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命運委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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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堂靜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渣盯上了。
    十歲出頭的女生,個子還不高,姿態卻很從容,她向前輩們微微鞠躬告辭後,跟在花澤類身後離開。
    就,怎麽說?
    雖然之前大多時間在法國,但藤堂靜的消息並不閉塞。
    ——她知道花澤家之前出了事,也知道花澤家的小孩,似乎也不怎麽好。
    但現在看……
    小男孩就安靜的走在她前麵,不出三步,必會回頭一次,用那雙淺色的眼睛,仔細確認她有好好跟在後麵——
    肉眼可見的,他在認真執行被吩咐好的“工作”。
    藤堂靜:……
    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守在海關閘口的小型工作犬。
    一板一眼的,還有點可愛。
    道明寺家準備所謂的靜室,是一整片建築群,後麵附帶著個小花園,種滿了白百合、菊花,和馬蹄蓮。
    藤堂靜打量著沿途的裝潢,確定自己最少路過兩個帶沙發的房間了——
    是附近線路有問題,還是照明係統有問題啊?
    那些房間不能拿來待客嗎?
    疑惑中,前方的小孩終於停住了。
    藤堂靜回神,發現兩人已經走到了長走廊的最盡頭。
    小孩最後抬眼,確定了她有跟上,遂抬手推門。
    長長的吱呀聲中,藤堂靜突兀聞到了一股略顯陌生嗆鼻的香氣。
    香氣濃厚,來自於門裏飄散而出的煙塵;
    而嫋嫋煙塵後,是一間裝修淡雅、但略顯晦暗的——
    靈堂。
    藤堂靜:……
    藤堂靜:等等,這裏為什麽會有間靈堂?
    門邊,小男孩開始進入程序。
    他很有儀式感的深呼了一口氣,邁步,走到房屋中央處的長桌子前坐下。
    藤堂靜繼續:【我是誰,我在哪.jpg】。
    小男孩姑且坐正,開始自顧自的扒拉器具。
    他其實記得住那個人每天擺東西的順序,但香筒香盤都很重,尤其香筒,他完全扶不穩,基本是每挪動一下,就要啪嗒倒一下。
    千辛萬苦擺好了東西,接著要點香——
    等等,這是玩火吧?
    藤堂靜猛然回神,上前就要阻止。
    小孩倒是不固執,歪頭想了想,直接把沒點燃的線香並排舉著,遞到了她眼前。
    藤堂靜接過,但疑惑,所以沒動。
    小孩於是用自己又短又胖的手,指了指上方的佛龕,以及佛龕一側供奉的名牌。
    藤堂靜:……
    啊,是要我上香嗎?
    見她半天沒反應,花澤類也不急,仿佛半慢拍的等待,本身就是這套程序中的一部分。
    三十秒後,他開始拿手敲桌子。
    因為手太小,肉太厚,桌子是實木的,但小孩骨頭軟——
    他連敲兩下,愣是沒能敲出聲音。
    花澤類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用貓咪第一次認識自己尾巴的眼神,打量起了自己的手。
    半晌後,他開始改用拍的。
    用可大的勁,拍出了啪啪兩聲。
    “……”
    說實話,真的有點可愛。
    差不多一小時後,藤堂靜心情詭異的離開了這裏。
    她回到正廳時,前輩們的談話仿佛也結束了:
    椿小姐不在,另外兩位麵色平和的對坐著。
    藤堂靜注意到南紅連坐姿都沒怎麽變——
    她懷疑幾位前輩所謂的“對談”,不過是一方叭叭的說,一方靜靜地聽,耗時一小時並三杯茶後,沒有達成任何共識。
    椿小姐脾氣火爆,於是出去遷怒小男孩了(隔著老遠能聽到她在花園裏喊小混蛋的聲音)。
    但怎麽說呢。
    人畢竟不同的個體,朋友間無法相互理解,雖然遺憾,但也正常。
    可她——
    她算什麽?
    上香,拜佛,被鋪紙,被手裏塞筆抄經書?
    那筆塞到一半,小孩仿佛是想起了什麽,卡機似的頓在了原地,半晌後,改塞了條墨錠給她。
    你磨墨吧。
    他眼底寫著這樣的話,看她不會,還指導她。
    偏僻處的建築,本身安靜,寂寥,青燈古佛,餘韻悠長。
    周圍還燃香。
    藤堂靜感覺自己聽著唱詩班逛巴黎聖母院的時候,宗教氣息都沒這麽濃厚過。
    甚至於嗅習慣了後,連原本嗆鼻的煙氣,都意外變得厚重了起來。
    靜己,修心。
    藤堂靜在一片安靜中,捕捉到了微弱但鮮明的蟲鳴聲。
    她意外有了些感觸,想:爺爺嘴裏所謂的“空禪”,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無奈——
    氣氛明明都烘到這兒了,感覺下一秒佛像顯靈都不稀奇。
    但沉默了一路的花澤類小朋友,卻在握上筆的下一秒,開始在紙上亂塗亂畫。
    一朵花,一條河,還有一片簌簌往下掉渣的……雲朵?
