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上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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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棲在屋裏,隱約聽到了門外陸遲和馬克說話的聲音,具體內容聽不真切,隻聽到馬克嘰裏咕嚕的英語和陸遲低沉簡短的回應。
    她輕輕歎了口氣,後背靠在門板上。
    搬走的念頭不是沒動過,可異國他鄉,合適的房子不好找,手續也麻煩。
    況且她在這裏已經住習慣了,周圍環境相對安全,作為一個女生獨居,隔壁的馬克雖然是個整天打遊戲的宅男,偶爾吵鬧,但看得出沒什麽壞心眼。
    真正煩人的也就陸遲一個。
    算算時間,她在英國也待不了多久了,索性再湊合一陣子。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薑老太太來電。
    薑棲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電話那頭,薑老太太開門見山地問,“薑棲,你把你母親從原先的醫院轉走了?”
    “是。”薑棲語氣平靜,“畢竟我們之前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以後我母親的後續治療,我自己會負責,不需要您再費心。”
    薑老太太聽出了她話裏劃清界限的決絕,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才緩緩道,“你既然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好,你自己安排妥當就行。”
    她頓了頓,切入正題,“你找個時間,回國一趟吧,我有事想當麵和你交代。”
    薑棲冷淡回應,“我暫時回不了,有什麽事,電話裏說吧。”
    薑老太太沉默片刻,聲音低沉了些,“你還在怪我,對嗎?”
    薑棲聞言,睫毛輕輕顫了顫,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沒有說話。
    薑老太太見她久久不吭聲,知道她心結未解,隻好退讓一步,“好吧,等你回來再說。”
    兩人的通話就此結束,沒有多餘的家常寒暄,更沒有溫情可言。
    薑棲自然知曉,薑老太太和趙語蓮近年來關係緊張,早已是麵和心不和。
    趙語蓮的手段,薑棲從小到大領教了不少,綿裏藏針,於無聲處紮人,最是陰狠難防。
    薑老太太算是引狼入室,如今身體每況愈下,顯然有些壓不住野心勃勃的趙語蓮了,況且趙語蓮又有丈夫兒子女兒做依仗。
    在薑家,老太太反而顯得有些孤立無援。
    現在突然打電話來,無非是想讓她這個名義上的孫女回去,站在自己這邊幫襯一下,共同對抗趙語蓮,至少也能多一份牽製。
    可薑棲早已是薑家的邊緣人物,那些勾心鬥角,她並不想參與進去。
    隔壁,馬克的公寓裏。
    馬克目睹陸遲上趕著吃了閉門羹,右手又紅腫得厲害,一時同情心泛濫,便熱情拉他來自己家,翻出醫藥箱,示意陸遲自己處理傷口。
    在馬克看來,陸遲儼然就是個老婆紅杏出牆了,卻還在反思自己過錯的窩囊男人,他一邊看著陸遲塗藥,一邊用嘰裏咕嚕的英語試圖開導他,“嘿,老兄,你幹嘛追著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跑?遊戲不更好玩嗎?要不要來幾局?我帶你上分,天涯何處無芳草……”
    陸遲懶得跟他掰扯,隻是垂著眼,一言不發地給自己紅腫的手臂塗上藥膏。
    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此刻紅得刺目,有些地方還起了細小的水泡,塗藥時帶來陣陣刺痛,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今天一整天都充斥著挫敗感,回到自己那空蕩蕩的屋子,隻會讓這種感覺在無邊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所以他才沒拒絕馬克這份過於聒噪的收留,任由他在旁邊嘰嘰喳喳,至少還有個人聲,不至於被孤獨吞噬。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傳來了清晰的敲門聲,還有一個男人用英語提高音量詢問,“你好,有人在家嗎?”
    陸遲聽出敲的是薑棲的門,眉梢微動,立刻放下藥膏,起身走了出去,馬克也好奇地跟在後麵。
    隻見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提著工具箱的男維修工,正在敲薑棲家的門,他敲了幾下,又側耳聽了聽,裏麵毫無回應。
    陸遲走過去,用英語沉聲問道,“有什麽事?”
