畫麵就讓她胃部一陣翻攪。
第二,是蘋果披薩,那種將清甜的蘋果與鹹膩的奶酪、番茄醬強行組合,還在上麵撒肉桂粉的、堪稱對食材與烹飪雙重褻瀆的“食物”,她曾不小心嚐過一口,那滋味讓她三天都沒緩過來。
而最後,第三,是她此刻正在做的這件事,“天使降臨。”
是的,“天使降臨”。
這個在原作遊戲中根本不存在的技能,是獨屬於她、與那些高維存在締結神秘契約後獲得的獨特能力。
據說,那些被“囚禁”在天空之上、因某些古老的規則或代價而無法真正降臨塵世的“天使”,在原作中明確出現的也隻有一位。
因此,理論上,除了她,這世上應該沒有第二個人能使用這種技能。
正因為它如此稀有,且帶來的力量提升如此顯著、強大……
“啪啦!”
背後,那對寬大、恢弘、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液態白金與晨曦光芒共同鑄造的光之翼,轟然展開至極致。
單翼翼展輕易超過三米,輕輕一拍,便卷起帶著神聖氣息的颶風。
無數散發著溫暖輝光、邊緣流轉著細小符文的光羽,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夜空中緩緩飄落,每一片都吸引著周遭所有的光線與視線。
不知何時,普蕾茵那一頭總是隨意束起的黑色短發,已瘋長至腰際以下,發色也由墨黑轉變為一種冰冷、高貴、仿佛月光凝結而成的銀白。
銀發在夜風與光翼的輝映中無風自動,如同流淌的星河。
從被撕裂的雲層裂縫中,那道通天徹地、純粹到不含一絲雜質的璀璨光柱,依舊牢牢籠罩著她。
磅礴的光之魔力,如同最溫順的臣民,歡呼著湧入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魔力回路。
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魔力總量暴漲,對光元素的掌控臻至化境,足以支撐她施展一些觸及六階門檻的高階神聖魔法。
然而,如此強大、如此炫目、如此“實用”的技能,普蕾茵在平時卻絕對、打死也不願使用。
原因隻有一個。
“啊!真、真丟臉!!!”
普蕾茵的臉頰漲得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銀牙緊咬,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之前勉強蔽體的斯特拉製服外套,不知何時已被收進了某個亞空間。
此刻,她身上隻穿著一件樣式簡約、卻散發著朦朧聖潔光暈的純白連衣裙,麵料輕薄,在夜風中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澀卻已顯窈窕的曲線。
背後那對誇張到極點、光芒萬丈的白金色巨翼,還在不停扇動,灑落光羽……
這副樣子,簡直就像在對著整個特雷德市,對著下麵混亂的戰場,對著可能存在的無數窺視目光,大聲宣告:“大家快看!我有翅膀!我在飛!我還是個會發光的顯眼包!”
這哪裏是戰鬥?這分明是在進行一場羞恥度爆表的公開處刑外加個人時裝秀。
普蕾茵骨子裏極其討厭引人注目,更憎惡這種將自己最私密、最不習慣的一麵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感覺,這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但……
“既然七階風險的黑魔人都出現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將那份讓她腳趾摳地的羞恥感死死壓入心底,盡管頭發變銀,眼眸依舊是純粹的黑眸,中燃起冰冷的戰意。
個人喜好與尷尬,在同伴的生死、在白流雪的安危麵前,不值一提。
“嗡!”
她抬起右手,五指虛握。空氣中,無數細碎的光點迅速匯聚,在她掌前形成一張由流動極光構成的、華麗到不真實的巨大光弓。
弓身流淌著藍、金、白三色光華,弓弦則是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光束。
同時,一支完全由高度壓縮的聖光構成、箭鏃如同微型太陽般灼目的光之箭矢,在弓弦上自動凝聚、拉滿。
異端審判官卡埃娜的第一個,也是最明顯的弱點……“光。”
她操縱陰影,其相克之物理所當然想到是“光”。
但在這種深夜時分,能夠大規模、高純度調動光元素的魔法師本就稀少,更遑論擁有足以威脅七階存在的強大光係攻擊能力。
在目前的戰場環境下,完成了“天使降臨”的普蕾茵,可以說是唯一的、也是最佳的克製者。
“普蕾茵,發射的時候,我們會幫你‘拉緊’弓弦!”
