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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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六點半,窗外天色霧蒙蒙的,原本天氣預報上的豔陽天說了謊。
    任舒穿著一身簡裝從地鐵口快步進了店前,打開玻璃門,室內的安靜被瞬間打碎。
    駱盂跟祝願都已經在店裏忙碌,菜單展示屏亮著光,展示甜品單價跟例圖。
    甚至駱盂還做了橫幅,等待開張剪彩。
    “老板早。”祝願看見人,放下手裏的菜單走過去。
    任舒看向祝願。
    “早上好,中午一起吃飯吧,昨天駱盂跟你說了嗎?我們要分批吃飯。”
    祝願點點頭:“我看到群裏的消息了。”
    任舒本以為自己是那個比較不擅長說話的人,但遇上有些拘謹的祝願,反而試圖緩解氛圍的緊張:“不用太緊張。”
    祝願胳膊放鬆,又點點頭。
    任舒作為老板,把店裏的材料檢查了一遍,之後站在前台重重沉了口氣。
    倒是駱盂,今天也不怎麽開口說話,臉上滿是鬱結。
    任舒側眼看他:“你怎麽了?你們昨晚去吃飯了嗎?我給報銷,不用給我省錢。”
    隨後又補充問:“粉針找到了嗎?”
    駱盂才回過來神:“找到了。”
    看著祝願忙前忙後的,靠近些壓低聲音說:“沒吃,還是一起比較好,我單獨跟人家吃飯算什麽事兒。”
    “也是。”任舒點頭,“我定了位置晚上一起吃韓料。”
    “你昨晚……跟男朋友一起?”駱盂猶猶豫豫問。
    任舒定了一下,又側抬起頭看他:“什麽?”
    她給了模糊的回應。
    “我不是八卦啊,你脖子。”駱盂微抬了下頭,指了指提醒。
    任舒才忽然看向自己的襯衫。
    她穿了一件中古風長T,一向不太喜歡扣緊扣子的窒息感,於是露出了些許白皙脖頸,任舒穿平底鞋有一米六八,但從駱盂的角度看過來,眼睛隨意一瞟就能看到鎖骨的位置。
    遍布紅痕過分明顯,任舒皮膚白又是容易留疤的體質,稍微握一下手腕都會充紅許久,更別說在那樣激烈到不可控製的狀況下,吻痕密密麻麻的有些駭人。
    任舒麵不改色低下頭,扣緊,耳根一瞬間有些燒熱。
    駱盂往旁邊站了站,嘴角帶著笑,又舉起手:“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我這就瞟了一眼。”
    任舒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又聽到駱盂帶著笑眼問:“他今天要過來嗎?”
    她是辭職之後跟高中同學駱盂偶然聯係上的,而後兩人都有開店的打算,簽了合同,前期一起做市場調研、規劃店鋪產品開發,互相信任且達成合作的朋友關係。
    “不來,他在外地出差,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
    但任舒並不想談論自己的私事,索性承認,反正也沒人知道。
    隨後又想,快要夏天,她下次要提醒厙淩不能吻。
    接吻隻是可有可無的興奮劑。
    早點七點半,砰的一聲。
    駱盂拿著相機拍照,任舒抱著駱盂送的花,在電子炮竹聲中笑著剪彩。
    一大早,有長達三天的開業活動,客流遠比想象中好,其中附近上班族來買咖啡較多。
    “任舒姐,我聽說附近金融三期那棟樓頂層入駐了家挺厲害的投行公司,你看到剛才那幾個人脖子上掛的ID卡沒?我沒看清,但都是藍色的。”祝願八卦心蠢蠢欲動。
    稍微閑了些,任舒捏著水杯側頭看向她。
    倏然想起這家公司大概便是厙淩工作的地方。
    “看來我去寺廟拜得挺有用。”任舒心不在焉地回。
    祝願就笑:“任舒姐你怎麽還強加,那家投行公司年末就參與投標了,好像上一年就已經決定在這做分部。”
    任舒有些意外,擦幹淨手指上的水漬,抬起眼皮問:“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祝願嘿嘿笑了兩聲,說得神秘兮兮:“我朋友在裏麵上班,他們總部在紐約,她跟著從總部調回來的,還聽說他們老板,巨帥,就是人不怎麽樣。”
    任舒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過了那個年紀,發現身邊愛八卦的人屬實是多,她隻做那個傾聽對象。
    “怎麽?私生活不怎麽樣?”