    男維修工轉過身,解釋道,“我是今天預約上門的維修工,來修浴室排氣扇的,預約單上就是這個時間點,但沒人應門。”
    他出示了一下手裏的工單。
    陸遲快速掃了一眼,確認了地址和時間無誤,他隨即也上前,用力敲了敲門,提高音量喊道,“薑棲?你在裏麵嗎?有維修工來了。”
    裏麵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但門縫底下卻有光透出來,顯示屋裏開著燈。
    而且,他一直待在馬克家這邊,沒聽見薑棲開門出去的聲音。
    理論上,她應該在家的。
    馬克在一旁撓頭,猜測道,“可能她在洗澡,沒聽見吧。”
    陸遲的心卻猛地一沉。
    洗澡?可浴室排氣扇維修。
    他轉身,重新快步走回馬克家,這次直奔臥室方向。
    馬克家的臥室窗戶,和薑棲客廳的陽台,距離相對較近,中間依舊隔著一段讓人心慌的空隙。
    陸遲利落地爬上窗台,探身向外看去,冷靜地估量著距離。
    馬克跟進來,看到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你上去幹嘛?這是12樓!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遲卻隻是靜靜目測距離,直接跨過去,理論上可以成功,但風險太大,不好把控。
    好在兩戶之間豎著一根老舊的鐵製水管,或許可以作為支撐點。
    馬克試圖勸他下來,“你至於嗎?打電話找開鎖的啊!再不行踹門啊!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不想耽誤時間。”陸遲沉聲道,他覺得直接跳過去更快,而且薑棲現在情況不明,他多一秒都不想耽誤,於是伸出雙手,牢牢抓住了那根水管,隨即身體向外蕩去,試圖借著水管的支撐跨越到薑棲的陽台。
    然而,他剛剛塗了藥膏的右手又濕又滑,抓住水管的瞬間,整個身體猝不及防地向下滑了一小段距離。
    粗糙的鐵絲和凸起的接口瞬間刺破了他手心的皮膚,帶來尖銳的疼痛,鮮血很快滲了出來。
    “哎,小心!”馬克在窗邊看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趕緊伸出手,“拉住我的手!快回來!”
    “不用。”陸遲定了定神,強忍著右手的劇痛,用左手和雙腳發力,重新往上攀爬了一段距離。
    感覺高度差不多了,他才伸出一隻腿,試探性地放在薑棲家陽台凸出的水泥邊緣上,然後是第二隻腿,緊接著,左手鬆開水管,迅速抓住了陽台的欄杆,右手緊隨其後,整個身體終於完全挪到了陽台欄杆的外圍。
    最後,他雙臂用力,跨越欄杆,穩穩落在了薑棲家陽台的地麵上。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鍾,確實很快。
    馬克在旁邊的窗戶看得目瞪口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的天,玩遊戲都沒你這麽刺激,心髒都快被你嚇出來了!”
    陸遲沒時間耽擱,甚至顧不上檢查自己再次受傷的右手,急匆匆穿過陽台,進入客廳。
    客廳裏空無一人,安靜得可怕。
    隻有浴室的磨砂玻璃門隱約透出光亮,裏麵似乎有水汽彌漫出來。
    他快步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緊,“薑棲?你在裏麵嗎?”
    裏麵是死一般的寂靜,無人回應。
    陸遲不再猶豫,直接扭動門把手,推開了門。
    浴室裏水汽彌漫,視線模糊,溫熱潮濕的空氣沉悶得讓人呼吸不暢。
    而在氤氳的白霧中,薑棲穿著睡衣,一動不動地倒在冰涼的地磚上,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雙眸緊閉。
    陸遲的心髒差點在這一刻停止跳動,他一個箭步衝過去,蹲下身,扶起她,手指顫抖著探向她頸側。
    還好,還有微弱的脈搏跳動,他稍微鬆了口氣,人還活著。
    他一把將薑棲從濕漉漉的地上抱起來,快步走出浴室。
    “薑棲?薑棲?醒醒!”他將她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聲音裏是無法掩飾的慌亂。
    叫了好幾分鍾,薑棲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陸遲的心又揪了起來,就在他準備抱起她直奔醫院時,薑棲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待看清近在咫尺的陸遲時,頓時化為驚訝,“陸遲……?”
    陸遲見她醒來,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稍微鬆弛下來,後怕的感覺此刻才洶湧襲來,讓他幾乎虛脫,聲音驀地啞了,“你在浴室暈倒了。”
    薑棲眨了眨眼,記憶慢慢回籠,她和薑老太太打完電話,心情有些煩悶,便去泡澡想放鬆一下,泡澡的時候不由自主又想起薑家那些糟心事,不知不覺泡了很久,又忘記了排氣扇壞了,水汽重得她都沒察覺,起身換好睡衣準備出去時,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完好的睡衣,心裏暗自慶幸,幸好不是光著身子暈倒的,否則真是社死了。
    陸遲看她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放心地問,“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薑棲坐起身,揉著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疑惑地看著陸遲,“你怎麽在這?”
    “你預約的維修工上門,敲門沒人應,我就進來看看。”陸遲解釋道。
    薑棲看了眼緊閉的大門,還是疑惑,“你怎麽進來的?”
    陸遲麵不改色,隨口道,“你門沒關好,我一推就開了。”
    薑棲腦子還有點缺氧後的遲鈍,以為他說的是真的,便沒再深究。
    陸遲看著她還有些虛弱的樣子,舊事重提,帶著關切,“你以前在家也低血糖暈倒過,還是王媽及時發現的,要不把王媽接過來英國照顧你一段時間?”