“準備好了嗎?”
天使們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帶著躍躍欲試。
普蕾茵沒有回答,隻是默默點頭,她眯起眼睛,銀發在夜風中狂舞,目光透過混亂的戰場,迅速鎖定了酒店中層某個區域。
那裏,一片最為濃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正在瘋狂蠕動,顯然是卡埃娜本體的藏身之處,也是陰影攻擊最密集的源頭。
弓弦,即將鬆開……
“轟隆隆隆!!!”
就在這時,腳下那棟本就搖搖欲墜的“銀輝之心”酒店,再次傳來令人牙酸的崩塌巨響。
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在建築外牆上急速蔓延。
整棟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傾斜,瓦礫、玻璃、斷裂的鋼筋如同暴雨般砸落。
如果此刻發射,光箭附帶的衝擊力與神聖能量爆發,很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導致這棟住滿了人的建築徹底崩塌。
屆時,傷亡將難以估量。
可若是放棄攻擊,靠近酒店與卡埃娜正麵交手?那無異於自殺!在陰影的主場,與一個瘋狂的七階黑魔人近戰?
“如果發射的話……”
普蕾茵咬著下唇,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光箭在弓弦上明滅不定,卻遲遲無法射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道冰冷、銳利、充滿精密機械美感的湛藍色光芒,如同劃破夜空的筆直標尺,驟然從酒店側方地麵衝天而起。
藍光並非魔法光束,而是由無數細密、複雜、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幾何線條與符文構成的、一個巨大到足以包裹小半個酒店的立體魔法陣的邊界。
“硬性陣!”
普蕾茵瞳孔一縮,瞬間認了出來。
與常見的、以曲線和自然符文為基礎的柔性魔法陣不同,硬性陣完全由直線、折角、標準化魔法符號構成,邊界分明,結構極端穩定,對施法者的邏輯思維、空間想象力和魔力微操要求高到變態。
通常隻用於最精密的煉金術、魔法工程或固定式防禦工事,極少在動態戰場、尤其是由單人快速施展。
而能夠在這種混亂局麵下,如此迅速地構建出如此龐大、複雜硬性陣的人……
“埃特麗莎!”
普蕾茵的目光瞬間鎖定下方街道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隻見埃特麗莎正半跪在地,雙手十指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在空中虛點、勾勒,額前金發被汗水粘濕,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眼前的虛空,口中快速念誦著複雜的煉金公式與空間坐標。
她身邊散落著幾個已經耗盡能量的高級魔晶,以及數台正在全功率運轉、發出過載嗡鳴的小型煉金計算機。
她的硬性陣,奇跡般地發揮了作用。
“哢嚓!哢嚓!哢嚓!”
數根粗大無比、泛著金屬冷光的巨型鋼鐵支柱,從硬性陣的光線節點中憑空具現,如同最精準的外科手術,狠狠刺入酒店外牆的斷裂處、承重牆的關鍵節點、傾斜最嚴重的角落。
鋼鐵與磚石摩擦,發出刺耳巨響,硬生生止住了建築的進一步崩塌。
不僅如此,硬性陣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流體,迅速覆蓋、包裹、加固了那些最大的裂縫和破損的外牆,形成一層散發著淡藍光澤的、半透明的魔法結構增強層。
同時,數十根閃爍著符文的金屬錨杆從陣中射出,如同最堅定的鉚釘,深深釘入地麵和附近完好的建築,形成複雜的拉力網絡,死死固定了酒店傾斜的姿態。
雖然因為時間倉促,這個硬性陣有些地方顯得粗糙,能量流轉也不完全均勻,但單憑一人之力,在如此短時間內,強行穩住一棟即將徹底倒塌的數十層高樓……
“令人驚歎……”連普蕾茵都忍不住低聲讚歎。
研究派的煉金術師,不是幾乎無法在實戰中靈活運用魔法嗎?
