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沒帶傘

字數:8976   加入書籤

A+A-


    宋長林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看到雜物房裏的兩個陌生少年,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厲聲質問,“你們這倆小兔崽子是誰?怎麽會在我們家?”
    江逸嚇得一哆嗦,連忙賠笑,“叔叔好!我們不是小偷,就是躲在這避避風頭。”
    宋長林想到女兒前天晚上鬼鬼祟祟往雜物房送東西的樣子,瞬間明白過來,怒火騰地燒起,“是宋聲聲那個臭丫頭把你們藏在這的?還真是膽肥了!敢往家裏招賊!”
    陸遲眸色沉靜,“我們隻是暫時待在這裏,並無惡意,也沒動你家任何東西,我們現在就走。”
    “把我們家當什麽了?旅館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宋長林冷哼一聲,邁步走了進來,反手“哐當”一聲將門關上。
    他手裏拎著的那根粗木棍橫在身前,眼神像盯著落入陷阱的獵物,一步步朝他們逼近。
    江逸還在試圖溝通,“宋叔叔,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好好說?沒經過老子允許闖進我家,就是賊!對付賊還有什麽好說的!”宋長林根本不想聽,他心裏盤算著把這兩個“逃奴”重新交給黑工廠,既能撇清關係,說不定還能撈筆賞錢,怎麽想都比放走劃算。
    陸遲心知無法善了,推了江逸一把,低喝道,“別廢話了!快跑!”
    說著,他瞅準空隙,靈活地繞過宋長林,衝向門口。
    江逸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要跑。
    但他這一愣神,宋長林也反應過來了,大手一下子就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小兔崽子,還想跑?”
    “宋叔叔!你放了我吧!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江逸連忙求饒。
    “報答?你現在就報答我吧!”宋長林壓根不信,反而拽得更緊,另一隻手揮起木棍就朝江逸的腦袋狠狠砸去。
    江逸嚇得縮起脖子緊閉雙眼,已經跑到門口的陸遲見狀,毫不猶豫地折返回來,從後麵猛地撲上去,死死抓住宋長林揮棍的手臂。
    三人頓時在堆滿雜物的狹小空間裏扭打成一團。
    宋長林常年在山裏討生活,力氣大得驚人,跟野豬都搏鬥過,對付兩個帶著傷的半大少年,占盡了上風。
    他猛地一甩胳膊,將掛在他身上的陸遲狠狠摜到一旁的柴堆上。
    陸遲後背撞上硬木,悶哼一聲,左臂的傷口瞬間崩裂,鮮血迅速染紅了臨時包紮的布條。
    擺脫了陸遲的牽製,宋長林的木棍再次朝著江逸招呼過去,雖然江逸下意識躲閃沒被打到頭,但棍子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他慘叫一聲,半邊身子都麻了。
    陸遲眼見宋長林的棍子又朝江逸打去,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順手抄起腳邊一根堅實的木柴,朝著宋長林的後腦勺拍去。
    “砰”的一聲悶響。
    宋長林腦袋吃痛,眼前發黑,溫熱的液體順著後頸流下,他抓著江逸的手不由得一鬆。
