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夜探大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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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慈恩寺的晨鍾敲響時,辛綰已在佛前跪了兩個時辰。
    她指尖撥動佛珠,唇間低誦往生咒。
    兩日了。
    自踏入這寺廟起,她借著為父親做法事之名,幾乎翻遍了每一處能去的地方。大殿、藏經閣、僧寮,甚至借口迷路,故意繞到後山查探,可老翁所說的賬本,卻始終不見蹤影。
    “施主,該用齋了。”一名小沙彌恭敬地合掌。
    “有勞小師父。”
    待小沙彌走遠,她起身拿出蒲團底下壓著的一張草圖。
    這是她昨夜偷偷繪製的寺內布局,幾處重點標記的地方已被她一一排除。
    如今,隻剩一個地方還未曾探查——後山禁地,浮屠塔
    那裏供奉著大慈恩寺曆代高僧的舍利,平日有武僧把守,尋常香客不得入內。
    夜半。
    辛綰換上夜行衣,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然接近後山。
    她藏在樹影裏,屏息觀察。
    塔前立著兩名持棍的武僧,警惕地巡視四周。
    等了半個時辰,終於等來帶動手的時機。
    “師兄,我去解個手,你且守著。”
    其中一守衛的武僧突然開口,另一人很快點頭:“快去快回,住持特意交代,這幾日要嚴加看守。”
    辛綰心頭一跳。
    住持特意交代?
    莫非寺中已有人察覺她在查探?
    待那武僧走遠,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這是從秦滄書房順來的迷香,本是為放倒歲安和那些秦滄派來保護她的府兵所用。
    她觀察了一下樹葉判斷風向,躡手躡腳繞到上風口,將迷香點燃。
    淡淡的白煙隨風飄向留守的武僧,不多時,那武僧便開始搖頭晃腦,最終靠著柱子緩緩滑坐在地。
    “小師傅?”
    “小師傅,快醒醒!”
    辛綰等了片刻,確認對方已昏睡,這才快步,才閃身入內
    木門合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塔內光線昏暗,唯有幾盞長明燈幽幽燃著。
    她借著微光,迅速掃視四周。
    佛塔中央是一座七層佛龕,每一層都供奉著舍利匣,唯有牆角堆著幾個落滿灰塵的木箱。
    辛綰的心猛地一跳。
    這塔內陳設莊嚴,唯獨這些箱子格格不入,倒像是刻意藏在角落裏的。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指尖因期待而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掀開第一個箱蓋——
    灰塵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線下飛舞。
    箱中並非她日夜尋找的物件,而是一卷卷、一遝遝泛黃陳舊的佛經。
    她不死心,近乎魯莽地翻撿起來。
    一本,又一本,全是密密麻麻的梵文抄經,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她眼裏的光一點點黯下去,方才因急切而微熱的臉頰也漸漸冷了下來。
    就在她望著滿箱經卷怔忪出神之際,塔外石階上,忽然傳來清晰而漸近的腳步聲!
    “咦?慧明師兄怎麽睡著了?”
    不好,是方才離開的武僧回來了!
    辛綰瞳孔驟縮,她猛地合上箱蓋。
    木箱發出“哢”的一聲輕響。
    完了!
    她絕望地環顧四周,佛塔內空蕩寂靜,連個藏身的縫隙都沒有。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突然從後方捂住她的唇,將她猛地拉入佛龕後的陰影裏。
    “別出聲!”
    這聲音……
    辛綰渾身一僵。
    她緩緩抬頭,月光透過窗欞,勾勒出那張刻在記憶深處的麵容。
    沈諳。
    他怎麽會在這裏?!
    “噓,人來了。”
    沈諳收緊手臂,將她完全禁錮在懷中。
    隔著單薄的衣料,她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甚至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僧人提著燈籠踏入佛塔內,四下照了照,嘴裏嘟囔著:“沒有人啊......難道是風?”
    燈籠的光線掃過佛龕,辛綰死死咬住唇,連呼吸都屏住了。
    沈諳微微側身用寬大的袖袍將她徹底遮住。
    “別怕。”他的氣息拂過耳際。
    片刻後,僧人終於離開。
    聽到腳步聲漸遠,辛綰推開沈諳,壓低聲音質問:“殿下為何在此?!”
    沈諳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袖口,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襯得整個人愈發清俊出塵。他唇角微揚,眼底含著辛綰熟悉的溫柔笑意。
    “綰綰找的,可是這個?”
    沈諳從袖中抽出一本冊子,那冊子封麵上赫然寫著《天佑七年工部鑄銀錄》幾個字。
    “殿下早就知道這賬本在這裏?”
    沈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翻開冊子,指尖點在一行小字上。
    “你看這兒。”
    辛綰湊近,隻見那行字記載著:“銀十萬兩,重鑄為官錠,暗記‘辛’字,交由北鎮撫司密存。”
    這是……栽贓!
    她指尖發抖。
    “他們故意在銀錠上刻我父親的姓氏,坐實他貪墨的罪名!”
    沈諳合上冊子,“這賬本隻是輔證,並不能查明是誰要栽贓你爹,當年的案卷和贓銀去向我們現在還未曾可知。”
    辛綰抬眸看他。
    “殿下為何知道這些?又為何幫我?”
    “為何?”他沉默片刻,忽然輕笑:“若我說,是為了贖罪呢?”
    辛綰呼吸一滯。
    三年來築起的心牆,隻因他三言兩語出現了裂痕。
    一開始,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或許沈諳拋下她並非出自他的本意。她寧願編織千百種理由說服自己,或許是皇命難違,或許是淑妃脅迫......
    她固執地守著這個念頭,就像守著最後一盞將熄的燈。這總好過相信,那個曾為她簪花描眉的少年,骨子裏竟是個薄情寡義之徒。
    可歲月最是磨人。
    三年了,她始終沒等來他的隻言片語。
    恨意與思念絞作一團,最錐心刺骨的,竟是發現自己還在期待。
    再後來,連這痛都淡了。
    就像傷口結了痂,不碰便不覺疼。
    偶爾聽人提起“九殿下”三個字,心頭也不過微微一顫,很快又恢複如常。
    她開始學著把沈諳當作前塵往事裏一個模糊的影子,就像褪色的絹花,幹涸的墨跡,不再重要,也不必再提。
    “綰綰,是我引你來此的。”沈諳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劈進辛綰的腦中。
    她猛地後退一步,後背抵上冰冷的佛龕,指尖不自覺地攥緊。
    “那封密信......”她的聲音微微發抖,“是你派人送的?”
    沈諳沒有否認。
    他的眉眼依舊溫潤如玉,可眼底卻藏著辛綰讀不懂的深意。
    “銀器鋪的老翁,也是你的人?”
    “他確實曾參與私鑄官銀。”沈諳向前一步,“但我找到他時,北鎮撫司的人已經在追殺他了。”
    辛綰的心跳越來越快。
    零碎的線索在她腦海中逐漸拚湊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