    線條過於胡鬧,畫到最後還糊了。
    小男孩再次震驚的看向了自己不爭氣的手,像是又一次重新認識了它,沒忍住,發出了沮喪的聲音。
    氣氛頓時就過家家了起來。
    藤堂靜回憶到這裏,忍不住歎了口氣——
    抬眼時,和不二由美子的目光不期而遇。
    藤堂靜:大徹大悟不至於但微妙的心如止水。
    不二由美子:真的叭叭說了一堆,但隻換來一個“嗯”字。
    ——因為外表過於具有欺騙性,她甚至不確定南目聽話的間隙裏有沒有走神。
    不二由美子:心如死水.jpg。
    隻有南目那音——
    她淡定的斜靠在沙發上,覺得效果真的是不錯:
    不論是應付朋友的部分,還是應付任務的部分。
    在一般人看不到的視角裏,藤堂靜周身的咒力波動異常明顯——
    這說明她和花澤類間,必然發生了“基本客套”之外的事。
    而靜小姐,作為一個原作蓋過章的好人,如她所料:
    隻要相處時間拉長,就不可能完全放著個不說話的小男孩不管。
    又參考原作後續:
    藤堂靜和花澤類,雖然因為性格本質,無法磨合成情侶,但她們身上,必然存在十分合拍的部分。
    隻要能產生真正的交流,那日積月累之下,她的進度條——
    不。
    是“雙方的感情”。
    ——感情早晚會變好的。
    自此以後,南目那音的生活,變成了一種讓她心情愉悅的鬼打牆。
    即:
    藤堂靜幾乎會在假期的每一天,都來找道明寺椿“交流感情”;
    但道明寺椿呢,必然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刻,被小鬼們氣到暴走。
    不二由美子不是每天都來的,所以就會剩下藤堂靜和抄經完畢的南目那音,在相對狹小的室內麵麵相覷。
    突出一個尷尬。
    又鑒於看臉就知道,南紅小姐不是那種溫和耐心、會注意著給後輩台階下的人——
    所以她會在每次將要感到不自在的時刻,拜托藤堂靜去照顧一下沉默窩在牆角的花澤類。
    藤堂靜默默地看她,時常會幻視小時候懶得陪她玩的祖父。
    至於花澤類——
    她轉頭看牆角:花澤類,就是祖父拿來打發她出去的那隻“玩具熊”。
    但怎麽說呢。
    真要藤堂靜在南紅麵前硬坐,她也坐不住。
    花澤類雖然不說話,但被吩咐了“要招待客人”後,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有問必答狀態。
    他不張嘴,但會認真傾聽,偶爾還眨個眼睛抬個頭什麽的,給人點正麵回饋。
    是可愛的。
    時間一長,藤堂靜幹脆自覺選擇和小孩玩,每天靠觀察他,來打發掉無聊但必須的社交任務時間。
    至於初見那次祭拜死人的事——
    她後來也隱晦的試圖向學姐們進行一些說明。
    但學姐們的表情雖然一言難盡,也僅止於一言難盡。
    不。
    兩位學姐是真的一言難盡,但南紅小姐——
    她甚至隻是意思意思的怔了一下。
    這件事帶來的唯一變化,是南紅每天對花澤類說“去招待客人吧”的時候,會額外強調一句:
    “不要去靜室。”
    當時,小男孩睜著淺色的大眼睛,像是茫然的在問:
    為什麽?
    但南紅小姐仿佛一個種地都懶得澆水的果農,完全不會解釋,隻淡定的揮了揮手,說了句:
    “去吧。”
    藤堂靜:……
    好敷衍啊——
    她看花澤類:小朋友你不然追問她一下呢?
    雖然都說大人隻會糊弄小孩子,但你連問都不多問一句的話,她連糊弄你的心思都不需要花啊!
    無奈。
    花澤類站在南紅麵前時,仿佛就隻會接受。
    他乖乖點頭,乖乖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後又回頭,疑惑的看向留在原地的藤堂靜。
    眼神甚至有點指責——
    我都開始帶路了,你為什麽不跟在我後麵?
    藤堂靜:……
    恍惚中看到了隻不亂叫,不臭臉,不磨爪子也不拆家的漂亮小貓咪。
    可惜貓主人不行。
    不過小貓咪的話,一根筋也是優點了。
    女孩子無奈的笑了下,說:“好吧。”
    她耐心的走在小男孩身後,溫柔的告訴他:
    “我會好好跟著你的。”
    “但你走路的時候,也要記得注意腳下——”
    “不可以像上次那樣,走著走著因為覺得太陽曬,就擅自閉上眼睛。”
    “摔倒了怎麽辦呢?”
    花澤類安靜的站在她身邊,慢吞吞的點頭。
    顯然,相處後拉進的距離是雙向的。
    他也並不討厭她。
    客廳一角,不二由美子默默圍觀著一切。
    “這才是正常的姐弟相處啊。”
    平和,耐心,且溫馨。
    溫馨到多看兩眼,連校務委員會的傻X報告都仿佛可以忍受了。
    結果,也就歎息間一個回頭的功夫,不二由美子恰好掃到了坐在一旁的南目那音:
    有那麽一瞬間,她詭異的從“女朋友”沉靜的眼底,讀出了一些莫須有的欣慰。
    不二當時就怔了一下。
    一道靈光倏爾閃過腦海,她下意識“啊”了一聲。
    “南目你……”
    不會是真連水都懶得澆,所以想把類甩鍋給靜吧?
    道明寺椿恰好在此時進門,正正撞上了這樣一個仿佛在對峙的場景。
    椿小姐滿腦袋都是問號。
    雖然最近美作玲仿佛是變得欠打了一點,但打小孩嘛,又不費什麽功夫。
    突然快進到靜和類成姐弟。
    又快進到南甩鍋——
    她打個小孩罷了怎麽感覺錯過了好幾集?
    但那邊,不二由美子說完就沉默了。
    她意外沒有質問擅自甩鍋的某人,反而若有所思的說:
    “這樣也好。”
    道明寺椿:???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太溺愛了啊由美子!
    因為大小姐的表情過於抽象,不二都沒忍住轉頭,專門跟她解釋了一下。
    就是說——
    “南會覺得煩,隻是問題的一方麵。”
    另一方麵是對小孩也不好。
    花澤君雖然總是很安靜,但肉眼可見,他是想要靠近的。
    具體起因,不論是雛鳥效應、吊橋效應,還是斯德哥爾摩效應,這裏不深究。
    總之他想靠近。
    可對象是南目的話,小孩必然得不到對應的回饋。
    “所以他會受傷。”
    但小孩子一根筋嘛,就跟被主人推開的小狗一樣,隻會疑惑自己有哪裏不對,執著的繼續想靠近。
    小狗可愛,小孩也可愛。
    “但南隻會覺得煩。”
    她一煩態度更差,小孩必然再次受傷。
    如此這般循環往複——
    “完全就是在互相傷害嘛。”
    所以不二由美子覺得:
    “如果能順水推舟,成功讓花澤君換個人來靠近,那他和南,就等於是互相放過了。”
    “而且,”她又說:“你想想哦,那是南目唉。”
    南目明明已經感覺煩了,卻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
    想想初見時那個“嘖”吧,她的話,就算對著小孩,也不是說不出“去死”兩個字的。
    “但被煩到了今天,南也沒真的做什麽過分的事,反而克製著自己,想幫花澤君換個目標。”
    不二說到這裏,認真的說:“我捋順了這個邏輯後,詭異的感覺到了一陣欣慰和感動。”
    所以突然就不生氣了。
    道明寺椿:……
    道明寺椿下意識想說你邏輯好癲啊——
    但跟著這條思路想,她居然也有點感動了!
    不,是很感動!
