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命運委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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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目那音花了很長時間看藤堂家的新聞。
沒什麽實質進展,但隻要有“我正在努力”的心理回饋,她就不會輕易產生焦慮。
一天,兩天,三天。
她還沒怎麽樣呢,道明寺椿整個人先要不好了。
主要是因為心虛。
和不二由美子不同,南目那音算是大半個“圈內人”——
雖然人際交往上偶爾不太對勁,但隻看她初見那天糊弄人的技巧,情商絕對在標準線上。
同樣一條關於藤堂家女兒入學的花邊新聞,不二由美子可能看過就算了,但南目八成會立刻意識到:
這是為了道明寺椿。
並且:
這隻是個開始。
之後,不止藤堂靜,還會有一堆和道明寺家利益相關的女孩,接二連三的出現在廉直。
道明寺椿:……
露台上陽光很明媚,但南目那音坐在一角,半垂著眼簾,指尖正慢慢劃過紙張上的字跡。
表情異常沉靜,動作從容和緩。
但莫名就是壓迫感很重。
重到她哪怕沒表情,你也能立刻體會到這人現在心情一般,並且下意識開始反省自己。
道明寺椿:……
說實話,突然有種即將出門應酬,雖然自知是逢場作戲,但被老婆逮到還是會瘋狂心虛的感覺。
於是她詭異的僵在了原地。
露台門口站個人,室內光影肯定會產生變化,幾秒鍾後,南目那音就抬起了頭。
“椿?”
椿一臉的苦大仇深,眼神專注的盯著她的手。
她於是低頭——
哦豁,手正好停在藤堂靜和她爸媽一起拍的頭條照片上。
南目那音後知後覺的在心裏“啊”了一聲。
因為初見的誤會、和後期的一點順水推舟,不管道明寺椿還是不二由美子,對她,都有種【交朋友隻是因為感興趣】的錯誤認知。
就,怎麽說?
友情的起點可能不夠純粹,但主要是因為“南目那音”這個人,認識上就有點問題。
但“奇怪”是人設的一部分,都已經上了賊船了,就不值得再額外生氣。
但現在,她長久的看一張報紙。
——新的興趣,說不定意味著新的朋友。
南目那音:……
有種隻是隨便翻翻犬舍發的《領養手冊》,偏偏就是被家裏狗子抓到現行的感覺。
南目那音有點微妙,但意外不反感這種心情,就想說算了吧,我先來說點什麽打破一下僵局?
結果還沒張口呢,道明寺椿一個抬手打斷,嚴肅的說:
“你等等,我先去喊一下由美子。”
南目那音:……
不至於吧,我看個新聞而已你直接開公審嗎?
十分鍾後,不二由美子還別著校務委員會的袖標和胸針呢,夾著個記錄本,一頭霧水的就來了。
她往左邊看,是苦大仇深的道明寺椿。
往右邊看,是苦大仇……哦,右邊沒有。
於是她向右邊遞去了詢問的目光。
右邊回了她一陣沉默。
主要是氣氛不太對。
南目那音曾覺得這是個坦白局,她雖然不會坦白係統任務所需,但可以耐心的哄一下小女孩。
但椿後麵的態度,又好像需要坦白的不是自己。
——在沒搞清自己是陪審團還是被告的情況下,她是不會輕易開口的。
果然。
道明寺椿嚴肅的說:“你們先坐好,我有話要說。”
鑒於不二由美子對相關事件缺乏了解,道明寺椿先進行了一番頗為語無倫次的前情解釋。
解釋完,她鄭重發誓:
“我保證,絕對不會讓老太婆發布的那些社交任務,汙染到我們純粹的友誼!”
但是。
道明寺椿想:我又不能真的不管。
她是“道明寺椿”,但“椿”在某些必要時刻不發音。
也即:
她對藤堂靜表現出的排斥,可能會被外人理解為利益共同體內,道明寺對藤堂的排斥。
連帶影響會很大,並且對藤堂靜本人不公平。
道明寺椿一直覺得母親很討厭,覺得很多同齡人也討厭,但靜的話——
她回憶起更小時候,和這個女孩短暫的幾次見麵。
時間太久了,細節又不多,談不上具體評價,但隻以感覺論——
至少不討厭。
所以她抿了抿嘴唇後,小聲問兩人:“你們……可以接受我偶爾帶其他人一起玩嗎?”