埃特麗莎再次顛覆了她的認知。
“就是現在!射!”
天使們急促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看到建築被埃特麗莎的硬性陣穩固下來,最大的後顧之憂解除。
“知道了!”
普蕾茵眼神一凜,再無猶豫,她感覺背後,無數溫暖、有力、仿佛由純粹光能構成的手掌,與她一同握住了光之弓弦。
那是天使們跨越維度的助力。
拋開那些讓人不適的“注目禮”和羞恥裝扮,在戰鬥方麵,這些天使確實是她無可替代的極大助力。
“嗖!!!”
光箭,離弦!
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金色流星。
箭矢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出真空軌跡,夜空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絢爛如極光般的金色光帶。
“轟!!!”
光箭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硬性陣的淡藍光膜,精準無比地命中了酒店中層那片最濃鬱的黑暗中心。
刹那間,仿佛有一顆微型的太陽在酒店內部炸開。
無法形容的熾烈白光,如同決堤的洪水,從被命中的樓層每一個窗戶、裂縫、通道口奔湧而出!將半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
那光芒中蘊含的純粹神聖與淨化氣息,讓周圍所有蠕動的陰影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如同冰雪遇陽,迅速消融、退散。
“擊中了嗎?”
普蕾茵懸停空中,銀發與白裙在爆炸的氣浪中獵獵作響。
“不會這麽簡單的。”
盡管天使們沒有“立旗”,但普蕾茵自己很清楚,僅憑這種程度的攻擊,不可能讓一個七階風險的強敵瞬間斃命。
不過,目的已經達到,削弱她,幹擾她,為正在酒店內苦戰的斯特拉騎士團創造機會,減輕他們的壓力。
“效果……很明顯。”
普蕾茵凝聚目力,透過逐漸消散的刺目光芒和依舊存在的陰影,隱約看到那片黑暗中心,一個扭曲的女性身影正痛苦地蜷縮著,胸口插著一截正在緩緩消散的光箭殘骸。
她的動作明顯變得遲滯、僵硬,周圍陰影的湧動也混亂了許多。
“啊啊啊!!!”
緊接著,一聲不似人聲、混合了痛苦、憤怒與無盡瘋狂的尖嘯,從酒店內部炸開。
卡埃娜的身影猛地從陰影中彈出,變得更加清晰。
那是一個穿著破損黑袍、皮膚蒼白如屍、雙眼隻剩下兩個漆黑空洞的女人。
她雙手瘋狂揮舞,更多的陰影從她體內、從建築的每一個角落湧出,但不再像之前那樣有組織、有戰術,而是帶著一種狂亂、無差別攻擊的意味。
“就是現在!壓製她!”
下方傳來斯特拉騎士指揮官冷靜而洪亮的命令。
訓練有素的斯特拉騎士們立刻抓住機會,他們不再固守防禦,而是迅速分散,利用酒店複雜的內部結構,從樓梯、通風管道、破損的牆壁缺口等多個方向,如同最精銳的獵手,尋找卡埃娜因受創和狂怒而暴露出的每一個死角,發動精準而致命的協同攻擊。
光箭的淨化效果顯然對陰影有持續傷害,騎士們的魔法攻擊落在卡埃娜身上,效果比之前顯著得多。
“果然……是斯特拉騎士團。”普蕾茵微微頷首。
麵對實力遠超己方的強敵,他們從不盲目恐懼,而是冷靜分析,尋找弱點,並用最有效的戰術配合將其壓製。
這份素質,不愧為大陸頂尖的戰力。
“再進一步!”
普蕾茵再次拉開光弓,第二支光箭開始凝聚,她要配合斯特拉騎士團的攻擊節奏,給予卡埃娜持續的壓製和傷害。
然而……
“嗡!”