    “走!”陸遲一刻不敢停留,拉起疼得齜牙咧嘴的江逸,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子,沿著宋秋音之前描述的那條隱蔽小路,拚命向山下跑去。
    跑到半山腰時,兩人都已傷痕累累,氣喘籲籲,幾乎到了極限,再跑下去恐怕會直接暈死過去。
    就在這絕望之際,他們幸運地遇到了正帶人上山的表哥顧敘白。
    原來,兩人失蹤的事早已驚動了陸家。
    陸遲的父親陸懷舟親自趕了過來,動用所有關係,耗費兩天時間,才根據沿途模糊的監控查到他們進了黑賭場後,極有可能被賣往山裏的黑工廠。
    今天一早,警方端掉了那個黑工廠窩點,但在被解救的人中,並沒有發現陸遲和江逸。
    顧敘白失落返回酒店,卻從前台那裏得知有個女孩送來紙條,因為等不到他先離開了。
    顧敘白看到陸遲留下的紙條,了解情況後,立刻帶人上山尋找,恰好與逃下山的兩人相遇,見他們傷得不輕,催促他們趕緊下山治療。
    但陸遲想到宋秋音回去後,可能要麵對盛怒的父親,尤其是自己情急之下還打傷了她父親,心中不安。
    他堅持帶著傷,在表哥等人的陪同下一起折返回到宋家。
    然而,當他們一行人趕到時,那間民房已是人去樓空,屋內一片狼藉,有明顯匆忙收拾行李逃離的痕跡。
    陸遲承諾的報答還沒來得及兌現,人已經不知所蹤了。
    想到因為收留他們,可能給宋秋音帶來無法想象的責難,陸遲心裏湧起一陣愧疚。
    江逸之前說的也沒錯,如果宋秋音願意,他們確實可以資助她去京市上學,給她一個好的學習環境,以此來償還這份恩情。
    之後一周,陸遲和江逸拖著未愈的身體,在當地輾轉尋找宋秋音的下落,卻始終沒有什麽消息。
    表哥顧敘白勸他已經盡力了,緣分到了自然會再見,尤其他們還是學生,還要上學呢,家裏也不可能讓他們一直停留在這偏僻之地,他們這才不得不動身返回京市。
    ——
    回京市不到兩個月,生活逐漸回歸正軌。
    陸遲在老爺子的壽宴上,從湖裏救起了落水的薑棲。
    這個有點傻氣卻異常執著的小姑娘就此纏上了他,她總是笑盈盈地出現在他身邊,哪怕他冷言冷語,她也能巧妙化解。
    她經常來陸家找老爺子下棋,時不時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她下棋很笨,總是擰著眉頭想半天,然後嚷嚷著悔棋,悔了棋最後還是輸,他偶爾看不下去,故意讓一個子,她能開心很久,覺得自己棋藝進步了。
    玩遊戲也是,總是第一個是被殺掉,然後不服氣地要求再玩一次。
    她學著給他做點心,最初難吃得要命,後來手藝卻越來越好。
    明明對籃球一竅不通,她也能裝模作樣指著球場和他胡說八道一番。
    有時看他臉色不好,她總能冒出一些千奇百怪的笑話。
    慢慢地,陸遲習慣了生活裏有這麽一抹鮮活的色彩。
    薑棲用她笨拙又真誠的方式,一點點滲透他的生活之中,占據了他青春裏重要的三年時光。
    然而,江逸卻始終不待見薑棲。
    在他心裏,隻有他、宋秋音和陸遲三人在山上小木屋結下的才是過命的“革命友誼”。
    他認為薑棲的出現,搶占了原本屬於宋秋音的位置。
    因此,他總是找各種機會針對薑棲,試圖把她從陸遲身邊擠走。
    江逸甚至私下裏不止一次對陸遲說,“遲哥,你忘了小木屋裏的聲聲了嗎?”
    陸遲回答總是清晰而堅定,“我沒忘,那份恩情我一直記著,隻是想還也找不到人。”
    他們一直有派人留在那邊縣城,繼續留意尋找那個叫宋聲聲的女孩,可惜始終杳無音訊。
    江逸不依不饒,“那你也別跟薑棲走那麽近啊!看她那黏糊勁兒就煩!你別和她玩,把她趕走!”
