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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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初亮,露水濃重。
    林小星背著碩大的兩捆柴從山裏出來,將她瘦弱的身子壓得彎了腰。
    這才剛剛進入十一月,天氣已經這麽冷了。
    想起清早出門的時候不停打著寒顫的自己,她默默想著看來要渡過這個冬天,她還得多打些柴才是。
    最好去哪裏搞些木炭來,不然她手上腳上的凍瘡肯定又要犯了。
    這麽一番活動下來,她身上也熱了,甚至微微出了汗,就是腹中有些饑餓。
    她微微加快了腳步,想著還好自己出來的時候在鍋裏悶了些粥,回去得喝上一碗祛祛寒才行。
    林家村就位於山腳下不遠,整個村子半姓是林。
    二十幾年前大魏戰亂,遷來了一批流民,村裏這才各姓混居了起來。
    林小星家住在村子中間,她從進了村口開始,就覺得今日的村子似是有些不同尋常,似乎格外熱鬧了些?
    還沒到家,她遠遠地便看到自個兒家門口圍著許多人,裏麵還傳出了吹吹打打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成親時候用的喜樂?
    “小星,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你怎麽還出去砍柴?”看見她背著幾捆柴回來,圍在她家前麵看熱鬧的幾個村民問道。
    林小星看了一眼林家門上掛著的紅布,又聽著裏麵傳出的夫妻對拜的聲音,心中頓時明白了,冷笑一聲:“是啊,我也想知道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還要特地趁著我出門的時候辦。”
    她一腳跨進門檻,就見她那個爹此時正穿著一身新衣,胸前戴著個大紅花,正跟一個穿著紅衣的婦人對拜著。
    “喲,原來今天是我爹成親的日子,我說門口怎麽這麽多人呢?這麽好的事怎麽不通知我?”她一走進院裏就直接把背上的柴給扔到了一旁,隨後手裏拿著砍柴刀滿臉諷刺地說道,“大清早就拜堂了,就這麽著急嗎?”
    她這話一出,原本在外麵看熱鬧的村民立時也明白了,在那起哄道:“對啊,林大,你這親成的也太突然了,怎麽昨天還沒聽說,今天就要成親了?”
    “早就聽說你和趙寡婦好上了,莫不是她肚子等不及了吧?”
    “我就說上次我在玉米地裏瞧見你倆光著身子,是你倆吧?”
    眾人哄堂大笑。
    林家在村子裏一向不受待見。
    林父是個酒鬼,每日裏酒壇子不離手,大白天的都要喝上幾盅,整日裏都醉醺醺的,也不出去掙錢也不下地。
    林家也就是林大這個女兒好點,可惜是個女娃娃,不頂什麽事,今年都十二了,也沒什麽人上門提親。
    畢竟一個無母的孩子,又有一個那樣的爹,這種人家誰敢沾上?
    林小星一直都知道村裏一向都看不上她爹,她又是個女孩子,在這個男權社會跟個透明沒什麽區別。
    像婚喪嫁娶這種事,一般左鄰右舍都會來幫忙,可瞧瞧他們家裏,除了掛了幾塊紅布,家裏還是亂糟糟的。
    不過他們家人緣不好她是知道的,她爹這個新媳婦怎麽看起來人緣也不怎麽樣?
    說實話,她對林父成不成親,和誰成親這回事根本不關心。
    事實上,她連林父是生是死也不是很關心。
    要不是她警覺,說不定早在之前他沒錢喝酒的時候就把她給賣了!
    林小星是三歲時候穿來的,那時候林母剛去世沒多久。
    她對原身的母親沒什麽印象,但她知道林母是被林父給活生生打死的。
    林父每次喝了酒脾氣就異常暴躁,還喜歡打人,林母就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據說那時候左鄰右舍經常能聽到林母哭泣的聲音以及他們家中桌椅砸動的聲音,這種情況這種情況在林母懷了孩子之後也沒有好。
    剛開始周圍鄰居還會去勸勸,但時間長了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也懶得過去勸了,而且過去了還平白惹一身騷。
    就這麽下來,產後原本就虛弱的林母沒兩年就去世了。
    這世道本就艱難,更何況一個沒了母親,父親又是個酒鬼的孩子,要想活下來就更難了。
    不出意料,在林母走後一月不到,不過三歲的林小星就這麽餓死在屋子裏。
    她也就是這時候過來的。
    她能長到這麽大,也是虧得她有前世的記憶,這才能在還不熟悉這裏,又沒有能力的時候厚著臉皮去村裏討吃的,跟著村裏的人去挖野菜,去河裏捉魚捉蝦……
    然而古代的生活還是遠比她想象的難多了,那些電視小說裏賺錢致富的手段,對她這個年幼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首先她沒有買材料的本錢,其次她也沒有幫手,她甚至交不起進城費,還有官府那些亂七八糟的商稅……
    更何況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獨自一人去縣城,估計早就被拍花子拐走了。
    哪怕她自詡有把子力氣,也不敢冒這個險。
    光是她們村裏這些年被拐走的孩子就有兩三個了,都是進城的時候被拐走的,其中不乏一些年紀大的孩子。
    她雖然有兩輩子記憶,但卻並不敢小瞧了這裏任何一個人。
    她也曾想過找人合作去賺錢,但隻看她的年紀,村裏就沒人相信她。
    更何況她家裏還有林父這麽一個無賴,跟她合作都要擔心錢被林父騙了去,或者被他給賴上。
    可以說,這麽多年她所有的精力都用來讓自己活下去了。
    好在如今她終於長大了,以前那些她無法做的事,如今終於有能力做了!