不二由美子“唉”了一聲,說當然可以啊。
——猶豫都沒有就答應,體現出了非常純粹的好脾氣。
但怎麽說呢。
既不追問其他人的具體性格,也不在意為人細節,本質就是為了不讓道明寺椿為難。
對椿來說,是很體貼的好朋友,但對未來那些“朋友們”,這未嚐不是另一種層麵上的漠然。
至於她——
南目那音垂眸,與其問可不可以接受,不如說正好。
沉默的渡過一場突襲坦白局後,南目那音很快獲得了和藤堂靜見麵的機會。
地點還是道明寺家的前廳——
道明寺椿大方介紹道:“這位就是靜,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藤堂靜。”
但說完轉過來麵對她時,就開始瘋狂做表情。
‘你笑一下啊!’
她眉毛都要飛出去了:
‘這是小了兩屆的學妹現在還是小學生呢,你別惦記著你冷臉你笑一下啊!’
南目那音隻當沒看見,順勢側了下頭——
她其實也沒做什麽。
側頭角度不超過60,肢體語言不存在排斥,神色也很坦然。
但藤堂靜在對上她的某個瞬間,感受到了非常清晰的、被仔細篩查了個遍的穿透感。
不適?
倒也沒有。
女孩子年紀小,但情緒非常穩定,她試著仔細打量這位南紅小姐,發現她的眼神很克製,氣質偏向於沉靜而非安靜……
感覺和傳聞中能提取到的元素差不多。
——修習書道的女性,偏向傳統的衣著,還有高齒的木屐。
於是人下意識就會想起精巧侘寂的庭院,想起欄杆,和曲折回廊間規律平和的腳步聲。
眼神向下掃,她手腕上還掛著串長長的念珠。
朱紅色,透亮,尾端還墜著流暢的穗子。
於是畫麵裏出現了珊瑚樹,潭水,垂下的簾幕,和掛在屋簷一角風鈴。
道明寺宅的采光和結構都很好,午後的穿堂風適時吹過,圓潤的珠子相互撞擊,發出細微的脆響。
現實和虛幻因而產生了短暫的重疊,女孩錯覺般的,聽到了那串掛在畫裏屋簷下的鈴鐺,也發出了差不多的撞擊聲。
對上視線的瞬間,對方並沒有笑,但緩慢的衝她眨了下眼睛。
姑且……算是在表達善意?
南紅在傳聞裏,是個“冷漠莊重的孩子”,符合相當一部分老人家對於武家女子的想象。
具體可以參考篤姬——
——大概就是該安靜時安靜當賢內助花瓶,危急時刻,又能站出來幫夫家當家抗事,替兒子籌謀權位的同時,又賢德的並不戀棧權位。
看要求就知道很反人類,符號感極重。
但見到本人後,她有點意外的會發現,南紅的表情神態,並沒有很堅毅的感覺——
她的眼睛,也不是刻板印象中,或是暗沉深重,又或是透亮冰涼的樣子。
前麵說過了,道明寺宅的采光很好。
在光照充足的條件下,南目那音的虹膜會呈現出格外淺淡的金綠色,因為光芒(對她來說)刺眼,又生出微弱的淚意。
於是,在長相強行賦予的溫柔和深情之外,你偶爾甚至能從她的眼底,看到些悲天憫人般的東西。
藤堂靜因此,將之前那股短暫的心悸,歸類為了錯覺——
女孩腦海中的畫卷持續多出細節,清脆的風鈴聲帶起音波,劃過水麵形成漣漪,一段段的推向岸邊,最終打濕了映照著陽光的綠色苔蘚。