    她甚至想歎息一句“花澤類你這小鬼真是沒有錯付啊”!
    但是,等等。
    道明寺椿心說哪裏不對。
    比如:“靜的感受呢?”
    哪怕對象是南目那音,她“欽點”了人家來接鍋,人家就必須要接受嗎?
    不二由美子聞言想了想,說:“這個問題,我剛才也考慮過了。”
    最後靠回憶找到了答案。
    此時,新學期開學也一個多月了,道明寺椿總被小鬼挑釁到,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也就是說:
    “哪怕靜來了你家,也多是無效交友,隻能默默地麵對南,然後被南打發去帶小孩。”
    這種事,一次兩次還無所謂,時間長了,家裏的大人們肯定會知道。
    (注:雖然尊稱少爺小姐,但給傭人們發工資的,一直是諸位少爺小姐的爹媽。)
    如果事情傳到大人的耳朵裏後,他們有意見——
    不論是藤堂家覺得“被怠慢”了;
    道明寺家覺得“被喧賓奪主”;
    還是花澤家覺得這樣的來自陌生人的“擅自接觸”,對狀態不好的小少爺是一種“草率”。
    就,哪怕他們遵循規則,並不直接插手孩子們的“交友遊戲”,也肯定會有反應。
    “但現在完全沒有。”
    藤堂靜依舊每天都會被司機送來。
    花澤類還待在道明寺家——
    “就連你媽媽。”
    不二由美子示意了一下道明寺椿:
    你心情這麽愉快,顯然很久沒接到罵人的電話了。
    所以她覺得:“你們嘴裏的所謂社交任務……真的就是一種【任務】。”
    而因此獲得的友誼,是【任務收益】。
    在花澤家的大人眼裏,【藤堂家的獨生女兒】,應該是比【南紅】要有價值的。
    所以確定花澤類不排斥後,他們順水推舟。
    道明寺家也差不多。
    藤堂這邊,雖然無法按計劃成為道明寺家女兒最合拍的閨蜜——
    那能成為花澤家唯一繼承人的青梅竹馬,也不算是顆粒無收。
    不二由美子覺得總結一下:
    “現在這個場麵,看似巧合,其實是在很多人的默認和推動下達成的。”
    雖然靜和類大概都沒意識到。
    但就好像當初,靜和椿必須成為朋友一樣——
    某種層麵上,她們的意願從來就沒重要過。
    甚至於,比起當初目標明確的帶著任務交朋友,現在這種看似“意外”的展開,更讓大人們樂見其成。
    道明寺椿:“你……看懂這些了不會覺得討厭嗎?”
    不二由美子“唉”了一聲,說就結果來看:
    “也還好?”
    她畢竟是個正常人,所以她確信:
    但凡是個小孩,拿南當姐姐,真不如拿靜當姐姐。
    道明寺椿久違的陷入了沉默。
    不二由美子不自在的摸了摸臉:“我是有哪裏不對嗎?”
    道明寺椿搖頭,說:“沒什麽。”
    ——明明開始時,她還什麽都不懂。——現在居然隻是看拜訪頻率,都能分析出人家的家族取向了!
    道明寺椿突然生出一些惆悵,仿佛小夥伴偷偷去進化,卻一點沒告訴她。
    所幸下一秒她轉頭時,就看到南目那音——
    說來也是離譜。
    明明說的是和她有關的事,本人卻從頭沉默到尾,一如既往神色淡定的在走神。
    那邊,南目那音電影看到一半,突然被佛手柑味的大小姐原地抱住——
    “有你太好了啊南目!”
    道明寺椿的感歎發自內心!
    感覺這家夥的臉上,就寫著死性不改,怕是到了九十歲,還是這副山崩在臉前、也隻會居高臨下瞟過去一眼的樣子。
    “你千萬不要學由美子哦——”
    她抱著南目那音,居然還蹦躂了兩下。“——聰明是很好的品質,但這種事情看多了,真的很容易學成我媽那樣的討厭鬼!”
    不二由美子:“喂!”
    說著就上來抽她。
    吵鬧中,隻有南目那音虛虛合了下眼睛,勉強忍住了“嘖”一聲的衝動。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從頭到尾都知道?
    甚至於——
    ‘我就是最樂見其成的那個人?’
    第二學年的第一學期很快結束,暑假前,道明寺椿邀請“女朋友們”到她家裏長住。
    “靜也在準備考試了——”
    “不出意外,她明年就會加入我們的TCRC,趁現在多相處一下,磨合磨合性格吧!”
    不二由美子的媽媽弟弟都在美國,好脾氣的應了。
    南目那音拿著自己再次被蓋了首席章的成績單,垂眸看了眼停在65%許久的係統進度條,
    ——就算椿不主動邀請,她為了這玩意兒,也是一定會上門拜訪的。
    7月中,盛夏,天氣晴朗。
    南目那音穿著身剪裁簡約的裙裝,帶著作為見麵禮的蛋糕,再次踏入了道明寺家。
    屋裏還是一樣的吵——
    甚至她進門的時候,道明寺椿姐弟剛剛開始大吵特吵。
    南目那音神色淡定的路過兩隻旋風陀螺互相碰撞的戰場,不算很意外的,在小孩堆裏看到了花澤類。
    他明顯比之前活潑了不少——
    懷裏抱著個小碗,裝的不知道是土豆泥還是蘋果泥,正一邊吃,一邊安安靜靜的看小夥伴的熱鬧。
    可惜。
    在察覺到她目光的瞬間——
    那小孩跟上了發條似的,唰一下就僵住了。
    懷裏的小碗一翻,將掉未掉,果泥甜滋滋的糊了一胸口。
    南目那音:嘖。
    ——簡直比樓道裏的聲控燈都靈敏。
    她隻當沒看見,移開視線後挑了個偏角落的地方坐下。
    那邊,花澤類被管家帶下去後不久,又被藤堂靜親自帶回來了。
    小男孩換了幹淨但莫名有些隆重的衣服,被一路領到了她麵前。
    南目那音:“嗯?”