    薑棲無語地看著他,王媽是陸家在陸家的人,又不是她的專屬保姆,讓老人家千裏迢迢從國內跑來英國照顧她?這想法一點也不現實。
    陸遲見她不接受這個提議,轉而用一種狀似隨意的口吻,低聲感慨道,“難怪別人總說,結婚有結婚的好處,至少像這種時候,身邊能有個人及時發現,不至於一個人暈倒在家裏都沒人知道,有個伴,總歸是好的,能互相照應。”
    薑棲聽出了他話裏的弦外之音,清晰而冷靜地說,“不能隻看到那麽一點點好處,就忽略了背後一抓一大把的壞處,為了這點所謂的好處,去忍受其他難以忍受的東西,那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她頓了頓,直接下了逐客令,“謝謝鄰居的關心,我沒事了,你出去吧。”
    陸遲知道此刻不宜再糾纏,要懂得收斂,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確認她臉色確實在漸漸恢複,才低聲說了句,“我就在隔壁,有事隨時叫我。”
    然後,他轉身,背影透著些許落寞,走向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馬克一直倚在自家門框上,看著陸遲又一次被灰溜溜地趕了出來,搖了搖頭,很是無奈,“這麽不要命地爬進去,待了不到十分鍾就被趕出來了?”
    他又瞥見陸遲那隻又在滲血的右手,忍不住勸道,“至少去醫院處理一下你的手吧,家被偷了就算了,手可別也廢了。”
    陸遲這才抬起右手,仔細看了看。
    手指微微腫脹,手背上既有燙傷的血泡,掌心又被粗糙的水管鐵線劃破,皮肉外翻,滲著血絲。
    這隻手,今天算是全方位受到了重創。
    他當晚還是去了醫院處理傷口,包紮好回來時已是深夜。
    緊接著,陸懷舟那邊又安排他必須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他強打著精神,倒著時差應付完會議,結束時天都快亮了。
    疲憊不堪的他這才倒頭睡下,一直睡到下午兩點。
    他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接起,是賀雲帆帶著一貫調侃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喂,壽星,生日快樂啊!”
    陸遲睡意朦朧,腦子還有點轉不過來,“生日?”
    “對啊。”賀雲帆在電話那頭笑,“你這個人,從不記別人的生日就算了,連自己的生日也不記,年年都得別人來提醒你。”
    陸遲對過生日這件事一直不大感冒,覺得可有可無,跟平常的日子沒什麽區別,也從未刻意去記過。
    後麵陸續又來了幾個電話,父母的、其他朋友的。
    陸遲機械地應付著,語氣平淡,聽不出多少喜悅。
    打開微信,消息列表裏冒出了許多祝賀生日的消息,大部分是公式化的客套或商業夥伴的禮節性問候。
    徐遠的消息也夾在其中,尤為醒目,發了一長串精心編排的祝福語,看得出滿滿的漲獎金欲望。
    但其中有一句,夾在眾多馬屁中,卻成功取悅到了此刻心情低落的陸遲。
    【更衷心祝願您早日和太太重修舊好!】
    陸遲盯著這句話看了幾秒,緊蹙的眉心稍微舒展了一些,手指動了動,回複,【下半年獎金雙倍。】
    徐遠幾乎是秒回,一連發了好幾個喜極而泣、放鞭炮的表情包,【老板萬歲!老板英明!老板最好!老板和太太一定白頭偕老,恩愛百年!】
    陸遲沒再理會他的彩虹屁,退出了聊天對話框。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個被他置頂的頭像上。
    沒有生日祝福,甚至沒有一條新消息。
    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巨大的落寞,空蕩蕩的,像缺了一塊。
    換做以前,薑棲也會像徐遠那樣,或許更甚,發來一大堆或俏皮或溫情的祝福話,配上各種可愛的表情包,努力營造出生日該有的熱鬧和專屬氛圍。
    可現在,什麽也沒有,一片沉寂。
    他隻能默默點開和薑棲的聊天記錄,翻到去年的今天。
    【報告陸總!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人物的生日!】
    【此人英俊非凡,智商超群,是我心中最最最厲害的男人!(雖然有時候有點討厭)】
    【沒錯,就是你![煙花][煙花][煙花]】
    【祝你生日快樂,新的一歲,繼續帥出新高度,富到流油(記得油要流到我這裏!不許外流!)】
    【猜猜我藏在你西裝口袋裏的生日特權券是什麽?早點回家兌換哦!】
    後麵還跟著一連串她自己收集的“生日快樂”動態表情包。
    看著這些溫暖又鮮活的內容,陸遲心裏一陣酸澀的惆悵。
    明明隻過去一年,卻感覺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那麽遙遠,那麽不真實,美好得讓人心口發疼。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許淩霜發來的消息,早上她就發過一條簡單的“生日快樂”。
    此刻,她又發來一條,內容卻讓陸遲眸色瞬間黯了黯,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大壽星,要不要出來打打網球?你表哥和你前妻,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