她甚至真的嗅到了一股苔蘚類植物的清新香氣。
南紅走到她身前,率先打招呼說:“午安。”
她說話尾音有點低,像是懶的專門為個短句賦予什麽額外的情緒,但用詞不乏友善(她大兩歲,但說敬語)。
藤堂靜更加篤定了剛才的心悸不適是錯覺,雖然不受控製的拘謹了些,但到底的大方的握了手。
“前輩,您也午安。”
她同樣說敬語,並且回以善意的笑容。
就,怎麽說。
年紀不大,笑容幅度也不大,但藤堂靜的五官很明豔,眼睛稍稍彎起,就會給人溫和燦爛的感覺。
南目那音有點理解了。
果然,就是要這種氣質啊—一
看就很包容很溫暖,多看兩眼心情都會變好,何況被她一直陪伴。
因為任務完成在即,她心情頗好的在前廳多呆了一會兒,等時間差不多了,才率先告辭。
她要去完成每日份的抄經任務。
花澤家這件事,她原本是準備寫《佛說阿彌陀佛經》的。
全文一千八百字,祈福時,可以分三到七天抄完。
分量適中(《心經》這種才200字有點少);
儀式感也適中(隻到頭七);
當做人情賣出去時,不輕不重的正正好。
但開動前,她突然發現可以帶著花澤類一起——
於是為了搞任務、延長相處時間,南目那音不動聲色的把它換成了《地藏菩薩本願經》。
全文接近20000字,可以從人的頭七,二七,三七,一路抄到七七,抄滿四十九天。
——法作七七,再設個千僧齋,擱五百年前,史書上都能記一筆的。
就這個隆重程度,搞得道明寺椿都要精神緊張了。
不。
她本人其實還好。
初期短暫的自我意識過剩時,她也懷疑過南目在友情層麵良心未泯,做這個,是想幫她走人情。
後來呢,她發現南目抄經時的狀態非常超脫——
那是種非常投入、以至於會刺傷圍觀者似的排他感,比她發呆走神時的壓迫感還重。
然後抄完了回頭,看到花澤類縮起來時,她還會麵無表情的生氣。
道明寺椿:……
講道理,他待在你跟前那麽久,沒哭已經很厲害了好吧?
她和不二由美子後來一起討論過,懷疑南目一開始提起這事,純粹是不爽道明寺椿說她冷酷。
——後來可能意識到麻煩了,但因為強迫症,她一旦開始,就非要按部就班的做完。
所以,怎麽說。
表麵看著還行,但情緒長期處在一種不爽但硬忍的狀態裏。
道明寺椿最近看南目那音都會覺得有點可怕,完全不敢招惹——
但可惜。
不論是她媽,她爸,還是花澤家及一眾旁觀者,似乎都把這需要花費漫長時間和心血的“祭奠儀式”,當成了某種愛屋及烏。
花澤家的老爺子之前來看她,老淚縱橫的,告別時語氣特別沉重的說了句謝謝。
道明寺椿當時就給整不會了。
後來,她還接到過親媽的電話,得到了非常虛情假意的表揚——
楓夫人認為,抄經這件事,這是無形但極有分量的人情,充斥著老一輩看重的人文關懷。
“雖然你在學校裏和前輩們鬧的不太好看,但也交到了有價值的朋友。”
“要繼續努力啊,椿。”
欣慰的聲音猶在耳邊,但是——
‘不行,不能細想了。’
道明寺椿現在每多回憶一下老太婆的話,都會立刻產生改姓然後原地撂挑子的衝動。
可她說好了要關照藤堂靜的,等下控製不住表情遷怒,讓小女孩尷尬了怎麽辦?