    花澤類:……
    花澤類:(OO
    眼見兩邊都很有耐心的可以一直不說話,藤堂靜反而先歎了口氣,抬手,輕輕推了下小男孩的後背。
    “去啊。”
    她溫柔的說,“記得繪本上狐狸先生的話嗎?真正的感謝,必須要說出來才可以。”
    南目那音心說帶小孩果然很麻煩啊——
    她居然還有耐心讀繪本。
    那邊,花澤類聽了她的話後,小小的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從背後拿出了一張紙來。
    是宣紙。
    當然,不是什麽正宗的宣紙——
    質感大概卡在宣紙和金紙之間,南目那音一看,就知道是她常拿來抄經的那種紙。
    紙上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南目那音謹慎的打量了一下,懷疑這是一張符。
    但藤堂靜卻介紹說:“這是類為南紅小姐做的畫像。”
    “畫像?”
    “嗯。”
    藤堂靜頓了頓,強調:“是很久之前畫的,當時——”
    她久違的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帶去祭拜死人的那個下午。
    “——當時類畫了很久的,畫壞了還差點哭了。”
    南目那音:……
    雖然說的很可憐,但就好像有人指著一坨狗屎說那是你的塑像一樣。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罵了。
    接過紙張,翻轉著打量了一番——
    很好,確定了。
    是罵了,還罵的特別髒。
    但怎麽說呢。
    南目那音一貫沒什麽表情,所以一個還算平和的、接過來的動作,似乎直接被理解為了“接受”。
    小男孩的眼睛,在她指尖碰到紙的那一刻,就嗖的亮了起來——
    他抿著嘴唇,像是想忍住笑,又實在忍不住,於是仰頭,拿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去看藤堂靜。
    藤堂靜誇獎似的對他點了點頭。
    南目那音感到一些微妙的礙眼,仿佛自己變成了某個play中的一環。
    但下一秒,係統顯示:
    [任務進度+1%]
    她動作一頓,下意識的:“嗯?”
    第二天,兩人又來了。
    藤堂靜停在得體的社交距離外,鼓勵的看著小男孩靠近,然後慢吞吞的,從背後拿出了一束花。
    白菊,百合,馬蹄蓮,還有幾隻細碎的滿天星。
    看品種,大概率是小孩自己在花園裏摘的,枝莖長度參差不齊,並且已經被捏到蔫掉了。
    但小孩把花遞了過來。
    南目那音:……
    送花很好,但下次別送了——
    靜室附近那花園,是當初為了布置靈堂時,刻意修整過的。
    不管白百合、馬蹄蓮還是菊花,看品種就知道,都是祭奠常用的。
    南目那音:感覺突然被上墳.jpg
    想是這麽想,但考慮到昨天那一閃而過的[1%],她到底還是抬手將花接過,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結果半天過去,不止係統沒反應,花澤類也還站在原地看她。
    她:???
    小孩站在她麵前,幾次張了張嘴又合上——
    後來大概想哭,但害怕被討厭,又努力忍住了,急切的轉頭去看藤堂靜。
    藤堂靜無奈的歎了口氣,斟酌了一下語言後替他開口。
    “前輩……”
    前輩應聲看過來。
    女孩莫名感覺到一些壓力,但還是直言道:“類他……其實一直想要牽一下您的衣服。”
    南目那音不動聲色的驚訝了一下,低頭看蘑菇。
    蘑菇小孩還是想哭,但被藤堂靜扶著肩膀,就仿佛有了勇氣的來源,努力昂首挺胸的直視回來。
     OO
    南目那音想了想,抬手。
    晨衣寬大輕薄的袖子,和紅色的珊瑚珠串一起,虛虛垂在了小男孩眼前。
    短暫的沉默幾秒後,一雙又短又胖的手鄭重抬起,捏住衣角,使勁的攥了一下——
    花澤類眼睛再次變成了亮晶晶的樣子。
    他先是看她,又轉頭去看藤堂靜,高興的衝她舉了舉手裏的布料,像是在展示什麽。
    靜讚揚似的,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幾乎同時:
    [任務進度+1%]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不喜歡衣服皺掉,但喜歡這條通知。
    接下來,她懷疑自己作為藤堂靜的道具,成了花澤類社會化訓練的一部分——
    之前,是她每天多說一句話,吩咐花澤類要和藤堂靜好好相處;
    現在,是藤堂靜每天帶著花澤類來,把自己當每日任務刷。
    第一天是詭異的塗鴉;
    第二天是花;
    第三天成功說了句話;
    第四天,他想要被摸腦袋——
    藤堂靜小姐甚至在帶他來時,率先示範了一下,大概應該怎麽摸。
    南目那音:……
    說實話有點煩人了,但看在[進度條+1%]的份上,煩歸煩,她倒是每次都做了。
    甚至說,當類似的交流成為定例,南目那音的強迫症也輻射到了這裏,感覺每天不按時做點什麽,都跟少了個日常任務似的。
    不二由美子很欣慰,時常和道明寺椿感歎:
    “靜真好啊。”
    “感覺不止類被她教的開朗了,連南的社會化程度,都跟著提高了一些。”
    假期過了大半的某一天晚上,南目那音將睡未睡,突然聽到有人在敲門。
    叩,叩。
    叩。
    位置偏低,節奏猶豫,聲也不大。
    偷感莫名的重。
    南目那音“嗯?”了一聲,但也不會多餘去擔心道明寺宅的安保。
    她起身,開門,低頭。
    走廊昏黃的燈光下,站著一位抱了枕頭但沒穿鞋的花澤類小朋友。
    花澤類吃飯不怎麽積極,也不太愛活動,雖然他未來會長到185cm,但目前為止,還是四人中最矮的一個。
    矮墩墩的小男孩穿著米白色的睡衣,渾身散發出一股很清淡的、果味沐浴露的甜味——
    配合著蓬鬆柔軟的頭發,好像一顆包在糯米皮裏的糖水栗子。
    栗子慢吞吞的仰頭。
    他長的並不惹人討厭,而在倦意上湧懶洋洋的時刻聞到股甜味,感覺也還不賴。
    但他今天沒有藤堂靜帶著,來的時間也不太對——
    南目那音無端生出一股日常遭到破壞的不耐,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栗子小孩抽了口氣,變得更小心,但還是壯著膽子,勇敢的說:
    “想要晚安吻。”
    ——勇敢了,但不多,聲音小的跟蚊子嗡嗡一樣。
    南目那音理所當然的沒聽清。
    小男孩有點一鼓作氣再而衰的沮喪,但同一時間,他腦袋裏閃過了靜說的話。
    藤堂靜一直理解不了他為什麽會害怕——
    “就算南前輩壓迫感有點強,但也沒到那種地步吧?”