一層粘稠、不斷蠕動、仿佛無數細小陰影蟲豸構成的黑暗屏障,瞬間在卡埃娜周身浮現。
光箭擊中屏障,雖然依舊造成了明顯的侵蝕和削弱,但未能像第一箭那樣直接穿透命中本體。
“但還是有效果的……”
普蕾茵皺眉。
卡埃娜顯然在遭受重創後,本能地加強了防禦。
不過,光箭的淨化之力對屏障依舊有持續消耗作用。
“白流雪……在哪裏?”
她一邊維持著對卡埃娜的遠程壓製,一邊將感知投向酒店更高層。
即使通過天使降臨增強的“透視”能力,也無法在混亂的能量場和陰影遮蔽下直接“看到”白流雪。
但她很快注意到了異常……
在酒店頂層區域,有一個位置的魔力流動顯得異常“平靜”且“有序”,與周圍狂暴的陰影和戰鬥能量格格不入,仿佛被另一個獨立的空間保護著。
直覺告訴她,那就是白流雪所在的特殊病房區域。
“我去把他帶出來。”
普蕾茵當機立斷,卡埃娜的目標顯然是白流雪,留他在酒店頂層,始終是最大的危險。
“普蕾茵!那太危險了!”
天使們立刻反對。
“埃特麗莎的煉金自動傀儡正忙著支撐建築,醫生和護士更不可能從頂層把昏迷的白流雪安全帶到樓下。”
普蕾茵冷靜分析,“除了現在能飛、且有光之力保護的我,沒人能做到。”
“但是……”
“卡埃娜現在被光箭所傷,反應遲鈍,又被斯特拉騎士團纏住,這是個機會。”
普蕾茵打斷天使們的勸阻,銀眸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瞥了一眼下方。
卡埃娜正在酒店大概五層左右的位置,與騎士們激烈交戰,陰影的攻擊雖然狂暴,但明顯缺乏了之前的精準與狡猾。
按照“原作”設定,卡埃娜本身就無法完全保持理智,更多是憑借本能和對陰影的親和進行戰鬥,如同被馴服的危險野獸。
現在被光屬性重創,野獸變得更加狂躁,但也更加容易預測和躲避。
“我會從屋頂接近,然後從外部進入頂層。”
她製定好計劃,光翼一振,朝著酒店屋頂緩緩下降、靠近,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陰影波動。
“普蕾茵,稍等。”
就在她即將降落在屋頂時,一個天使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遲疑和凝重。
“又怎麽了?”
普蕾茵停在半空,離屋頂隻有數米。
“有點……不對勁。”
那天使的聲音有些困惑。
“什麽不對勁?”
普蕾茵皺眉,再次感知四周。
卡埃娜確實在下麵幾層,周圍的陰影雖然活躍,但似乎沒有特別針對屋頂的跡象。
“普蕾茵你說過,那個擁有‘惡魔氣息’的操控陰影的黑魔人,在下麵幾層,對吧?”另一個天使接過話頭。
“是這樣。怎麽了?”
普蕾茵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可是……為什麽我們‘感覺’到的……有點不一樣呢?”
天使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越來越濃的困惑與……警惕。
“感覺?什麽感覺?說清楚!”普蕾茵追問,全身肌肉繃緊。
“普蕾茵,這不對勁!最好快點離開!”
天使們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急促,然而,警告來得太遲了。
“嚓!!!”
酒店那原本看似普通的混凝土屋頂,在千分之一秒內,驟然化作一片純粹、深邃、仿佛能吸收靈魂的漆黑。
那不是陰影覆蓋,而是整個屋頂的“物質”在瞬間被陰影同化、吞噬了。
緊接著,一隻巨大無匹、由最濃稠的黑暗凝聚而成、指尖鋒利如刀的陰影巨手,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從那片漆黑中暴起。
以遠超普蕾茵反應速度的恐怖疾速,一把攥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和半邊光翼。
“呃……?!”
普蕾茵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手中的光弓瞬間潰散,陰影巨手傳來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仿佛要將她的骨骼和內髒一起捏碎。
冰冷、死寂、充滿墮落氣息的黑暗能量,如同無數細針,瘋狂鑽入她的肌膚,侵蝕她的光之魔力。
“普蕾茵!!”
