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字數:4331 加入書籤
而她黎嬋因,這個本該一同赴死的前朝公主。
卻因他那一點未曾泯滅的舊情,或者說,因她那與嫂子神似的容貌,被男人偷偷安置下來。
尋了個宗室孤女的名頭,改名路嬋因,接入宮中,給了個不尷不尬的長公主身份。
初時,路桓或許還有幾分愧疚,偶爾會來這攬蕙苑坐坐,看著她與嫂子神似的眉眼出神。
黎嬋因也曾心存幻想,以為憑借往日情分,總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
驕傲的小公主甚至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恨意,學著溫順,學著迎合。
可帝王之心,何曾長久?
不過數年,湘貴妃入宮。
那女子嬌媚入骨,擅弄風情,更懂得如何邀寵固位。
漸漸地,路桓來攬蕙苑的次數越來越少,目光中的愧疚也被厭倦取代。
到最後,他幾乎忘了宮中還有她這麽一個人存在。
小公主比不過死去的白月光,也攀不上明豔的紅玫瑰。
就這樣在新朝的宮中蹉跎。
從期望到失望,從失望到絕望,從絕望到恨意滋生。
這過程漫長而煎熬。
日子久了,長樂總會想起母後被叛軍拖走時,回頭看的最後一眼。
想起老國師在城破前,曾摸著她的頭歎息:“公主,這江山……終究是氣數盡了,可惜,可惜啊……”
……氣數盡了?
黎嬋因越想越想笑。
路桓的江山,難道就真是鐵桶一般?
他弑君篡位,得國不正,如今又寵信奸佞,荒廢朝政,這難道不是上天給他的報應?
那點不甘,如同埋在灰燼下的火星,遇著這恨意的風,終於熊熊燃燒起來。
他毀了她的國,殺了她的親人,如今又將她棄如敝履。
那她便要叫他看看,他這個皇帝,究竟坐不坐得穩!
掌權之念,便是在這日複一日的孤寂與恨意中,悄然生根發芽。
她不要他的憐憫,不要那虛妄的情愛。
她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權力,是能夠將他,乃至這整個路氏江山都踩在腳下的力量!
長樂知道這很難。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前朝公主,在宮中如同無根浮萍。
但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時間。
路桓給予的尊貴名頭,成了長樂為他準備斬首之刃的最好機會。
……
商玉婙看著她。
長公主語氣平靜,似在說旁人的故事,“十六歲那年,城破之日,他率軍入宮,當著我的麵,斬了我父王首級。”
商玉雖已猜到幾分,親耳聽聞仍覺駭然。
“後來他把我接進宮,賜姓路,封長公主。說什麽顧念舊情,不過是要用我這前朝公主的名頭,安撫舊臣罷了。”
“那湘貴妃......”商玉婙忍不住問。
“湘妃?”長公主冷笑,“不過是個棋子。路桓寵她,一是因她貌美,二是要借她娘家勢力製衡朝堂。不過,她也是個聰明的女子,愛自己勝過愛路桓。”
路嬋因看向商玉婙:“現在你可知,本宮為何要尋你?”
商玉婙心念電轉,明白了:“殿下要的,不是尋常閨閣相助。”
“而是改天換日。”長公主接話道,“這路氏江山,本就該物歸原主。”
“小姐可是怕了?“路嬋因看著她,笑意嫣嫣。
但不遠處,赫然站立著一位蒙麵刺客,隻露出一雙眼。
恐怕商玉婙拒絕的話剛說出口,便要被斬首在此了。
商玉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驚濤駭浪:“臣女隻是不解,殿下為何選中我?”
“因為你夠聰明,也夠心軟。”
長公主走近幾步,扶起少女,“那日荷池畔,你談及南邊災情時的眼神,讓本宮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她抬手,輕撫商玉婙鬢邊玉簪:“更重要的是,你與靖北侯世子的婚約,以及......萬俟真那孩子的助力。”
商玉婙恍然。
“殿下是要借勢?”
“不全是。”長公主搖頭,“本宮要的,是你這個人。”
女人又一笑,那笑意蒼涼。
“這深宮如牢,本宮困了太久了。”
商玉婙沉默良久,方輕聲道:“殿下可知,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誅九族?”長公主嗤笑,“本宮的九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他誅盡了。”
她望向窗外西山暮色,眼神漸漸迷離:“商小姐,你可知眼睜睜看著至親慘死,卻無能為力是什麽滋味?”
商玉婙半笑半不笑。
“臣女......明白。”
上一世,護國公府不就是慘死在她手麽?
“臣女,自會助殿下一臂之力。”
……
翹兒自那夜攀上高枝,被太子路墨遙收用後。
雖未得正式名分,卻也搬出了漱玉軒的仆役房,獨居在西偏殿的一處小院。
太子許是貪圖新鮮,又或是因著商玉婙這層關係,存了別樣心思。
頭幾日倒也常去她那裏,賞賜些綾羅綢緞、釵環首飾。
這一得勢,翹兒那原本壓抑著的心思便瘋長起來。
往日裏在商玉婙跟前伏低做小的卑微蕩然無存,眉眼間盡是掩不住的輕狂得意。
她學著宮中寵妃的做派,穿著愈發豔麗,說話也拿腔拿調起來。
這日,準太子妃徐見伶循例召見侍妾。
翹兒刻意遲了半刻鍾,才扶著個小宮女的手,嫋嫋娜娜地進來。
她今日穿了身水紅色繡纏枝芙蓉的羅裙,鬢邊斜插一支赤金點翠步搖,行動間環佩叮當,竟比座上幾位正經主子還要招搖。
徐見伶端坐上位,娃娃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慢條斯理地撥著茶盞裏的浮沫。
倒是坐在下首的徐銀朱,見她這般做派,冷哼一聲,手中的團扇止不住地搖。
“奴婢給太子妃請安,給徐承徽請安。”
翹兒草草行了個禮,未等叫起便自顧站直了身子,視線在徐銀朱臉上打了個轉,有些挑釁。
徐銀朱哪裏受得住一個婢女出身的侍妾這般眼神,當即柳眉倒豎:“好個沒規矩的奴才!還未叫起,誰準你起來的?”
翹兒卻也不懼,拿帕子掩了嘴輕笑:“徐承徽息怒。實在是太子殿下昨夜歇得晚,今早又囑咐奴婢多歇息會兒,這才來遲了。奴婢身子有些乏,站久了恐殿下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