    但哪怕不理解,她也會告訴他,說看人哦,不要看對方說什麽,要看對方做什麽。
    “南學姐並沒有拒絕過你的靠近。”
    “類是可愛的小孩,但想要什麽,先得把自己的想法大聲說出來才可以。”
    花澤類原本是不信她的——
    她連那個人的特別都感覺不出來,在小男孩眼裏,約等於一個看不到破釜酒吧的麻瓜。
    小巫師和麻瓜有什麽好說的呢?
    但這段時間的現實可以作證,他已經信了。
    於是,沉默的栗子小孩原地蛄蛹了一下,然後唰的站直。
    恍惚中,他甚至都要起範了!
    花澤類昂首挺胸,兩手一張,然後氣勢洶洶的——
    抱住了南目那音的大腿。
    南目那音:???
    小孩忍不住想哆嗦,但倔強的越抱越緊,腦袋埋在厚實的衣服褶皺裏,擲地有聲的說:
    “想要晚安吻。”
    說完打了個嗝,蓬鬆的發頂跟著顫了顫,從上麵看,好像個熟過了頭後炸開的毛栗子。
    南目那音沒意識到自己其實笑了一下。
    她拎住毛栗子的後脖領子,不容拒絕的把他拽開,然後饒有興致的打量了起來。
    膽子大了不少唉。
    主動靠近她就算了,被抓住了居然也沒哭?
    但等對上小男孩的眼睛——
    好嘛,是她想多了。
    那雙眼睛裏寫滿了鮮活的惶恐,隻是看一眼,都能體會那種小小世界坍塌了一角的無助。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所以是被嚇到新高度,所以忘了哭了是吧?
    因為這點無語,她沉默了一會兒。
    而她越沉默,被提溜著的小孩就越惶恐。
    ——短短幾秒鍾,就摧毀了大半年構築出的勇氣。
    花澤類試圖掙紮,不為了哭,而是想逃跑。
    但六七歲的小孩子,一米多高,四十斤重。
    約等於一袋米的大小。
    南目那音一隻手就攔住了他。
    小男孩有一瞬間露出了非常絕望的表情——
    他閉著眼睛陷入了僵直,和最初時一樣,像個什麽死的小動物。
    又慘又可愛的。
    南目那音原就不錯的心情,意外變得更好了一點。
    她說:“睜眼。”
    小孩等死但聽話,真的睜開了。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虹膜是發暖的棕色。
    南目那音幾乎能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一個完整的自己。
    她躬身靠近,身影在鞏膜的曲麵上變形,而花澤類——
    他大概以為自己要被咬死了吧,不止不敢掙紮,連抖都不敢發了。
    其實南目那音打一開始,就理解不了這小鬼在怕什麽,後來覺得煩了,連探究的好奇心都欠奉。
    但此時,她卻在某種可以形容為“好笑”的心情驅使下,靠近又靠近,最終,在毛栗子的頂端輕輕吻了一下。
    嗯,果然是兒童沐浴露,遠聞恰到好處,靠近了就甜有點衝鼻子了。
    時間的呼吸的某個刹那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毛栗子:……
    毛栗子:Σ(⊙▽⊙”a
    小男孩怔怔的仰頭,原本寫滿了絕望惶恐世界坍塌的眼睛裏,突然出現了新的宇宙大爆炸。
    南目那音頓時感覺更好笑了——
    “不是你要的晚安吻嗎?”
    對麵,小孩居然沒理她,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四肢並用的跑到牆角窩了起來。
    三秒鍾後,他眼神亮晶晶的看過來。
    燈光灰暗,襯的人隻剩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披著長長的灰色頭發,像是披著一段烏雲,些微的反光,像是雲層間的星塵碎屑。
    和記憶裏一樣,但是沒那麽害怕了。
    【不要看人說什麽,要看人做了什麽。】
    【她沒有拒絕過你吧,想要什麽得先說出來。】
    【類是可愛的小孩,說出來,就會給你的。】
    ‘靜說的都是對的。’
    小孩在心底默默對她道歉。
    ‘對不起。’
    剛才,在意識到自己被拽開,而“拽開”,顯然是個明確代表【拒絕】的動作時——
    ——他有在心底大聲喊對方是騙子。
    小男孩默默地抬手捂住頭頂,好像具現化的摸到了那個“晚安吻”——
    他沒忍住縮成了個球,腦袋埋在枕頭上,像是水晶球裏剛被雪淋了的陶瓷小矮人。
    南目那音看向熟練蹲去了牆角的蘑菇,顯然不能放著不管。
    遂準備回房間按呼叫鈴,喊個人來送他回房間。
    就這麽一轉身的功夫,係統麵板不請自來:
    [恭喜您——]
    [見證完成]
    南目那音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陣光汙染般的煙花特效。
    她原地一怔,想起來是了——
    這個任務的進度,停在百分之九十幾很久了。
    所以晚安吻是什麽必須的關底環節嗎?
    係統嗖嗖的刷新:
    [初始化任務完成,即將開始激活插件]
    接著,常年光禿禿的麵板上,就出現了個子欄目。
    ——和追隨鏡頭出現又消失,每個月隻能打開一次的咒術商城不一樣,這儼然是個常駐板塊。
    [插件讀取編號002]
    [激活完畢]
    [檢測您有獎勵待領取]
    [核驗中……]
    [核驗完畢]
    [您將獲得獎勵——]
    [【少女漫畫詞條大全】]
    詞條?
    不是——
    “大全”什麽的,聽起來好厚一本啊。
    係統:[當前剩餘可抽取次數:1。]
    哦。
    不是一本,是一次啊。
    說來仿佛可惜,但南目那音其實鬆了口氣——
    雖然耗了很長時間,但這次的任務本身並不算難。
    她做的慢,是因為態度本身也不夠迫切。
    凡事講究個等價交換——
    獎勵如果不能和任務難度對等,就會讓人擔心,總覺得這插件不知什麽時候就要作妖了。
    南目那音沒什麽玄學上的儀式感,機會送到手邊了,就直接選擇了抽取。
    係統顯示:
    [倒計時開始……]
    [5,4,3,2,1]
    [恭喜您——]
    [您獲得詞條:【針對性命運】]
    點擊詳情,說明隻有一句話:
    [從此刻開始,您的命運,將具有更多針對性。]
    [備注:此為完成初始化任務,保底必中詞條]
    南目那音:……
    新手禮包是吧?
