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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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玉婙隨著楚二家的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更為僻靜的所在。
    書房獨立於主院,四周古木參天,顯得肅穆。
    門口守著一名勁裝親衛,見到楚二家的和商玉婙,推開了房門。
    書房內陳設簡樸,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
    四壁書架堆滿了兵法典籍與各地輿圖,一張寬大的花梨木書案上,筆墨紙硯井然有序,一旁還擱著一柄未帶鞘的短匕,寒光凜凜。
    沈擎正背對著門口,負手立於一幅巨大的邊疆輿圖前。
    “舅舅。”商玉婙斂衽行禮。
    沈擎他沒有繞彎子,直接開口:“昨夜,南邊來了人。”
    商玉婙不露分毫,隻靜靜聆聽。
    “潞江決堤並非天災,至少不全是。”沈擎的話語如同他手中的槍,不留情麵,“上遊堤壩偷工減料,以致洪水一來,不堪一擊。數十萬流民,不是淹死,就是即將餓死。”
    他走到書案前,拿起一份看似普通的信箋:“雲霧山裏,也不太平。有人借著流民怨氣,蠢蠢欲動。朝廷的賑災糧款,層層盤剝,到了下麵,十不存一。”
    商玉婙屏住呼吸。
    這些消息,與她前世模糊的記憶和一些零星的傳聞隱隱吻合。
    但由舅舅如此直接地道出,依舊讓她感到一陣寒意。
    這天下,果然已是一鍋即將沸騰的滾水。
    “你前日說,想在這亂局中尋一條生路,甚至想做點什麽。”
    沈擎的目光如炬。
    “現在,你還這麽想嗎?這不是上京貴女的後宅遊戲,這是屍山血海,是身敗名裂,是九死一生!”
    商玉婙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玉婙更確信了。若天下太平,女子或可安於後宅方寸之間。然亂世已顯,覆巢之下無完卵。與其坐以待斃,或隨波逐流,不如爭一線生機,搏一個問心無愧。”
    她繼續道:“舅舅告知此事,想必並非隻想嚇退玉婙。您需要有人在上京,在靖北侯府,在某些關鍵時刻,傳遞消息,或行些便宜之事。”
    “而玉婙,需要舅舅在南邊的耳目,需要您在關鍵時刻的支撐。我們目標或許不盡相同,但眼下,方向一致。”
    沈擎盯著她,半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短促笑聲。
    “你比我想的還要敏銳,也更大膽。”
    他沒有否認商玉婙的猜測,這本身就是一種默認。
    他走回輿圖前,手指在某處一點:“我的舊部,並非全然散去。有些人在軍中,有些人在地方,還有些人……就在那些不太平的地方。”
    “但你記住,這些人情,是老子的底牌,也是催命符。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你若濫用,或泄露分毫,不用等別人動手,老子親自清理門戶!”
    “玉婙明白。”商玉婙鄭重應下,“非關乎生死存亡,或國本動搖,絕不敢勞動舅舅麾下忠勇。”
    “哼,希望你說到做到。”
    沈擎從書案抽屜裏取出玄鐵指環。
    樣式古樸,毫無紋飾。
    “這個拿著。若有十萬火急、關乎性命的消息需要傳遞,可派人持此指環,至城南鬆泉茶舍,尋一個姓墨的掌櫃。”
    “他自會設法將消息以最快速度傳給我。此法隻能用一次,慎之再慎!”
    商玉婙上前,雙手接過指環。
    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收好。
    “謝舅舅。”
    “不必謝我。”沈擎揮揮手,顯得有些疲憊,“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嫁入靖北侯府後,一切小心。越勁衍那小子,不簡單,他背後的水,更深。至於護國公府……”
    他冷哼一聲,未盡之語裏充滿了不屑與警示。
    “玉婙省得。”
    商玉婙知道,這次會麵該結束了。
    “去吧。在莊子裏再住一日,後日便啟程回京。婚前諸多瑣事,也需準備。”
    沈擎背過身,重新麵向那幅巨大的輿圖,不再看她。
    商玉婙深深一禮,退出了書房。
    回到廂房,素心和紅綃見她神色凝重,都不敢多問,隻默默伺候。
    商玉婙將玄鐵指環用一根絲線係了,貼身藏於頸間。
    翌日,商玉婙去向沈擎辭行。
    沈擎隻在練武場見了她一麵。
    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隻淡淡囑咐了一句“凡事三思而後行”,便讓她離開了。
    臨行前,楚二家的帶著人送來了些江南土儀,並笑著道:“將軍吩咐,給表小姐帶路上吃用。祝表小姐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馬車駛離莊子,商玉婙掀開車簾回望,隻見那座依山傍水的莊子在晨霧中漸漸模糊。
    天空似乎也更高遠了些,雲層舒卷,帶著北地特有的爽朗氣息。
    然而,這份開闊之下,沿途偶爾可見的零星災民身影。
    他們衣衫襤褸,麵有菜色,拖家帶口,沿著官道邊緣蹣跚而行。
    “小姐,看情形,南邊水患的影響,怕是比想象的更遠。”
    素心順著商玉婙的目光望去,低聲輕語,眉間憂慮。
    流民北遷,若安置不當,便是巨大的隱患。
    上京那些醉生夢死的貴人,又能看到幾分這民間的疾苦?
    馬車行至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林地,天色陰沉下來,烏雲壓頂,狂風卷起塵土,暴雨將至。
    車夫加緊趕路,想在雨勢變大前找到歇腳處。
    然而,馬車卻在此時猛地一頓,伴隨著車夫一聲低咒,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
    紅綃掀開車簾一角問道。
    “回姑娘,車輪陷進泥坑裏了,這雨後地軟,一時竟出不來了。”
    車夫也很是焦急。
    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裏啪啦地砸落下來,很快就連成了雨幕,天地間一片混沌。
    林子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幽深,風聲嗚咽,如同鬼哭。
    素心和紅綃都有些緊張,下意識地靠近商玉婙。
    商玉婙心中也在快速思量。
    荒郊野外,天氣惡劣,馬車故障,絕非好事。
    她正欲吩咐車夫和隨行的小廝合力嚐試推車,忽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馬蹄聲在馬車附近停下,一個洪亮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
    “前方可是遇到了麻煩?需否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