    那時的陸遲,並未將江逸的話放在心上。
    報答宋秋音是他的一份責任,但這並不影響他日後和誰相處。
    ……
    後來,薑棲升入了高一,在新的班級裏認識了宋秋音,兩人很快熟絡起來。
    薑棲心思單純,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暗戀陸遲的心事告訴了宋秋音,訴說他們日常相處的點滴。
    宋秋音並不知道陸遲的全名,加之高三與高一教學樓距離遠,陸遲為人低調,他的照片未曾在學校論壇公開流傳過,所以她並未將薑棲口中的“陸遲”與記憶中的“阿遲”聯係起來。
    而江逸的班級也與薑棲她們不同樓層,況且他有一半時間不在學校,整天在外麵呼朋引伴地玩。
    以至於開學兩個月,宋秋音都未遇到過兩人。
    一次偶然的閑聊,宋秋音提到自己棋藝精湛,薑棲便在一個周末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去了陸家,想讓她和陸老爺子切磋一下。
    結果,宋秋音中途去洗手間時,剛好與下樓的陸遲迎麵相遇。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時隔三年,再次看到彼此。
    他們在同一所學校相遇是早晚的事。
    但確實是薑棲的這次推波助瀾,讓這場重逢提前到來。
    陸遲從宋秋音口中得知了她之後的遭遇。
    那天她一回到家,就因為藏匿他們的事,被暴怒的父親打了一頓。
    後來聽說黑工廠被端,曾與黑工廠有過來往的宋長林害怕牽連自己,匆忙收拾行李帶著她逃離。
    宋秋音卻不願意走,她想等陸遲他們回來兌現承諾,接自己去那個繁華的京市,有更好的學習環境,過上更好的生活。
    宋長林看她這副執迷不悟的樣子,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生拉硬拽地將人帶走。
    他們聯係了在鎮上打工的母親,隱姓埋名去了一座更偏遠的小鎮生活。
    宋長林因為挨了陸遲那一棍子,後腦留下了不時隱痛的毛病,他心有怨氣,將所有的錯都歸咎於女兒,覺得她是個掃把星,收留了不該收留的人,導致他們全家流離失所。
    他又嫌“宋聲聲”這個名字晦氣,不旺他,強行給她改名為“宋秋音”。
    經過那件事之後,宋秋音在這個家過得更加如履薄冰,本來父親對她也是算不上很好,之後是怎麽看她怎麽不順眼。
    雖然沒動手,但用各種難聽的話擠兌她成了家常便飯,更別提給她錢了,隻讓她去外麵自己賺。
    宋秋音也曾哀求母親,希望她能給自己一點錢買學習資料,可母親在家裏毫無話語權,性格懦弱,除了偷偷抹眼淚,也無可奈何。
    她隻能趁著放假,去鎮上的店打工掙錢,早早學會了看人臉色,曲意逢迎,卑微討好。
    好在她在學習上很有天賦,即使忙著打工,成績也名列前茅,最終爭取到了一位好心人的資助,才得以來到京市求學。
    不耽誤學習的同時,她開始努力往上爬,憑借出色的容貌,周旋於班裏非富即貴的男生之間,對他們的追求既不明確接受,也不徹底拒絕。
    隻是稍加利用,謀取自己想要的物質,這樣來錢比辛辛苦苦打工快得多了,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她深諳此道。
    她心裏在不斷衡量,最終選擇了一個樣貌家境都還不錯的班長,對他的示好照單全收,讓他成為自己現階段最穩定的供養者。
    但這班長是沈如萱的青梅竹馬,沈如萱無法忍受宋秋音對自己竹馬這樣的勾勾搭搭,於是派小姐妹屢次找她麻煩,最終,薑棲於心不忍出麵維護了她。
    陸遲聽聞她因為當年好心收留他們,不僅挨了打,還長期遭受父親更深的冷眼,於是鄭重承諾道,“我會彌補你,你想要什麽,隻要我能做到,我會盡量滿足。”
    宋秋音卻淒然一笑,“彌補?我這三年受的苦,是能彌補得了的嗎?”
