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章 縱使深陷溝渠,亦要心向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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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緊緊擠在石縫裏,屏住呼吸,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腳步聲在上麵徘徊了片刻,夾雜著黑衣人壓低聲音的咒罵。而他身邊似乎還有接應的人。
    “媽的!讓那娘們跑了!”
    “另一個是誰?!”
    “別管了!動靜太大,肯定驚動人了,快撤!”
    腳步聲很快遠去,林間很快恢複了寂靜。
    石縫裏,隻剩下兩個驚魂未定之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過了許久,確認外麵真的安全了,辛綰才緩緩鬆開手,脫力地靠在石壁上。她的臉色白得嚇人,左臂上的傷口因為方才劇烈的奔跑和撞擊,鮮血已經徹底浸透衣袖,順著手臂往下滴落。
    完顏玨癱坐在她對麵,同樣狼狽不堪,看到辛綰不斷滴血的胳膊,嘴唇哆嗦著:“謝……謝謝你……”
    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的手……”
    辛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她忍著眩暈,撕下相對幹淨的內襯衣角,試圖重新捆紮止血。
    “他們是什麽人?”辛綰喘勻了氣問,“皇家獵場,怎會有針對你的殺手!”
    完顏公主眼神躲閃。
    “說話!”辛綰語氣加重,“我為你丟了旗幟,差點把命也搭上,你至少該告訴我為什麽!”
    完顏公主被她的話刺得一激靈,淚水再次湧了上來,如同驚弓之鳥:“是……是我叔父的人,他們混進了隨行的隊伍!”
    辛綰瞳孔一縮:“西夏的人要殺你?為什麽?”
    完顏公主的眼淚掉得更凶:“因為、因為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沈諳他之前私下找過我,他懷疑三年前西夏有一宗馬匹交易有問題,讓我暗中幫忙調查……”
    三年前、軍馬交易。
    辛綰坐直身體,緊緊盯住完顏玨:“說下去!”
    “我……我偷偷查了,”完顏玨咽了口口水,聲音壓得更低,“我發現那幾年,王庭確實有一批頂級戰馬,以遠低於市價的價格,通過非正常渠道偷偷賣給了大昭!而背後之人很可能是我皇叔。他在偷偷斂財,勾結你們大昭的人,想……想推翻我父王!”
    “三年前......”她的聲音因為某種可怕的預感而發顫,“購買那批馬匹的人是誰?是誰經手的!”
    完顏玨茫然地搖頭,淚水漣漣:“我不知道,這交易做得極其隱秘,我查不到具體經手人。隻知道,大昭的人在往來密信和交接貨物時,會用一種特殊的圖案作為標記……”
    “什麽圖案!”辛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完顏玨努力回憶著,用手指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顫抖地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圖案。
    “像一隻鳥,不......”完顏玨不確定地說。
    “是貓頭鷹。”辛綰肯定地說出,她畫在地上的圖案與祺貴人所說的密信中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你怎麽知道?”
    辛綰陷入沉默,零碎的線索拚湊在一起,映照出一個令人渾身顫抖的真相。她父親極可能是發現了這樁勾結西夏權貴的非法交易,才被栽贓滅口!
    她死死摳住身下的岩石,指甲幾乎崩裂。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這些人一會兒可能還會找過來,得盡快離開。”
    “我、我走不了了,我的腳好像扭了......”完顏玨哭喪著臉。
    辛綰低頭看去,完顏玨的右腳被荊棘纏住,腳踝高高腫起。
    若是此時貿然放出信號煙或大聲呼救,怕是黑衣人會比陛下的守衛更快趕來,辛綰不敢冒這個險。
    為今之際,也隻有先回到營地。
    辛綰抄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可荊棘纏繞在一起,用樹枝根本扒拉不開。她頹然將樹枝扔在一邊,徒手撕扯了起來。
    被倒刺紮破的掌心很快流出血來,順著手腕,滴在地上,而辛綰像是渾然不知道疼一樣,埋頭繼續清理。
    “對、對不起。”完顏玨終於崩潰得哭出聲來,“昨天……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辛綰清理荊棘的手頓了頓,沒有抬頭,隻是極輕地歎了口氣:“知道了,忍著點疼,快好了。”
    她檢查了一下完顏玨的腳踝,確認沒有骨折:“試試,能不能站起來?把重量靠給我。”
    完顏玨流著淚搖頭。
    辛綰沒再廢話。
    她轉過身,背對著完顏玨,微微屈膝:“上來。”
    完顏玨看著眼前單薄的背影,淚水流得更凶。
    重量壓下來的瞬間,辛綰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胳膊上的疼痛讓她發出一聲悶哼。她死死咬住下唇,用未受傷的右手托住背上之人,靠著一股驚人的毅力穩住了身形。
    背上,溫熱的淚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後頸。
    她邁開步子,艱難地朝著營地的方向挪動。
    完顏玨伏在她並不寬闊的背上,方才生死一線的恐懼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
    “我以前總覺得不服氣。”她吸了吸鼻子,眼淚無聲地淌進辛綰的衣領,“我認識沈諳三年,陪在他身邊三年,看著他總是溫溫和和地笑,對誰都好,可我知道,他的心和我總是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好,隻要我足夠有耐心等,總有一天,我能走到他心裏去。”
    完顏玨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壓抑了太久的情感混雜著劫後餘生的悸動:“直到剛才你把我護在身後,把那旗子扔出去的時候,我才突然……突然有點明白了。”
    她哽咽了一下:“他不是心裏沒有人,他是心裏裝著一個人,太好,太滿,太久了,久到再也看不見別人了。”
    “我現在才知道……”她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隻是將臉更深地埋進去,手臂輕輕地環住了辛綰的脖子,原來他滿心滿眼記掛了這麽多年的人,是這麽好的一個人。”
    辛綰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她沒有回應,隻是更加咬緊了牙關,一步一步向前走。
    過了好一會兒,完顏玨仿佛才從剛才那番真情流露中回過神來。
    “對了,你、你的旗……”
    “家父曾經教導,縱使身陷溝渠,亦要心向明月,見死不救,非君子所為。旗子沒了就沒了。”辛綰頭也沒抬,“倒是公主你這腳,再不處理,怕是要真瘸了。”
    “到時候,就算贏了比試,走路一瘸一拐,好像也不怎麽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