天使們在她意識中發出驚怒的尖叫!
“呃……”
普蕾茵拚命掙紮,光翼瘋狂拍打,試圖掙脫。
但陰影巨手的力量太過恐怖,那是凝聚了整棟酒店陰影本源的一擊!
遠處天使們隔著維度傳遞來的支援力量,與這近在咫尺、由七階黑魔人精心布置的惡魔陷阱相比,力有未逮!
“哢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承受極限的聲音傳來。
肋骨傳來劇痛,呼吸變得極其困難,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擠出。
她試圖念誦咒語,施展脫身魔法,但窒息般的痛苦和陰影能量的侵蝕,讓她的思維都開始變得滯澀、模糊。
“怎麽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普蕾茵在劇痛與窒息中,心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原作”中,卡埃娜出現的地點是一片森林廢墟。
她當時確實展現了利用環境陰影的能力,但誰能想到,她竟然能陰險狡詐到如此地步。
佯裝主力在樓下戰鬥,吸引所有注意力和攻擊,卻將真正的殺招和部分核心意識提前潛伏、同化了整片屋頂,等待最佳時機發動這致命一擊!
“既然這樣!”
絕境之中,普蕾茵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她不再試圖掙脫,而是強行匯聚體內殘存的光之魔力,準備引爆背後的光翼。
利用光翼自爆產生的巨大神聖衝擊與反推力,或許能炸開這隻手,獲得一線生機。
雖然這會讓她重傷,甚至可能失去“天使降臨”狀態,但總比被當場捏死強。
就在她即將引動魔力的刹那……
“呼……”
一道灼熱、明亮、帶著斬斷一切決意的赤紅流光,如同九天墜落的隕星,毫無征兆地,從更高處的夜空垂直劈落!
“嗤!!!”
無聲無息,卻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那道赤紅流光,精準無比地斬過了陰影巨手的“手腕”處!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能量對衝的轟鳴。
隻有一聲仿佛熱刀切過凝固油脂的、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嗤”響。
然後……
那隻足以捏碎鋼鐵、禁錮光翼的陰影巨手,從手腕處齊根而斷!
斷口處,黑暗如同被高溫瞬間汽化,化作縷縷黑煙消散。被斬斷的巨手五指無力地鬆開,隨即整個崩散成漫天飄零的陰影碎片。
“什麽?!”
從致命鉗製中突然解脫的普蕾茵,一時沒反應過來,身體因慣性向下墜落了數米,才慌忙重新拍打光翼穩住身形,驚魂未定地抬頭望去。
隻見在酒店屋頂邊緣,一道高挑、挺拔、仿佛由火焰與寒冰共同雕琢而成的身影,正靜靜佇立。
是洪飛燕,但此刻的她,與平日截然不同。
她右手之中,握著一柄完全由躍動的、近乎白熾的赤金色火焰構成的長劍。
劍身修長,火焰凝實如液態金屬,邊緣的空氣因高溫而劇烈扭曲,卻沒有絲毫熱量外泄浪費,所有威能都內斂於劍鋒。
她的背後,舒展著一對由同樣熾烈、卻更加靈動、仿佛擁有生命的火焰構成的羽翼。
翼展雖不如普蕾茵的光翼誇張,卻更顯精悍、淩厲,每一次輕輕拍打,都灑落點點璀璨的火星,在夜空中劃過短暫的軌跡。
她的雙足,穿著一雙造型古樸、燃燒著金紅色火焰的戰靴,穩穩踩在依舊殘留著陰影氣息的屋頂邊緣,仿佛火焰的女神降臨凡塵。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頭發……原本如月光般流瀉的銀亮長發,此刻靠近發梢的部分,竟隱隱透出一種仿佛內裏正在燃燒的、瑰麗的赤紅色澤,如同熔岩在冰雪下流淌,冰冷與熾烈奇異交融。
這陌生的、充滿壓迫感與神聖威嚴的形象,讓剛剛脫險的普蕾茵都感到一陣震撼。
“你……是什麽?”