    她盯著簡陋的說明研究了一會兒,試圖意會。
    就,少女漫畫的“命運感”嘛,總結一下,大概就是:
    【轉角會遇到愛】;
    【和特定的人看中同一件東西】;
    【偶然的脆弱時分,會被特定的人看到】;
    以及——
    【你所暗戀的人,必然也從很早之前,就在暗戀你了】。
    概念上其實挺牛逼的,感覺接近因果律了。
    但南目那音一時想不出來有什麽能應用的地方。
    就:
    買一本書有人跟你搶;
    住店隻剩一間房也有人搶;
    難得哭一次發泄發泄,卻丟臉的被看到……
    感覺個人隱私都被侵犯了,純純給生活增加阻礙。
    但往好處想。
    真能締造出這麽多【必然巧合】的話,那概念上是真的很牛逼了。
    想想咒術商城吧,想想那些超高價位的術式。
    ——感覺不是插件能力不行,是少女漫畫不行。
    但世界上也不止有少女漫畫啊?
    南目那音想:接下來,我得想辦法成體係的篩查一下劇情人物了。
    不止看報紙資料,還要切實的接觸到真人。
    確定故事線的同時,也要確定是否能激活新的插件——
    思路剛順到這裏,她突然感覺衣服被人揪了一下。
    咦,毛栗子沒跑路嗎?
    她剛才明明看到他抱著枕頭跑下了樓梯……
    南目那音低頭。
    哦。
    栗子確實已經跑了——
    現在正揪著她的,是咖啡色的快樂小狗。
    小狗也沒穿鞋。
    但和花澤類不同——
    美作玲的睡衣非常可愛,是鮮亮的鵝黃色,背後垂著長長的兔子耳朵,褲腳袖口的蕾絲花邊,多到讓人想懷疑是女款。
    小狗瞪著一雙圓眼睛,鄭重對她提出抗議:
    “你怎麽可以這樣?!”
    語氣超凶,但表情超委屈。
    她:???
    小狗抽了下鼻子,大聲叭叭道:“我之前,一直幫忙搗亂,還被椿姐揍了——”
    “她又不會真的打你。”
    道明寺椿跟她弟,仿佛有什麽互相傷害的kpi,打架確實是真打。
    可對世交家的幾個小孩,她一直很有分寸。
    日常以鬧騰為主,說是揍人,但殺傷力約等於在一局抓鬼遊戲裏,主動站出來當了鬼。
    美作玲:……
    美作玲理不直氣也壯,信誓旦旦的說:“那怎麽能一樣!”
    “我也不是每天都想玩抓鬼的,但要拉椿姐離開,就必須要被追——”
    小狗說著擼起袖子,展示手腕:“你看我都跑瘦了。”
    南目那音看著他嘟嘟囔囔的圓臉,再看那胖乎乎的胳膊,覺得他真的有點可愛——
    這次是很多。
    “所以……是生我的氣了嗎?”
    “當然啊。”
    小狗睜大眼睛,超圓超認真。
    “我都這樣了還沒有晚安吻呢,為什麽類有?”
    南目那音沒回答這個,反而覺得【他出現,又正好看到花澤類】的事,有點過於巧合了——
    ‘這算是命運的針對性嗎?’
    她抬手,揉了把小狗的頭毛。
    “抱怨停一下,先告訴我,今晚原本想來做什麽的?”
    美作玲碎碎念的動作一頓,鼓起了臉頰。
    ——他就是想到姐姐們都要開始上學了,之後一兩個月都不會常來。
    那他之前付出了那麽多的“勞務”,總得及時換個獎勵吧?
    具體換什麽還沒想好,準備來了再見機行事的。
    “但是現在。”
    小狗理直氣壯的說:“我要晚安吻,要抱抱,還要讀睡前故事書——”
    “你還看睡前故事書?”
    南目那音:“看的什麽,《安徒生童話》嗎?”
    美作玲:……
    美作玲說:“對哦。”
    他討厭玩偶,討厭繪本,討厭所有帶可愛小動物的童話故事。
    ——隻是剛才那一連串的動作,似乎總被放在一起講,他下意識就說出來了。
    美作玲重振旗鼓,在選定的晚安吻和抱抱之外,鄭重要求南目那音今晚不可以睡覺,要陪他看——
    “《奧特曼》?”
    “是《麥克斯奧特曼》!”
    小狗一路認真講設定,哪怕節目開始了,依舊枕在南目那音的胳膊上嘟嘟囔囔。
    ‘真有勁頭啊……’
    南目那音掃了他好幾眼:‘第一印象誠不我欺,確實像是比格犬變成的人形。’
    小孩畢竟不是真的小狗,美作玲活潑歸活潑,但很快就困了。
    南目那音靠在影音室柔軟的大沙發上,懶洋洋的陷入了沉思——
    想的還是之前那個“篩選劇情人物”的計劃。
    她準備依照記憶數據,先列個大概的計劃表出來。
    結果怎麽說?
    她一開始,隻是想拿工作打發下時間。
    後來有意無意的多瞟了兩眼,發現奧特曼居然還挺好看的——
    她上輩子不怎麽看特攝,腦袋裏能搜索到的,隻有《鐵甲小寶》那種。
    現在突然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億,遂丟開工作,專心看起了電視。
    隔天正式開學。
    下午三點,課程結束,南目那音轉到TCRC的活動室,開始自己列表選人的計劃。
    本世界超能力番很少,貌似就咒術回戰一家。
    考慮到不論是運動番,少年漫還是少女漫,主角大都是高中生。
    在不確定對方具體年齡的情況下(甚至存在未出生的可能性)——
    比起查人,查姓氏,她更傾向於直接查學校。
    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她每從記憶裏提取出一個校名,就用手機搜索一個。
    沒有結果的,直接pas;
    有,就標紅記下來,加入接下來的拜訪計劃中。
    不二由美子在五點左右的時候來到活動室。
    她看到南目那音,還意外了一下。
    “你不去吃飯嗎?”
    “寫完這行就去。”
    不二由美子倒不是想窺探什麽,隻是順便掃了一眼,正好看到她落筆最後一行校名。
    “……突然寫這個做什麽?”
    南目那音能正大光明的做這件事,必然早就想好了理由。
    她說:“我想做社會調查。”
    “調查?”