    但她倒不覺得厙淩有那個精力,他人生的另一半應該是工作。
    甚至於任舒一直覺得他會有性/需求也源自工作壓力太大。
    “工作狂,慘無人道,白搭一張帥臉,公司有健身室,每天早上都能偶遇他,哎你說是不是行業頂頭公司的老板都這樣?”
    任舒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創新基地工作日常,每天都在實驗室跟產品線上奔忙。
    “應該是,我之前的老板是女強人,非常自律,就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
    食品行業女性研發人員往往可以做到非常高的位置,這也是當時任舒願意服從老師安排去實習的原因之一。
    “你們兩個行啊,在這兒偷懶不帶上我。”駱盂手裏拿著一盒全脂牛奶走到後廚,又揚眉問,“要不要喝咖啡,我今天做的這個咖啡口感是我實驗無數次成分之後做的口感最好的一款。”
    任舒笑了下:“這會兒不忙,一會我跟祝願先去吃飯。”
    祝願支棱起腰板:“好!辛苦駱師兄啦。”
    避開時間跟祝願一同去了附近吃飯。
    出了甜品店的門走在人行道,祝願抱著她的胳膊,興致不錯提議說:“要不去金融三期地下二層吃?我還是第一次見寫字樓下還有餐廳的,聽我朋友說有好幾家西餐廳,任舒姐你喜歡西餐嗎?”
    任舒有些猶豫:“清淡點的我都可以。”
    走到十字路口,任舒盯著對麵那棟大樓。
    忽然抓住她的胳膊,改變主意指向左手邊一家餐廳,說:“要不就在這家吃吧,我吃過一次,很好吃,嚐嚐?”
    任舒實在不想去。
    會有跟厙淩偶遇的風險,她不太想白天跟他遇到。
    祝願也就點了點頭沒多在意。
    最後匆匆吃了份38塊的預製港式叉燒飯。
    回店裏的路上,任舒又想起那條無足輕重的項鏈,晚上下班後問厙淩有沒有看見,他上班不回消息,還可能被壓在下麵。
    臨近下班又有市場監督管理局的來檢查,來了之後把整個甜品店從內到外仔仔細細翻了個遍,延遲了一個多小時才下班。
    任舒請客跟祝願和駱盂一起吃晚餐。
    商區一家新開的韓料,點了份招牌芝士辣炒雞跟炭烤牛肋排。
    祝願倒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內向,或許隻是慢熱了些,吃飯過程中跟駱盂聊海外留學生活聊得投機。
    任舒趁他們閑聊,給厙淩發了條消息。
    【我有條項鏈昨晚落床上了,你有看到嗎?】
    等了大概五分鍾,他回複:
    【很重要嗎?】
    不是很重要,但任舒選擇撒謊。
    【是別人送給我的。】
    她隻是覺得如果說不重要,厙淩就不幫她找了。
    任舒有幾次過來晚時會碰上他正在跟下屬開會,從語氣跟話語中聽出他這個人為人處世的風格果決冷漠,一向會把不重要的事情直接舍棄掉,毫不留情,連擱置都不會有。
    厙淩發了一個APP過來,以及安裝商提供的賬戶信息。
    隔著網線他說話向來言簡意賅,意思是讓她自己查監控。
    夜幕降臨,臨近下班的最後一場會議結束,厙淩在辦公室剛坐下,助理敲門。
    “進。”厙淩看著電腦上發來的視頻會議筆錄,紐約team匯報的並購進度。
    助理很有眼色地站在辦公桌前等待,兩分鍾後等厙淩抬眼看過來,才往前走了一步迅速說:“李牧楊明天一早落地申城,醫生那邊說文教授的手術很成功,靜養幾天就能出院。
    助理遲疑了一秒,注意到厙淩投過來冷淡的眼神,立刻說:“今早醫生那邊的檔案顯示文教授在仁和醫院購買過安眠藥跟丙茂酸鈉抗躁藥,醫療記錄裏顯示她的抑鬱症狀有些嚴重,文教授也很抗拒看醫。”
    “李牧楊跟李先生應該還不知情。”
    厙淩一會沒說話,手指捏著鋼筆筆身來回轉,才想起來問:“她住哪?”
    “之前一直住在申大分配的教職工宿舍,李牧楊回來應該要回家住的,在申大附近的小區公寓。”
    “讓私人醫生每季度上門給她做一次檢查,給她找個保姆過去,要不要隨便她。”厙淩聲音平和。
    “好的。”
    助理又問:“您明天要過去嗎?”