這邊,南目那音輕車熟路的走了到靜室。
房間是特意布置出來的,擺了佛龕和遺像,還點著燭火。
向南的窗半開著通風,長台上,擺著今早采摘來的素色鮮花。
牆角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是一直安靜貓著的蘑菇小孩,聽到了她靠近的腳步聲,悄悄露出了一雙謹慎觀察的眼睛。
南目那音隻當沒看見,徑自走到前方坐下,取香盤,掃香灰,豎香筒。
接著抽出線香,點燃,吹滅。
煙氣嫋嫋上升。
她撚著香,用另一隻手敲了敲桌子。
扣,扣。
牆角悉悉索索的聲音更大了。
半分鍾不到,蘑菇小孩無聲的挪到了她身邊。
他伸手,接過線香,拜拜,接著閉上眼睛,小聲對爸爸媽媽嘟囔了什麽。
說完,他謹慎的再次觀察了身邊的人一會兒,才把已經燒到隻剩一半的線香,插.進眼前的香筒裏。
南目那音開始鋪紙。
她至今談不上喜歡書法,但找到了將其當做工作來做的那種“節奏”。
動筆前,她短暫的閉目養神。
大概五分鍾後,睜眼。
長桌對麵,花澤類已經挽著袖子開始磨墨了——
他畢竟隻有六七歲,巴掌和墨錠差不多大,磨了沒一會兒,手指頭到手腕沒一個地方是幹淨的。
但態度還算認真。
南目那音有認真觀察他,發現小孩有時還會對著磨出來的墨水竊竊私語。
可能是在對爸爸媽媽說話吧——
具體內容她不是很感興趣。
不。
說不感興趣也不對。
為了任務,哪怕不感興趣也該關注一下。
無奈花澤類是個蘑菇。
蘑菇這種東西,一旦受到驚嚇,可能會突然合上傘蓋,然後用孢子噴你一臉——
落實到具體的小孩,就是他會對距離極其敏感。
不論是物理的距離還是心理上的,但凡南目那音表現出任何想要“靠近”的跡象,花澤類會立刻進入僵直。
哪怕隔天了,再見時他也會加倍的小心翼翼,小心的仿佛呼吸前都要額外做點心理準備。
探究他,總體上比較得不償失。
不過還好——
南目那音想,還好藤堂靜已經來了。
隻要今天能把這小孩帶出靜室,讓他倆成功遇到,事情就算是解決一大半了!
想到這裏,她甚至在今天落下第一筆時,沒忍住的幽幽歎了口長氣。
開始寫字後,思維自然放空。
南目那音眼裏隻剩下筆墨,完全沒注意到——
僅僅因為一聲歎息,蘑菇小孩就長久的繃緊了身體,在努力磨墨之外,花費了平常三倍還多的時間,小心觀察她的神情。
大概到下午時分,抄經完畢。
一般情況下,南目那音會在完成工作後直接離開。
花澤類習慣了躲在房間裏,等道明寺司來找他,看情況決定今天要不要張嘴說話。
但今天——
深灰色頭發的少女起身,出門,但在門邊停了一下,側身看向室內。
她示意準備回牆角窩起來的小孩,說:
“跟上。”
花澤類:……
花澤類:Σ(⊙▽⊙”a!
花澤類的眼睛裏有訝異,拒絕,反感外出等等情緒,但被她注視著時,一樣都不敢表達出來。
小男孩瑟縮了一下,慢吞吞的試圖站起來。
“快一點。”
站到一半的小身影僵住,但立刻直起身往前走。
靠近時,他有一瞬間想抬手,拉住她鬆散垂下的衣角。
但是不敢。
不敢,但又真的想——
於是小孩站在那裏沒動,手指卻在身側悄悄蜷縮。
南目那音呢,現在就等著帶人出門交任務,全程隻在意如何卡點對他進行聲控——
隻要還在聽話,她並不會關注這些小動作。
穿過走廊時,她倒是察覺到小孩一直低著頭,似乎是在忍著不要哭。
但想想他一直害怕自己,現在又被害怕的人(指她)強行帶出了有安全感的環境(指靜室的牆角),真哭了也正常。
遂將其歸類為正常反應。
至於哄——
醒醒吧。
跟著她走,隻是“可能要哭”,真要去哄,再不小心碰到他哪裏,那說不定就是立刻“嚎啕大哭”了。
=====
休息室裏挺吵的。
道明寺椿之前還勉強裝了個成熟穩重的樣子,現在看起來懶洋洋的,隔空跟她弟吵嘴——
反而是不二由美子,和藤堂靜聊的不錯。
兩人邁入正廳時,大家聞聲看過來——
她眼前毫無預兆的一花,跳出了閃爍中的任務進度條。
南目那音:……
隻是確定見麵就這麽來勁嗎?