普蕾茵下意識地問出口。這絕不是普通的火焰魔法!
這種質感和威壓……
洪飛燕緩緩側過臉,赤金色的眼眸在夜色與火焰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
她的表情依舊帶著慣有的冷淡,但仔細看去,眉宇間似乎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以及一絲……深藏的、近乎釋然的輕鬆?
“王家的……‘繼承魔法’。”
洪飛燕的聲音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因為使用之後沒什麽‘好處’,所以一直沒用。不過……”
她瞥了一眼下方依舊混亂的戰場,又看了看驚魂未定的普蕾茵,語氣似乎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近乎“嫌棄”的意味,“你太吵了。”
“什麽?!”
普蕾茵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指自己剛才差點被捏死的驚呼和掙紮動靜太大?
“你會使用這種魔法?原著裏……”
“獲得了‘繼承’的資格,正式學習了王家的魔法。”洪飛燕簡單解釋道,打斷了普蕾茵的回憶檢索。
雖然表情依舊帶著疲憊,但普蕾茵隱約覺得,她語氣中似乎有一絲……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喜悅’?
“獲得了繼承資格……意味著……”
普蕾茵腦中飛快轉動。
是在講述暑假時,在埃特魯大陸皇家藏書館,與白流雪一起經曆的那些事嗎?
那些事件改變了洪飛燕的某些認知或命運軌跡?
“好吧,這是好事。”
普蕾茵甩開雜念,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正好,有了你的幫忙,事情會變得容易些。我需要進入頂層,把白流雪帶出來。你幫我清理屋頂殘餘的陰影,掩護我。”
“憑什麽我要幫你?”
洪飛燕挑眉,火焰之翼輕輕一振,赤金色的眼眸平淡地看著普蕾茵。
“……在這種時候還擺臭臉?!”普蕾茵差點氣結。
“是你在‘求’我幫忙。”洪飛燕糾正道,語氣理所當然。
“……是的,公主殿下說得對。”
普蕾茵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吐槽的衝動,形勢比人強,“請·您幫忙清理一下屋頂,公主殿下。”
“嗯。”
洪飛燕這才淡淡應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請求”。
然而,就在普蕾茵準備振翅飛向屋頂中央那個通往樓下的安全通道入口時……
“咕嚕……”
腳下,那片被斬斷陰影巨手後殘留的、依舊呈現漆黑色的屋頂區域,再次如同沸騰的瀝青般湧動起來。
更多的、更細密的陰影觸須如同海草般竄出,纏繞向兩人的腳踝。
就在這一刻……
“嗡……”
一股凜冽到極致的寒氣,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屋頂區域。
空氣溫度瞬間驟降。
那些蠕動的陰影觸須,在接觸到寒氣的瞬間,動作猛地僵滯,表麵迅速覆蓋上一層幽藍色的、閃爍著魔法符文的堅冰!
冰層以驚人的速度順著觸須蔓延,轉眼間,將屋頂上所有殘餘的陰影區域,連同下方可能隱藏的陰影源頭,徹底冰封!
形成一片閃爍著寒光的、詭異的“冰封陰影”領域。
“真是……驚喜。”
普蕾茵看著瞬間被凍結的屋頂,鬆了口氣,同時也感到驚訝。
普通的冰係魔法,絕不可能如此有效地凍結“陰影”這種近乎概念性的存在。
“摩爾夫的……‘魔法’。”
洪飛燕看著那幽藍色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寒冰,赤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阿多勒維特王家與摩爾夫家族,作為同樣傳承悠久的十二英雄後裔,彼此對對方的秘傳魔法都有所了解。
摩爾夫家族的冰係魔法,早已超脫了尋常元素魔法的範疇,涉及“概念”、“時間”、“靜止”的領域。
文獻中甚至有先祖凍結短暫時間的記載。
如果不是同為“十二後裔”級別的傳承魔法,洪飛燕懷疑,自己這傳承自阿多勒維特王家的火焰,是否也會被這寒氣所克製、凍結。
“原來是這樣……”
普蕾茵看著那熟悉的幽藍寒冰,心中恍然。
這個魔法,在她記憶中的“原作”裏。
那個未能獲得王家繼承資格的洪飛燕,作為“惡役”直到最後也沒能學到的阿多勒維特魔法,而阿伊傑,則完整繼承了來自父親的摩爾夫秘傳冰魔法。
在“原作”某個重要的劇情節點,阿伊傑正是憑借這手出神入化的摩爾夫冰魔法,在與洪飛燕的宿命對決中,取得了輝煌而決定性的勝利。
那個場景,一度是普蕾茵最喜歡的“名場麵”之一,至今記憶猶新。
“話說,真是……好久不見了。”普蕾茵低聲自語,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細微的、懷念般的弧度。
此時此刻,阿伊傑應該正從酒店下層,一路凍結陰影,清理道路,向上匯合。
“什麽?”