    “嗯。”
    ——新世紀到來,互聯網興起,古典行業顯然受到了一些衝擊,也迎來了新的機遇。
    “我準備調查一下 ,‘書道’和類似活動,比如薙刀、弓箭什麽的,在當代少年人中的普及度。”
    正好研究下小學生興趣班,或者中學社團什麽的。
    “曲高和寡不會是未來的趨勢——”
    她從容,但略顯憂慮的說:“總要先有底層數據的支持,才能去談論【推廣難度】和【推廣方式】一類的東西。”
    不二由美子:……
    不二由美子:“感覺工程量很大的樣子。”
    而且這種活兒,感覺跟人口普查是一個性質的——
    戶籍科不管,也該讓書畫振興會管啊?
    對麵,南目那音聞言挑了下眉,給了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不二由美子:……
    一瞬間想附和她,吐槽日本政府機構效率確實慢;
    一瞬間又擔心是自己想淺了,她這個眼神,其實在暗示振興聯合會裏麵有什麽黑幕。
    不二由美子猶豫了一下,選擇跳過這些細節。
    於是她問:“你準備把這個當課外活動做嗎?”
    南目那音說:“當然。”
    當項目報上去,她調查總量不變,但可以多拿一份學分——
    有個正當理由頂在前麵,到時請假都方便一點。
    不二由美子若有所思的點頭,說:“那要是不急的話,我給你報成年度重點項目好了。”
    南目那音“嗯?”了一聲,回頭,目光落在她胸前校務委員會的徽章上。
    ——假公濟私嗎?
    不二委員笑眯眯的擺了擺手。
    “假公濟私不至於啦,有意義的事情本來就不多。”
    ——與其讓大小姐們為了個名頭來回鬥法,鬥贏了再出去孔雀開屏,還不如把機會黑箱給南。
    最起碼南這個計劃,真的對傳統文化有點幫助。
    “嗯……”
    不二由美子靠近看了看詳情,“涉及的學校還不少哎——我來幫你填表格吧,還有申請書和蓋章的事情。”
    她好歹混了一年半了,找相熟的老師插個隊吧。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想說那什麽:“我比較想單人行動。”
    參考她七歲時實驗《咒術回戰》的過程——
    期間行為包括但不限於尾隨、搭訕,蹲守等等。
    攤上運動番的角色,她可能調查著調查著,就穿著和服跟人打起來了(指打球)。
    感覺從上帝視角看,像是連環突發惡疾。
    所以她並不想被認識的人旁觀。
    不二由美子卻說:“幾人行動倒是沒有硬性規定啦……”
    而且:“年度項目有校方背書的,可以從校委外聯部那邊,拿到通行證和公函。”
    南目那音:“公函?”
    “就是校方會提前出麵幫忙聯係一下——”
    “新聞社上個月不是采訪了LME的總監嗎?”
    “那種藝能圈的大公司,就是靠學校先出麵聯係,新聞社的學姐們才能進去的。”
    不過情況也有差別。
    大公司雖然管得嚴,但也有對外的參觀項目,真想混,總有辦法混進去。
    倒是學校,尤其是某些貴族學校——
    “比如你這裏列出來的聖羅貝利亞和櫻蘭。”
    不二由美子之前因為活動,去過一次私立帝國學院。
    那個校內會直接給學生分三六九等,進出更是比海關閘口管得還嚴——
    “感覺比起他們來,廉直都算通情達理的了。”
    對麵,南目那音思考不過五秒,就淡定的將表格推去了不二手邊。
    “那就拜托你了。”
    “請務必幫我搞到足夠的通行公函。”
    之後沒幾天,不二由美子就回話說申請成功了。
    南目那音:……
    感覺好草率啊,但作為既得利益者,又不是很適合吐槽。
    表麵上,她倒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沉靜樣子,接過表格後,讚許的點了點頭。
    不二由美子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你這樣很好看——”
    外麵也確實有很多人,仿佛被讚賞一下就什麽都值了。
    “但對象是我的話,建議直接張嘴說謝謝哦。”
    ——哪怕去食堂請個布丁呢,這種打發路人的神態少擺。
    南目那音微妙的梗了一下,反握住她,起身默默地帶人去吃布丁。
    周三,工作日。
    校內大多安排選修課,但南目那音一貫是不上的——
    因為周三,是半田一門固定的聚會時間。
    與會者不止是家庭成員,還包含半田大師的門下,故友,以及故友的門下弟子等等。
    南目那音一般會在周二晚上就離開,周四才重新回學校。
    這周一樣的。
    她回了家,先洗澡換衣服——
    搞笑漫畫裏的角色,顯然不會在規矩上吹毛求疵,向來是把自己徹底整舒服了,才輪到對長輩的“請安環節”。
    南目那音吹完頭發出門的時候,師母正站在她書桌前。
    “門是開著的,所以我直接進來了。”
    南目那音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師母又指了指桌麵:“東西就擺在這裏,還是打開的,所以我看了一眼。”
    南目那音繼續點頭表知道——
    這是學校裏登記了的社會活動,她帶回來又擺出來,就是為了在家裏也過一道明路。
    她覺得以師母的性格,哪怕是件看就知道杯水車薪的事情,隻要孩子說了想做,就必然不會阻止——
    誰知師母看完表格,就幽幽的歎了口氣。
    “小南啊。”
    久違的,幸子女士用那種仿佛在看榆木疙瘩的眼神,上下打量起了她。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
    師母:“這麽多年的課程哦,你都白學了嗎?”
    她低頭看那表格。
    “你的目的很好,計劃寫的也很好,學校能批準,我一點都不意外。”
    但是:“你想過具體怎麽做嗎?”
    南目那音:就,假公濟私的做啊?
    師母:“隻靠一個人能查出什麽呢?”
    尤其是興趣班什麽的,不止校內,還有校外機構會承辦。
    “中學的社團更複雜了——你調查普及度,總要參考全國大賽的參賽數據和成績吧?”
    而日本的所謂“全國大賽”,包括【全國高等學校項目選手權大賽】,【全國高校總和體育大會】,和【國民體育大會】等等。
    分屬不同的部門和委員會管理,另有【全國吹奏大會】或【都立美術展】這一連串的分支活動。
    背後全是利益相關的團體和機構。
    結果——
    “你定下了這麽大的目標,列出了這麽多的學校。”
    “結果居然隻做了這麽點紙麵上的準備嗎?”
    幸子女士笑容溫柔,但意外有些咄咄逼人:
    “我是這麽教你的?”
    南目那音:……
    主要是,我就糊弄一下,也沒想過真的要幹那麽多活兒——
    以及報告書是由美子寫的,看題發揮比較多。
    本人的目標,隻是想去各大學校遍地撒網,然後重點撈幾條魚。
    但,怎麽說?
