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我在袋鼠外賣時的老同事，後來他們父子倆都跳槽去了東哥平台。
    誰能想到，再次聽到他的消息，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我一把收起手機，攔了輛車就直奔醫院。
    剛衝出電梯，還沒看清指示牌，一陣激烈的爭吵和扭打聲就直接指明了方向。
    眼前的一幕讓我心頭一緊。
    李明華雙眼赤紅，像頭發瘋的豹子，死死揪著張光天的衣領。
    張光天我們以前在袋鼠的同事，現在是東哥外賣這個站點的負責人，正試圖掰開他的手。
    “鬆手！明華！你冷靜點！”張光天低吼著。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李明華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話音未落，李明華的右拳已經帶著風聲砸了過去。
    那一聲悶響結實得讓人心驚，正正打在張光天的左臉上。
    張光天踉蹌著退了兩步，嘴角瞬間見了紅。
    他抹了把嘴角，眼神複雜看著李明華：“明華，你再這樣，我真還手了。”
    “還啊！你他媽還手啊！”李明華嘶吼著。
    “要不是你昨天非要他頂那個晚班，我爸怎麽會沒地，你這個王八蛋！”
    周圍已經聚了幾個護士和病人家屬，指指點點的，但沒人敢上前。
    張光天強忍著怒火：“站點給每個人都買了保險，最高額的意外險！理賠下來有幾十萬！我知道你現在難受，但這事的處理！”
    “錢？人都沒了，我要錢有什麽用？能把我爸換回來嗎？”李明華的聲音已經破了音。
    他又要撲上去，被我一把從後麵死死抱住。
    “明華！明華！夠了！”我用力箍住他。
    張光天看向李明華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理解：“老李出事，我心裏就好受嗎？”
    一旁的楊麗娟看到我們這樣，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我拍了拍李明華的後背，才轉向張光天：“光天，具體情況到底怎麽樣？”
    張光天又抹了把嘴角，站直了身子：“老李在一個路口被一輛闖紅燈的轎車撞了。送到醫院時已經，沒搶救過來。”
    “交警還在處理現場，司機控製了。”
    “保險理賠需要什麽手續？”我繼續問，知道這時候必須有人保持冷靜。
    “需要死亡證明、事故認定書，還有……”張光天猶豫了一下。
    看向李明華，“可能需要屍檢報告。”
    張光天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想到是在醫院，又塞了回去：“公司這邊會全力配合，法律顧問明天一早就到。不管怎麽說，老李是在工作期間出的事，該承擔的責任，公司不會推卸。”
    走廊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遠處護士站的電話鈴聲在響。
    我看著張光天臉上的淤青，又看向幾乎虛脫的李明華，一種無力的沉重感從腳底漫上來。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我們這些外賣員就像隨時可以被替代的零件，但老李不該隻是冷冰冰的統計數字。
    “誰是家屬，需要簽字！”護士喊了一聲。
    李明華搖搖晃晃站直，用袖子擦了把臉。
    在跟著護士走過去之前，他回頭看了張光天一眼，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股拚命的狠勁已經消散了。
    當那扇門在李明華身後關上，走廊裏隻剩下我和張光天。
    張光天開口想解釋：“老李這事……”
    我沒接話。作為另一個外賣站點的負責人，我太清楚東哥外賣的排班製度有多苛刻。
    他們推行所謂的動態排班，實際上就是把騎手當牲口使，經常一個電話就讓人臨時加班，連軸轉十幾個小時是家常便飯。
    張光天作為站點負責人，對這些不可能不知情，甚至可能還執行了不少上麵的渾蛋規定。
    可現在人都沒了，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我去看看老李。”我最終隻是這麽說。
    張光天點點頭，指了指走廊盡頭：“在負一層的太平間，我讓護士帶你過去。”
    太平間比樓上更冷。
    不是空調的那種涼，是透進骨子裏的陰冷。
    看守的老頭看了看護士給我的紙條，拉開一個不鏽鋼櫃子。
    老李躺在那裏，臉上已經清理過了，但額角還有沒完全擦幹淨的血跡。
    他的表情很平靜，比我記憶中任何時候都平靜。
    記得在袋鼠外賣共事那三年，我們不算很熟，就是偶爾在等單時聊幾句。
    他總說等兒子結了婚就回老家，在縣城開個小賣部，現在這些都成了空話。
    站了大概十分鍾，我轉身離開。
    回到一樓時，張光天還在那裏，腳邊多了幾個煙頭。
    “看過了？”他問。
    我點點頭。
    “老李是個好人。”他說。
    “是啊，在袋鼠那三年，從來沒見他跟人紅過臉。”
    “我那邊站點還有事，先走了。”我最終說。
    張光天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走出醫院大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豪哥！等等！”
    回頭一看，楊麗娟小跑著過來。
    “有事？”我問了一句。
    她開門見山：“你們淘閃購還招人嗎？”
    這問題有些出乎意料。“怎麽？想跳槽？”
    她點點頭：“東哥外賣這邊，我不想待了。”
    要是別人，我可能當場就應下了。
    站點多一個騎手少一個騎手，影響不大。
    可她不一樣，她和李明華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老李剛走，她這時候跑來我這邊，怎麽看都不合適。
    “李明華也跟你一起過來嗎？”我得確認清楚。
    “誰知道他啊！”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這反應讓我皺起眉頭：“你們不是快結婚了嗎？”
    “我可沒答應一定要嫁給他。”她立刻否認。
    “現在他爸這樣，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我這才注意到她今天化了妝，跟以前剛來市裏時判若兩人。
    她穿著一件米色針織衫和牛仔褲，身姿挺拔，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忽然想起老李生前說過，他兒子這個女朋友心氣高。現在看來，何止是心氣高。
    “東哥的待遇和我們差不多，現在跳槽對你沒什麽好處。”我說得很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