洪飛燕沒聽清。
“我說,我們三個人……聚在一起了。”
普蕾茵看向洪飛燕,又看了看腳下被冰封的屋頂,黑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不管“原作”如何,在這個世界裏,洪飛燕和阿伊傑,無疑是她此刻最可靠的盟友。
“無所謂。”
洪飛燕別過臉,火焰之翼微微收斂,但手中火焰長劍依舊緊握。
“使用了“繼承魔法”……意味著至少能發揮出六階水準的力量。”普蕾茵快速評估著。
加上能凍結陰影的阿伊傑,以及正在酒店內與卡埃娜主力周旋的斯特拉騎士團……
“我們能贏。”
她握緊了重新凝聚的光之弓,銀發在夜風中飛揚,目光堅定地投向屋頂通道入口。
就在普蕾茵、洪飛燕、以及即將到來的阿伊傑,三名少女即將在屋頂匯合,準備為了守護白流雪而戰的同時……
酒店對麵,一棟相對低矮、但視野極佳的商務建築屋頂。
馬流星靜靜地站在那裏。
城市的夜風帶著硝煙、魔力殘渣和遠處戰鬥的轟鳴吹拂而來,掀起他深紫色的發絲。
他沒有去看酒店那邊激烈的戰況,也沒有關注那照亮夜空的聖光與火焰。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屋頂另一側,那個無聲無息出現、仿佛與陰影本身融為一體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長袍,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掛著詭異微笑的、毫無血色的薄唇。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油膩、滑膩、令人本能不適的黑暗氣息,與卡埃娜那種狂暴的陰影魔力不同,更加陰冷、詭詐、充滿算計。
“王子殿下……您不能過去。”男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像是用砂紙摩擦玻璃。
“誰規定的?”
馬流星的聲音冰冷幹燥,暗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仿佛兩點深潭。
“嗬嗬嗬……”
男人發出低沉的笑聲,肩膀聳動,“‘野獸’……必須由‘主人’親自駕馭才行啊。您貿然插手,會打亂‘演出’的。”
七階風險的陰影操控者,異端審判官卡埃娜。
在月影教內部,唯一有資格被稱為“野獸”的,隻有這個失去大部分理智、純粹依靠本能和信仰驅動的怪物。
“月影教的‘教長’……對我的參戰,非常不悅?”
馬流星準確地指出了男人的身份。
月影教中負責“訓獸”與戰術指揮的高層,卡埃娜的實際操控者。
“哦?人類的用詞啊……”
教長的笑聲戛然而止,兜帽下的陰影似乎轉動了一下,仿佛在“打量”馬流星,“王子殿下,難道您……被那些‘人類’的情感,所‘感染’了嗎?”
“……”
馬流星沉默,暗紫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麽極其細微的東西,波動了一下。
“哈哈!我開了個無聊的玩笑嗎?”
教長又笑了起來,聲音卻更冷,“那是不可能的。王子殿下您繼承了黑魔王陛下最純粹、最濃厚的血脈!比我們這些‘後天轉化’的殘次品,要高貴得多!您怎麽可能會被那些軟弱、短暫、毫無意義的‘人類情感’所束縛呢?”