進度從百分之10,跳到15,然後20,25——
還沒等她細看,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
“類?!”
是道明寺司。
他手腳並用的從沙發上跳下來,一邊發出遠超一般兒童水平的尖叫,一邊再次跟個旋風陀螺似的,嗖一下掠過了南目那音身邊。
南目那音低頭看,進度條正好應聲停在了35%。
“……”
為什麽?
她轉頭去看道明寺司:遭病毒了嗎?
道明寺司敏銳的很,立刻戒備的回視她,並且努力齜牙,看著跟個暴躁小土豆似的。
南目那音淡定的移開視線。
——有進度自然會分階段,係統停在這裏,大概率是因為【見麵】隻值這麽多。
但怎麽說呢。
花澤類的心理狀態一直不怎麽好,大人都知道需要減少刺激。
屋裏的傭人們被叮囑過,輕易不會主動找他說話。
而藤堂靜呢,是帶著社交任務來的——
她目標明確指向道明寺椿,不太需要顧及屋裏這些和她年齡差頗大的小男孩。
於是大家打個招呼後就算了。
一個大廳,涇渭分明的兩個圈子,大家各玩各的——
唯一可能存在的交集,是道明寺姐弟倆,會間歇性的站起來吵架或者打一架。
南目那音:……
感覺就今天這個場麵,藤堂靜就是把不二由美子的好感度刷爆了,也不會跟花澤類多說一句話。
南目那音保持著沉默,努力對抗心底逐漸滋生的焦躁,眼神掃過美作玲時,下意識頓了一下。
——快樂小狗不是幼崽期的花花公子嗎?
——難得遇到了陌生的漂亮姐姐,你倒是帶著好朋友們,主動過來搭個話啊!
美作玲注意到她的視線,無聲的“哇哦”了一聲,立刻興高采烈的注視回來,討巧的眨了眨咖啡色的大眼睛。
‘怎麽了嗎?’
是陽光燦爛的問句。
南目那音再次覺得他有點可愛,但依舊不多,煩躁中,無可無不可的移開了視線。
就這麽不動聲色觀察了一下午,她發現所謂的“命運”,並沒有什麽自動靠攏的特性。
藤堂靜是真的很喜歡不二由美子,而花澤類——
他就算出了靜室,還是找了個新牆角當蘑菇。
基本隻在道明寺司拉住他的時候,會給些簡短的動作回應,並且做任何事前,都習慣性的先轉頭來看她。
不是——
南目那音有點控製不住煩躁的想:你老看我作什麽?
就在她實在忍不住,將要“嘖”出聲的前一秒,原本正好好聊著天的不二由美子,突然轉身握住了手腕。
“南目那音。”
她語調溫柔的叫了她的全名。
“雖然至今為止,我都理解不了你和花澤君的相處生態,但是。”
她一字一頓的說:“但是,我勸你善良。”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
不二由美子就歎氣。
“我知道對於有心結的人,存在所謂的‘脫敏治療法’。”
“但以花澤君的情況來說,他今天敢出門這麽久,已經是很厲害的進步了。”
“你應該適當的誇獎他,讚同他——”
“如果他實在想回去,你就應該允許他回去。”
不二姐姐可能是想到了家裏的弟弟,談及小男孩的時候,語氣都溫柔了好幾個八度。
“你不要皺眉,也不要再咂舌……”
說到這裏,不二由美子微妙的頓了一下。
她抬眼仔細觀察南目那音許久,改口說:“不。”
“你之後幹脆就不要再直視他的眼睛了,哪怕普通的看,也不要超過三秒。”
南目那音:???
“我說真的……”
道明寺椿在旁邊見縫插針的吐槽:“你這家夥,不會是有什麽必須捕捉他人視線的怪癖吧?”
“哈?”
南目那音突然有種自己明明隻是在喘氣,偏偏被大眾評審團質疑是在搞精神迫害的感覺。
就——
她雖然氣質不和善,但態度很和善了好吧?