    林小星打量了一下她爹這個新媳婦,聽村裏人的話,她爹似乎早就和這個叫趙寡婦的勾搭上了。
    她整日裏忙著賺錢囤積過冬的物資,對林父的行蹤壓根沒有關注過,倒是不知道他還有這個能耐去勾搭上一個寡婦?
    就林父這個德行,也不知道這個趙寡婦看上他什麽了?
    也真是辛苦林父他們了,為了能瞞著她成親,竟然這麽一大早就起來拜堂了,還要特意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
    “滾,你們一幫老不修的胡說些什麽呢!”林父朝著門口的那些人啐了一口,高聲罵了幾句,隨後轉頭看向林小星,神色有些微的慌張,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麽,又理直氣壯了起來,嘴上咧咧道:“你管我什麽時候成親呢!怎麽,我這當爹的娶媳婦還要你個孽女同意不成?”
    林父是個混不吝,這世上沒什麽他怕的人,唯一有點怕的就是他這個孽女了。
    大概在她三歲樣子,這個孽女突然在他揍她的時候反抗了,他揍她一下,她立馬就反打了回來,那力氣還不小,打的他肚子都隱隱作痛了一下。
    隨著她年紀的增大,她的力氣似乎也變大了,每次他忍不住打她的時候,都會先被她關起門來揍一頓。
    關鍵是他說出去還沒人相信,畢竟誰會信一個才幾歲的女娃娃能把一個成年人打的痛成那樣?
    從那以後,他就徹底遠離他這個孽女了,更是對她不聞不問。
    倆父女同住一屋簷下,可卻是能幾個月不見麵。
    這次趙寡婦攛掇他成親,他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那個孽女知道,要是讓她知道了,指不定得大鬧。
    所以他趕了個大早就把親給成了。
    “父母之命不可違,小星,你爹成親,哪裏有你一個做女兒的置喙的餘地?這事就是說到族裏,官衙裏都沒這個道理。”一旁的趙寡婦這時候突然開口說道。
    林小星看了過去,隻見這個趙寡婦臉上掛著一抹笑,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副柔弱的模樣。
    可她卻並不敢這麽認為。
    剛剛門口那些人說的有多難聽她也是聽到了的,就尋常女人聽到這些話都要氣得跳腳大罵或者哭暈過去。
    可她爹這個新媳婦卻是臉色都沒變,這會兒還能從人倫道德上壓她。
    “你娘說得對,我是你老子,你個孽障可沒資格管我!”林大被趙寡婦這麽一提醒,整個人頓時抖了起來。
    雖然此時林大的態度看起來有些囂張,但從他非要在大清早趁著他這個女兒沒回來的時候就成親這事上來看,他對這個女兒估計還是有點怕的。
    不過趙寡婦不介意,從她跟了林大之後,她也知道了為什麽林大會有些懼怕這個女兒,雖然她不相信一個女娃能有多大的力氣,但這都不是問題,她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因著她本身也是想著越快成親越好,所以也沒在意大清早就拜堂,鄉下人家也沒這麽多講究,不過這以後得日子怎麽過卻是得按照她的來。
    趙寡婦打量了一下站在她眼前的林小星,不過一個瘦弱的小姑娘,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還朝著她笑了一句:“我之前聽人家說過一句話,叫什麽父為子綱,這爹娘再不好,當子女的也不能越過爹娘去吧?”
    趙寡婦這幾句話一說,門口看熱鬧的村民倒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這時下,三綱五常盛行,孝順乃是第一位的。
    眾人是都看不上林父,但若是林小星過於叛逆,卻也是要被指責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孩,於人倫上會更為苛責。
    林小星冷笑一聲,她這新“娘”看起來倒是比林父聰明一點。
    她將砍柴刀一扔,隨即拉了張凳子大喇喇地坐了下來,看著那對新人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怪我來晚了,沒趕上你們的婚禮,那我就祝兩位連枝共塚、至死靡它、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趙寡婦: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