    “去。”旁邊手機震動,厙淩掃了一眼。
    助理從辦公室離開,輕聲關上門。
    接通之後電話對麵的聲音襲過來。
    “你給她找的醫生?我說你怎麽這幾天一直在申城,你跟她還挺親啊。”黎母語氣裏的陰陽怪氣毫不掩蓋。
    厙淩合上文件夾,站起身:“醫院有我助理的號碼,你應該問問我爸那些兄弟姐妹的兒子女兒,怎麽把我的電話號碼記得那麽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外麵給人當爹當媽。”
    他還沒回國,就要空出時間調醫療團隊給文教授做全身檢查安排手術。
    “李牧楊也是你叫回去的吧,她活該她兒子都不管她,你爸當初做生意失敗她可沒少落井下石,是她自己要跟厙家脫離關係,你外公都差點被她給氣死。”
    “這下好了,就我一個人記得是吧,你爸還真是供著這個姐姐,這麽著急讓你過去看,反倒我成了惡人了。”
    “我爸跟姑姑畢竟是親姐弟。”厙淩捏著手機,視線盯著落地窗外寫字樓亮著的一格格燈光,從九十五層看下去,街道兩旁南區商業鋪渺小成一個點。
    “反正你以後少插手他們家的事,我嫁到厙家那會她就哪哪看我不順眼,後來更是——”
    黎母話瞬間停了,又繼續:“想讓我跟她和諧相處門都沒有。”
    說完,又迅速接著別的,生怕厙淩提到就掛電話:“哪天回紐約?介紹個姑娘給你認識?”
    黎母不等他回應,又繼續說:“人姑娘今年剛畢業,才22,漂亮得很,聰慧大方家境也不錯,是你喜歡的那款。”
    “我就這麽膚淺?”
    黎母毫不猶豫:“啊,不然呢?我看你已經快要立地成佛了,我還想抱孫子孫女呢。”
    “你們新公司應該招了不少新人吧?就沒有什麽漂亮的你喜歡的?”
    她這兒子眼光是不是有點太高了?黎母不免擔心。
    “你這話說出去,我公司別想開了。”厙淩不鹹不淡說。
    黎母也就是動動嘴皮子,有些感歎:“你看看你堂哥,女兒都已經上一年級了,前兩天來家裏,他自己出差丟給我帶了幾天,臨到要回國都不舍得走了。”
    厙淩麵不改色,貼心建議:“要不你收養林鳴謙當兒子,他快結婚了,估計不久你就有的抱。”
    黎母知道完全沒戲,氣罵:“少給我插科打諢,就你這樣就等著百年之後孤獨終老吧,記得多投資點養老院什麽的省的流落街頭,掛了。”
    隨後發來信息。
    【你既然很長一段時間都留在申城,等到時多多生日,你記得表示一下別失了禮數。】
    厙淩回:【嗯,知道了。】
    又想起任舒那條項鏈,進電梯下樓時,吩咐助理明早去附近奢品店調一條。
    助理站在他身邊一瞬間拘謹起來,還是頭一回給boss幹這樣的事,不太有經驗。
    頂著頭皮小心仔細詢問:“厙總,要什麽價位?”
    厙淩沒抬眼說:“不要太貴,簡單平常的就行。”
    “最好能很快出掉。”
    助理點頭說:“好的。”
    麵不改色跟厙淩從電梯出來,站在原地看他把車鑰匙丟給司機。
    黑色賓利從主幹道經過,司機開啟掃雨刷,緩緩在路邊停靠。
    厙淩還沒下車,收到林鳴謙問來不來酒吧的消息,側目往外看,任舒跟一男一女一同從麵前商區大廈出來。
    駱盂比任舒剛好高半個頭,格外相洽的身高差,不知道在聊什麽,他湊到任舒旁邊,任舒笑意盈盈歪著頭回應,風把襯衫吹出一個角,被她微屈身按住,長發往肩後攏出一個弧度。另一女孩站在兩人身後玩手機,有些格格不入。
    跟他們揮手後,任舒上了路邊那輛出租車。
    司機給他開門,厙淩彎腰下車,低著頭回微信,跟人群擦肩而過。
    倒是輕而易舉捕捉到剛才那一瞬,任舒看到這輛車時視線的停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