蘑菇怕她,她就基本不找他說話,甚至注意的不會輕易碰到他。
哪怕任務進度一直掛零,持續性感到焦躁,也大多靠沉默壓下去了——
你們,嘖。
她環視一圈屋內,糟心的發現:
包括不太熟悉的藤堂靜在內,除了她自己,似乎沒人覺得她真的隻是在喘氣。
南目那音又往受害者那邊瞟了一眼——
中途看到西門總二郎,突然想起這個小鬼頭,貌似也一直在害怕她。
這次一樣。
她目光掃過去的瞬間,黑發小男孩就下意識想躲,但很快,他似乎又鼓起了勇氣,挺胸抬頭的看了過來。
還挺驕傲。
南目那音麵無表情的嗬嗬,想說我難道是什麽成功麵對了就很值得炫耀的大boss嗎。
“南。”
不二由美子鄭重的喚回她的注意力。
在這裏,她的想法和道明寺椿一致——
不二也懷疑南目當初要幫忙抄經,是因為突發奇想,後來不耐煩了,但因為強迫症硬忍。
心情日常變差,於是掃射所有人。
“但是。”
不二由美子語重心長:“但那個孩子的壓力,本來就很大了,你就算心情差,事後多要點報酬呢?”
哪怕不好對花澤家開口,你找椿要也行啊!
“他還那麽小,他還那麽乖——你麵對他時,最起碼多點耐心呢?!”
你一會兒看他一眼,一會兒看他一眼,偏偏還什麽都不說!
你沒發現他都快要被你看哭了嗎?!
道明寺椿就說:“對啊。”
“類有哪裏不好嗎?”
他雖然粘人,但是他安靜啊!
“你想想類,再想想我弟——”
“他最起碼不會突然跳起來打你一拳的對吧?”
南目那音繼續:……
被指責有點生氣,但內容比起指責她,更像是在推銷小孩——
想想自己交友的初衷,也不過是送人去詛咒師手下做個實驗,感覺嘛,就也還好。
和突然嚴肅起來的姐姐們不同,斜對角,小男孩堆裏,美作玲突然大聲出言道:
“屋裏有點無聊了,我們去外麵玩吧——”
“抓鬼遊戲?”
道明寺司第一個跳起來同意,二話不說就跑出了門,手動杜絕被被選來當鬼的可能性。
道明寺椿撥冗關注了一下那邊,對小鬼們去哪裏亂跑無所謂的。
但是:
“花園昨天才翻過土,你們躲的時候注意點,尤其警告下司,小心跑快了崴到腳。”
“好哦椿姐。”
美作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興致勃勃似的站起來,拉著西門就要往外跑。
西門總二郎小心的看了眼坐在沙發中間的那個人,想想剛才有成功被看到,就不是很願意離開休息室。
美作玲於是趴下,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道明寺椿咦了一聲,挑眉:“突然說什麽悄悄話呢?”
美作玲爬起來做鬼臉。
“悄悄話更不能被你們聽到了嗎……何況我隻是在做客觀分析而已。”
“客觀分析?”
不二由美子暫時忘掉審判環節,捧場的誇獎說:“詞匯量好厲害。”
快樂小狗挺胸抬頭的接受誇獎,轉頭看向南目那音時,突然用力的眨了下眼睛。
‘看,她們都來誇我,就不會再說你了~’
他沒聽到談話內容,但很會讀空氣——
他甚至還知道這種場合下,隻是打斷一下是不夠的。
小狗暗搓搓的做著小動作,跟南目那音招手。
‘可以來牽我的手哦。’
‘拿帶我們出去玩當借口,可以直接殺死談話的!’
南目那音:……
好活靈活現的一個小孩,仿佛臉上寫了字。
但她轉念一想,帶小孩玩這麽好的機會——
何必是我去呢?
猶豫不過三秒,她轉頭,看藤堂靜。
“靜小姐現在有空嗎?”
“有空的話,可以麻煩你去看著他們一點嗎?”
