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打了一個分別啵，沈良騎上那輛‘多年’沒有騎過的山地自行車。
    八九十年代燕京的街頭，放眼望去，全是自行車。
    時間進入千禧年，雖然各種摩托車、小轎車、出租車變多了，但自行車大軍還是隨處可見。
    到底是二十多年沒騎過，剛開始還有點不順，就跟個新司機似的，差點灑了把。
    好在是老司機回爐，沒幾步路，沈良的車，那是越騎越穩。
    越騎越順。
    一路騎到學校，沈良還小小發了點汗。
    “師哥，早上好啊。”
    停車的時候，一個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的男子笑眯眯的打了聲招呼。
    循聲望去，那張臉，沈良認識，但那是以後的事。
    所以，他故作疑惑道。
    “你是？”
    “師哥，我是00級高職班的張鬆文。”
    “粵省人？”
    “是，我是韶關人，師哥，我的口音很明顯嗎？”
    “有一點吧，平時多練練就好。”
    “謝謝師哥指點，我一定多練。”
    簡單聊了幾句，沈良就揮手告別了張鬆文。
    什麽留電話，那是沒有的。
    接著，前往辦公室的路上，招呼聲就沒停下來過。
    “師哥，早。”
    “……”
    “師哥，有空來給我們表院上上課啊。”
    “……”
    “師哥，《刷車》什麽時候展映，好多人都想再看一遍。”
    “……”
    “小沈，恭喜保研成功！”
    “……”
    來到老穆辦公室，沈良收到一個好消息。
    屠教授的恭喜沒錯。
    他的保研申請，院裏通過了！
    “這是本子，你先看看。”
    說完保研的事，老穆從抽屜裏掏出劇本。
    “好勒。”
    沈良雙手接過劇本，立刻看了起來。
    1.看守所會見室。
    一隻紋有蜈蚣的手腕總在動。
    開庭前，律師李節（45歲）會見在押被告張帥（15歲）：“起訴書你仔細看過了？”
    張帥：“看了，李律師，我媽病情怎麽樣？”
    ……
    張帥急不可耐地打開一盒口香糖，在紙盒的內側看到夾著的字條，上麵寫著。
    ‘已送法官兩萬元，爭取緩刑，爸爸。’
    看到字條，他頓時心有底數，整個人變得鎮靜起來，詭秘地把那字條疊起。
    ……
    2.人民法院少年法庭。
    ……
    被告人張帥眼裏透著驚愕目光，隱藏著一股不能發作的怒火……
    法官安慧麵冷如鐵地宣判完畢，一支紅筆從審判卓上掉落在安慧的腳邊。
    ……
    看完前二幕，沈良眉頭微蹙。
    這是典型的文學劇本，演員的動作、神情，乃至心理波動，全都寫在了劇本裏，讀起來更像是小說。
    導演、攝影、演員，通常都不是特別喜歡這類劇本。
    限定的太死，沒有多少個人發揮空間。
    如果是別的編劇，如果沈良是導演，他肯定把劇本打回重寫，但王星東老師咖位太大。
    他是北電78級編劇班畢業，後來分回長春電影製片廠，《孔繁森》、《離開雷鋒的日子》、《共和國之旗》等等劇本都是他寫的。
    日後《建國大業》、《辛亥革命》的編劇也是他。
    “怎麽，有什麽問題？”
    看見沈良緊蹙的眉頭，老穆直接問道。
    “沒有。”
    沈良微微搖頭。
    有問題，那也沒問題，正如老穆之前說的，這是重點獻禮劇，不能亂來。
    類似的電影，他未來也拍過。
    擺正心態，把自己當成一個工具人就好。
    “嗬嗬。”
    老穆笑眯眯的喝了一口枸杞茶，直言不諱道。
    “你是覺得劇本規定的太死，是吧？”
    眼看沈良不答，老穆繼續道。
    “你現在想到的，我們當年都經曆過，你知道這劇本審了多少次嗎？”
    “最高法打回五次，廣電打回三次，公安二回，來來回回一共改了十三次。”
    “教你一招，拍獻禮劇不要有太多個人想法，老老實實交差，以後你自己拍長片，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而且，我交給你拍，不是讓你自由發揮，而是讓你提前體驗一下執導長片的流程，是讓你提前學習如何管理一個中小型劇組。”
    “穆老師，我明白。”
    沈良雖然知道這個理，但老穆願意說，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是情分，得領。
    “嗯。”
    老穆微微點頭：“還有一件事，女一號安慧法官已經定了，是申海人藝的奚梅娟。”
    “其他角色你和杜彩鈴一塊選，回頭選好名單遞給我就行。”
    “杜彩鈴？長春製片廠那位？”
    “嗯。”
    老穆點頭道：“她和王星東比較熟，合作多年，不過，她隻協助選角、對接製片人的工作，我打過招呼，片場、選角的事，以你為主。”
    “製片人是誰？”沈良繼續問道。
    “王浙冰，也是我們北電的，82級文學係進修班，後來去了長春製片廠當編劇，現在是紫禁城影業的製片人。”
    “攝像、美術、錄音、燈光、服裝道具團隊有人選嗎？”
    “你自己選！”
    老穆瞪了沈良一眼，小家夥，跟他還打官腔。
    “穆老師，那現在咱倆合計合計，我提，您定？”
    “行。”
    “攝像的話，邵丹和孫明兩位師哥最近有空嗎？”
    聽到這兩個人選，老穆心裏又後悔了。
    他應該把沈良搶走的！
    沈良提的兩個人都是攝影係95級畢業生，那一屆，老穆是他們的班主任，邵丹還是他的研究生。
    “邵丹就算了，他最近有組，孫明可以，剩下的你也別想了，就定羅潘，我知道你倆關係好。”
    “穆老師，我先代潘子謝謝您。”
    緊接著，沈良每提議一個人，老穆心裏的後悔便多了一分。
    這小子太上道了！
    瞧瞧他提議的人選。
    主美術崔俊德，84級美術係，中影美術部的頭牌之一。
    執行導演，95級導演係羅噔，羅潘他哥。
    副美武明，97級美術係優秀學生代表。
    錄音師王丹戎，89級錄音係。
    場務陶坤，90級公管係。
    燈光師亢曉天、配樂張埡東，這兩人雖然不是北電畢業，但明顯是奔著還人情去的。
    老穆並不反感沈良這麽幹，恰恰相反，他反而很滿意。
    要當好一個導演，不是會寫劇本，會掌鏡，會調度就行。
    人情世故，也是要學的，如何跟投資方、製片人、製作團隊打交道，都是導演的必修課。
    方方麵麵都要平衡好。
    別的不說，僅從這份名單來看，沈良幹的就不錯。
    主要人員全是北電人，而且選的都不是那種資曆非常老的。
    選人太老，容易壓不住。
    太嫩？
    生瓜蛋子幹不好。
    像這樣，剛剛好。
    好是好，但老穆真後悔啊。
    老何太踏馬幸運了，撿了這麽一個大寶貝。
    差點忘了。
    我才是係主任。
    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