    雖然教育風格一向偏溺愛,也沒對她提過什麽嚴肅的要求——
    可師母擺出這種表情後,她就完全沒辦法再辯駁什麽了。
    半分鍾後,南目那音率先垂下了眼簾。
    “抱歉。”
    做事兒戲的下一步,就是做人兒戲了——
    師母看不到她想要係統插件的心,隻能看到她突然開始草率的麵對人生。
    正好還趕上了青春期……
    南目那音合理猜測,師母已經開始懷疑她在哪裏受了刺激,怕不是將要長歪了。
    略顯矯枉過正,不過出發點是好的。
    南目那音一邊聽從幸子女士重新柔軟下來的碎碎念,一邊一如既往的覺得反正事情也不大——
    那我包容她一下就好了。
    當晚,師母幾乎是手把手的幫她梳理了一遍計劃。
    緊接著,安排了個書畫院出身的助理不說,又給了她在伽倻琴研究會掛了個研究員的名號。
    “……”
    南目那音:國中生,研究員,認真的?
    師母顯然就是認真的。
    第二天聚會時,她還專門提起了這個話題——
    當時,塔矢一門的人也在。
    南目那音一如過去數年之既往,和塔矢亮禮貌的互相冷臉後,被安排了個刻意隔開的坐次。
    而這次有幸坐在她倆中間的,是塔矢一門的大師兄,緒方精次。
    緒方精次。
    一個金發、並且常年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
    目前26歲,是帥哥。
    日常穿白色西裝三件套,開顏色鮮豔又熱烈的跑車,在一堆老古董中,潮的仿佛得過二十年風濕。
    聚會本身沒什麽必然的主題,但因為師母提起,這次的主題,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南目那音的調查計劃。
    不過這也正常。
    在座諸位,都是靠傳統文化吃飯的——
    甚至於說,這些能夠爬到業界頂點的人,都不止於為利益,而是對傳統本身,懷抱著熾烈的熱愛。
    他們聊起這個,那才叫滔滔不絕。
    南目那音旁聽一刻鍾,獲得了塔矢名人指派的,棋院外聯部出身的助理一名。
    旁聽半小時,拿到了宗教事務委員會的電話。
    旁聽一小時後——
    她甚至搞到了日本劍道聯盟總長的私人聯係方式。
    對方給了她一封手寫的邀請函。
    如果時間允許,她完全可以坐在評委席上,全程觀看今年份的全日劍道錦標賽。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雖然但是,活好像越來越多了?
    更離譜的是——
    沒幾天後,圍棋界的頭銜戰循環賽開始了。
    緒方精次一路披荊斬棘,殺到了本因坊的決戰,對手是老牌棋士桑原。
    然後不是要接受采訪嗎?
    緒方先生具有塔矢名人中意的那種“純粹”,固執又熱烈的喜愛著圍棋本身。
    也就是說:
    他其實不喜歡炒作。
    為了拓展項目知名度,讓更多的人喜歡關注圍棋,他可以。
    但像眼前這種,在賽前采訪裏夾帶私貨,想要挑起兩位棋手間火藥味的,他就不行。
    經驗豐富的緒方先生,先是顧左右而言他,接著拿問題去回答問題——
    最後眼看時間拖不下去了,他想說算了,這裏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吧。
    於是,本因坊頭銜待定的高段棋手緒方精次先生,在一場能同步上電視新聞、上廣播新聞,並且在《圍棋周刊》打個封麵的采訪中。
    用整整十三分鍾的時間,詳細論述起了同門師妹——
    也即是半田大師之弟子,南紅小姐
    ——提出的一項傳統項目調查及推廣計劃。
    南目那音莫名其妙的就火了。
    哦,不對。
    她沒火,她拿來糊弄學分的那個項目火了。
    具體流量多少不知道,但正式程度被抬到了莫名其妙的高度——
    恍惚中,好似真的要進行一場傳統相關的“人口普查”了。
    沒幾天,連道明寺家都聽說了這個消息。
    遠在新加坡的道明寺楓夫人,久違的打電話給女兒,誇獎她:
    “做的不錯。”
    這事,也許沒什麽年輕人會關注的流量,熱度還比不上偶像團體發新歌。
    可一旦做好了,也算得上是“國民貢獻”——
    風風光光的糊裱一番,是能在錦上添花的大好事。
    道明寺椿當時剛睡醒,其實都沒聽明白她媽在誇啥。
    大小姐一頭霧水的出了宿舍,正想找“女朋友”商量呢,母親的助理就發來了信息。
    楓女士的讚賞和支持,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她直接把集團今年份的慈善額度,分配給了女兒承辦該項目的“香檳俱樂部”。
    一二三四五……
    一眼看過去,居然沒能數清楚有多少個零。
    南目那音麵無表情的感到了苦惱。
    但很快,很快啊。
    她連具體苦惱什麽,都還沒排好序呢,事情突然急轉直下了起來。
    就是說哦:一個項目。
    如果有名頭、有渠道,還有大批的經費——
    你覺得這活兒會沒人幹嗎?
    道明寺家宣布給錢的第一天,學校對她們這個會員僅三人的姊妹會,投注了過去十倍的關注。
    道明寺家宣布給錢的第二天,不論是書畫院還是棋院的外聯部職員,都從普普通通的幫個忙,變成了熱火朝天的來拜訪。
    接著出版商啊,書美術聯合會啊,甚至東京都的連鎖畫廊都找上門了。
    因為吃相過於難看,道明寺財團那助理不太放心的樣子,反手給大小姐派了個秘書團過來。
    光精算師就四個。
    到第三天——
    第三天時計數就沒意義了。
    南目那音的整個計劃,可以說是三百六十度螺旋上升著麵目全非了。
    【官僚主義害死人啊.jpg】
    但怎麽說呢。
    雖然有點對不起長輩們的好心,但她本人的真是想法其實是:
    【官僚主義救我狗命.jpg】
    這裏麵唯一糟心的,是這個計劃都飛成這個鬼樣子了,還非要叫南目那音之前取的那個名字——
    取了她的名字,卻不跟她的計劃走?
    倒反天罡啊你們!
    晌午,陽光正好。
    南目那音站在該項目組巨大的臨時辦公室外麵,有種從掌心一路癢到胸口的煩躁。
    她很認真的想:
    實在不行,我把這些人都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