    就在這時,薑棲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她全然沒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還高興地為他們介紹,“陸遲,這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成績優秀又下棋很厲害的宋秋音。”
    她又轉向宋秋音,熱情地說,“秋音,這就是陸遲。”
    陸遲剛想開口說什麽,宋秋音搶先一步,語氣疏離地說,“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不等回應便轉身離開。
    宋秋音本就對薑棲那種不諳世事的善良隱隱嫉妒,自己想要的都要費盡心思去爭取才能得到。
    而薑棲卻能輕而易舉地擁有她渴望的一切,還總是裝作很慷慨地施舍給她。
    當她得知,自己苦苦掙紮的三年,陸遲竟和薑棲朝夕相處了三年。
    一股“被取代”的怒火在心中瘋狂滋長。
    她覺得自己活脫脫就是電視劇上那個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釧。
    吃了整整三年的苦,守著渺茫的承諾來到京市。
    就等著“薛平貴”功成名就報答她。
    可結果呢?
    陸遲早就把她這個“原配”忘得一幹二淨。
    在繁華的京市裏,和另一個女孩子卿卿我我。
    她要報複回去。
    尤其是薑棲。
    這個搶走了原本屬於她位置的竊賊。
    薑棲那時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頭霧水。
    陸遲卻以為宋秋音不願意麵對曾經悲痛的過往,對他和江逸心存怨氣,所以並沒有說什麽。
    後來,宋秋音就主動來到陸家,問他,“你說彌補我的話,還算數嗎?”
    陸遲看著她,女孩眼中沒有了上次見麵時的淒然,多了一絲他看不透的冷靜,他回答,“算數。”
    自此,宋秋音開始坦然地接受陸遲的彌補。
    她有了很多錢,買漂亮的衣服和飾品,精心打扮自己。
    這天放學後,窗外天色陰沉,薑棲和宋秋音留在教室裏一起寫作業。
    薑棲寫完一道題,抬頭活動脖子時,目光落在宋秋音身上做工精致的裙子,忍不住讚歎道,“你這身裙子好看哎,把你襯得跟天仙似的。”
    宋秋音放下筆,語氣輕快地回答,“當然好看了,是喜歡我的人送的。”
    薑棲疑惑地問,“為什麽是喜歡你的人送的?你不喜歡他嗎?”
    宋秋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啊……還在考察他。”
    薑棲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長得怎麽樣?帥不帥?”
    宋秋音眼神微妙,緩緩說道,“很帥,是……你喜歡的那種帥。”
    薑棲聞言,臉頰微微泛紅,“我隻喜歡陸遲那種啊,其他都入不了我的眼。”
    宋秋音話鋒一轉,帶著試探,“那要是……陸遲和別人在一起了怎麽辦?”
    薑棲愣住,臉上的笑容僵住,“他要和誰在一起?”
    宋秋音瞧著她天真的樣子,心中冷笑,表麵卻故作淡然,“說實話,他根本不在意你,喜歡別人,不是挺正常的嗎?”
    薑棲很快反駁,“誰說的?他早晚會看到我的好,昨天他還說以後抽空給我輔導數學題呢,他還是很在意我的!況且他身邊就我一個女孩子,能喜歡誰?”
    宋秋音看了眼窗外突然烏雲密布的天空,轉移了話題,“要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薑棲一拍腦袋,有些懊惱,“我忘了!本來李嫂出門前還提醒過我的。”
    宋秋音順勢提議道,“那你發消息,讓你的陸遲來接你啊。”
    薑棲猶豫了一下,底氣不足,“算了吧,待會我喊司機來接就行。”
    宋秋音勾起嘴角,“你是怕他拒絕你吧?不是說他很在意你嗎?要是知道你沒帶傘被困在教室,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接你的。”
    薑棲終於察覺到她今天有些反常,“秋音,你今天怎麽了?感覺你怪怪的。”
    宋秋音笑容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沒什麽,我就是想告訴你,真正喜歡你的人不會這樣,早點放手對你也好,這樣糾糾纏纏何必呢?”
    說著,她拿起自己剛買的新款Apple手機,“你不敢的話,我給你示範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