藤堂靜下意識“唉?”了一聲,接著立刻想通了關節——
不論指出缺點還是提出建議,都是朋友間相對私密的事。
她姑且還算是半個“陌生人”呢,貿然坐在旁邊聽前輩們說話,會顯得很沒分寸感。
不過還好。
藤堂靜一麵說著“好的”,一麵站起來,眼神掃過南紅小姐的臉時,緩緩鬆了口氣——
還好,她不像是介意的樣子。
‘要記得日本和法國不同啊。’
藤堂靜默默地給自己加油,要在這邊長期生活,那“年功序列”什麽的,再麻煩也要記得注意。
——不然大家質疑她的下一步,就是質疑藤堂家的教養了。
女孩笑容溫和的看向美作玲,發現他似乎舉著手,略一驚訝後,便好脾氣道:
“需要我牽著你出去嗎?”
美作玲看著漂亮姐姐的笑容,咂了下嘴,想說也行。
但眼角掃到南目那音——
她半垂著眼簾看過來,指尖在台麵上點了兩下。
兩下?
小男孩歪頭,不確定的說:“可……以?”
尾音還沒落地,那手指突然頓住。
小孩一個急停,低聲立刻改換成上揚的語氣,仿佛他剛才的答應,隻是在故意調皮一樣——
圓頭圓臉的咖啡色小孩說著“我才不要呢!”
說完牽著同伴就跑出了屋子。
道明寺椿:……
道明寺椿冷笑著一巴掌拍在沙發上:“這小鬼是不是欠揍了?”
南目那音神色不變,一麵感歎著真是機靈啊,一麵自然的轉頭看向角落。
“類。”
她說:“出來。”
“南。”
不二由美子叫得是她的昵稱,但總有種被老婆叫了全名的感覺。
南目那音側頭過來,歎息著指了指頸部。
意思大概是“夠了,我有注意溫柔聲音了”。
牆角,花澤類蛄蛹著看過來。
南目那音於是又去看藤堂靜:“出去玩的那幾個暫且沒事,你介意先幫忙送他回去嗎?”
他?
藤堂靜第二次想要“唉?”出聲。
倒是道明寺椿——
她想了想,覺得接下來要是認真聊南目的問題,那類作為話題中心,確實不適合旁聽。
先送走倒是合理。
而靜,剛被調皮鬼惡作劇了也怪尷尬的,換個活兒支她離開正好。
問題是,類會願意嗎?
這小孩生病以來,別說傭人了,連她都不怎麽理……
道明寺椿的思路到這裏倏爾一頓,一言難盡的看向南目那音:
“你在做什麽?”
南目那音完全沒理她,隻是安靜的看著花澤類——
是“完全捕捉視線”的那種看法,而且時間絕對超過十秒了。
道明寺椿:……
南目那音說:“她會送你回去。”
祈使句,但因為不二由美子捏了她一下,於是祈使句的末尾,多了個詢問意味聊勝於無的:
“可以嗎?”
道明寺椿心說就類遇到你的狀態,他敢說不可以嗎?
果然。
小男孩屏息點頭。
接著,南目那音臉上一閃而過了個似乎是欣慰,又似乎在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道明寺椿眼見著她用毫無波動的聲音命令花澤類說:
“認真帶路,路上不要哭。”
“回去靜室後,記得要禮貌的招待客人。”
藤堂靜:“那個……”
氣氛莫名的有點詭異了,要麽我直接告辭呢?
結果牆角,那個安靜的淺色係小男孩睜著透亮的眼睛,居然點了點頭。
藤堂靜注意到他雖然不說話,但似乎在默念什麽——
‘花?’
花?
‘燃香,問好。’
藤堂靜:啊,在默背招待客人的程序嗎?
她小時候跟母親參加茶會時,也會做差不多的事。
但是什麽樣的茶會……需要燃香?
是香道的交流會嗎?
此時,她還不知道,燃香隻是前置手續,正兒八經離譜的其實是問好環節——
問死人好。
那邊,南目那音隻是再次強調:“要好好相處。”
道明寺椿:……
左邊是朋友,右邊是未來的後輩。
——南目這樣的性格,肯好好和她跟由美子談談,哪怕不怎麽改變態度,也是好事;
——她能注意到學妹在尷尬,似乎也是好事。
但靠被我們詬病的老一套,壓迫小朋友來配合你,好去緩解學妹的尷尬……
怎麽突然的感覺更人渣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