馬流星輕輕地轉動了一下脖頸,目光仿佛穿透了建築,投向了酒店頂層某個方向。
他並非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某種更玄妙的、源於血脈或靈魂的“直覺”,在感知。
“心跳……”
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而是遠方,酒店頂層,那個昏迷少年微弱卻逐漸變得有力的心跳聲。
“魔力的流向……改變了。”
變得更加活躍,更加有韻律,雖然依舊不穩定,充滿未知的風險,但其中蘊含的那一絲“生機”與“掌控”的意味,卻越來越清晰。
“他……快要醒了。”
這個認知,讓馬流星一直緊繃的心弦,幾不可察地鬆了一絲。
“那麽……應該沒問題了。”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他重新轉過頭,暗紫色的眼眸,如同最冷的冰晶,牢牢鎖定了對麵的教長。
在令人作嘔的月影教中,這個專門負責“馴養”並幕後操縱像卡埃娜這樣失去理智的“野獸”、將其作為殺戮工具的男人,是最肮髒、最該被清除的渣滓之一。
也許,為了應對卡埃娜可能的“失控”或“死亡”,這個狡猾的教長在特雷德市各處,還隱藏了其他被控製的、或自願效忠的黑魔人。
一旦斯特拉騎士團和普蕾茵她們經過苦戰,勉強擊敗卡埃娜,精神與魔力都處於最鬆懈的時刻,這些潛伏的毒蛇就會發動致命突襲,目標依然是白流雪,或者進行無差別的破壞與屠殺。
“隻要……消滅‘指揮官’就行了。”
馬流星緩緩地,從懷中抽出了他那柄看似普通、實則經過無數次魔力浸潤與改造的白色橡木法杖。
法杖頂端,一顆純淨的冰藍色魔力水晶,在夜色中散發著幽幽寒光。
他將法杖平舉,杖尖穩穩指向對麵的教長。
“哦?王子殿下!”
教長似乎有些“驚訝”,兜帽下的嘴角咧得更開,露出森白的牙齒,“您要……和我‘戰鬥’嗎?還是用那種……‘玩具’?”
“不要小看……‘魔法’。”
馬流星的聲音沒有起伏。
“哈哈!不是那樣的,王子殿下!”
教長誇張地擺了擺手,語氣帶著嘲弄,“黑魔人……應該用‘黑魔力’戰鬥!那才是我們的‘本質’,我們的‘榮耀’!您用這種軟弱的、屬於人類的白色魔力……是對您高貴血脈的‘褻瀆’啊!”
“即使沒有那種東西……”
馬流星緩緩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開始有純淨、冰冷、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白色魔力光暈無聲流轉,“對付你……也足夠了。”
“真的嗎?”
教長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雖然您可能不知道……我在背後操控‘野獸’,但即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我,也能輕鬆吞噬那些所謂的六階魔法師哦?就像……吃點心一樣。”
聽到這話,馬流星那總是平靜無波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但他握杖的手,沒有絲毫顫抖,指向教長的杖尖,穩如磐石。
“那很好。”
他緩緩開口,暗紫色的眼眸深處,一點猩紅如血、冰冷如獄的光芒,開始悄然浮現、凝聚。
“殺你的感覺……應該不錯。”
當普蕾茵她們在光明之下,與顯形的“野獸”搏殺時。
當斯特拉騎士團在建築之內,為守護而戰時。
他,這個身體裏流淌著一半黑暗之血、靈魂在光與暗之間撕扯的人,沒有資格,也不願站在陽光之下,與她們並肩。
但陰影之中的陰影,幕後操控的毒手,肮髒的算計與埋伏……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這裏……是我最適合的‘戰場’。”馬流星低聲宣告。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眼中那點猩紅光芒,驟然熾盛,如同黑暗中睜開的、惡魔之瞳。
暗紫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周身純淨的白色魔力光暈,與一絲壓抑到極致、卻依舊令人靈魂戰栗的、純粹黑暗的波動,開始危險地交織、共鳴。
對麵的教長,兜帽下的笑容,第一次,徹底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