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殿前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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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髓枯竭的廢人,也配用我族百年一遇的‘淨髓之體’?”
    金鑾殿上,垂耳族長老蒼老嘶啞的聲音裹挾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向蜷縮在玉階下的歐陽柏。
    他伏在地上,單薄的脊背在精致的皇子朝服下劇烈顫抖,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殷紅的血點子濺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上,暈開刺目的花。
    “父皇…兒臣…惶恐…”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因染血而顯得妖異,眼神裏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懼與卑微。
    滿殿寂靜。
    高踞龍椅的聖辰帝,周身籠罩在磅礴的光係靈髓輝光中,麵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冰冷的視線,如同看著一件無關緊要的瑕疵品。文武百官垂首而立,無人出聲,殿前衛士的甲胄反射著寒光,映出一張張麻木或隱含譏誚的臉。
    一個靈髓枯竭、被皇室半廢棄的皇子,連承受羞辱,都顯得理所應當。
    歐陽柏劇烈地喘息著,用一方素白帕子死死捂住口鼻,指縫間滲出的血色愈發濃鬱。他低垂的眼睫掩蓋了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近乎愉悅的冰冷光芒。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這具“廢人”的皮囊,是他最好的盾牌,也是最利的矛。
    “夠了。”聖辰帝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柏兒需要淨髓滋養。此女,便賜予你為靈髓執事。”
    他的目光轉向大殿中央,那名被兩名宮人押解著的垂耳族少女身上,如同審視一件即將賜下的玩物。
    “兒臣…叩謝父皇隆恩!”歐陽柏掙紮著,在內侍幾乎是拖拽的攙扶下,艱難地行完叩拜大禮。
    在他“虛弱”地抬起眼簾的瞬間,目光終於落在了那個即將屬於他的“財產”身上。
    那是一個身形纖細的少女,一襲粗糙的素白囚服,卻掩不住那驚人的清麗容光。銀緞般的長發並未精心梳理,幾縷垂落頰邊,更襯得肌膚瑩白剔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發間那雙柔軟垂落的、泛著淡淡瑩光的耳朵,以及那雙抬起來時,清澈得仿佛能洗滌世間一切汙濁的眼眸。
    至純,至淨,宛如初雪凝成的精魄。
    這就是垂耳族,被譽為“人間良藥”的族群,也是權貴間流轉最珍貴的、活的“修煉資源”。
    她——沈宮鬱,安靜地跪在那裏,像一株風雨中飄搖的小花,纖細的脖頸上扣著象征奴役的禁製鎖鏈,細碎的鏈子隨著她輕微的呼吸叮咚作響。她清澈的目光掠過地上咳血不止的歐陽柏,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憐憫,隨即又化為一種認命的、逆來順受的平靜。
    “奴…沈宮鬱,拜見主人。”她的聲音清冽,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柔糯,在這壓抑的金鑾殿上,奇異地撩動了一絲心弦。
    歐陽柏在內侍的攙扶下,踉蹌著走到沈宮鬱麵前。他伸出手,那隻骨節分明卻顯得過分蒼白的手,因“虛弱”而顫抖著,輕輕捏住了少女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更完整地迎向自己的目光。
    觸手之處,肌膚溫涼細膩。而比這觸感更清晰的,是一股精純至極、溫暖柔和的靈髓氣息,如同初春第一縷破開冰封的陽光,試圖無聲無息地滲入他那片被封印死死鎮壓、荒蕪了十年的靈髓本源。
    就是現在!
    歐陽柏體內那沉寂已久、如同萬年玄冰的暗影靈髓,竟猛地躁動了一瞬!雖然那強大到令人絕望的封印紋絲未動,但這久違的、屬於他本身力量的悸動,清晰得讓他靈魂戰栗!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命不久矣的慘淡模樣,甚至因為靠得近,又引動了一陣壓抑的、仿佛連心肺都要咳出來的劇烈咳嗽。
    他猛地俯下身,染血的唇幾乎貼上沈宮鬱那敏感柔軟的垂耳,灼熱的呼吸混雜著血腥氣噴灑在她耳廓,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若遊絲卻又帶著某種陰冷禁錮般力量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記清楚了…從此刻起,你的靈髓,你的性命,你的一切…都屬於我。”
    ……
    回到那座位於皇城最偏僻角落、常年彌漫著藥草苦澀氣味的七皇子府邸時,夜色已濃重得化不開。
    墨淵無聲地揮退所有侍從,親自扶著歐陽柏走入寢殿內室。厚重的殿門合攏的刹那,歐陽柏一直佝僂著的腰背倏然挺直,臉上那刻意維持的病弱、痛苦與卑微如同假麵般剝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步履沉穩地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窗外是無星無月的夜,烏雲低壓,將整個帝京籠罩在一片沉悶的晦暗之中。
    “殿下,此女身份特殊,‘淨髓之體’千年不遇,陛下此舉,恐非單純賞賜,監視試探之意昭然若揭。”墨淵眉頭緊鎖,聲音壓得極低。他是歐陽柏最鋒利的刀,也是最堅固的盾,是這冰冷皇城中,唯一知曉部分黑暗真相的人。
    歐陽柏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緩緩攤開自己的手掌。方才在大殿上,他就是用這隻手,觸碰了那名垂耳族少女。
    指尖,一縷細微到幾乎無法感知的幽暗氣息,如同狡猾的遊魚,一閃而逝。那不是聖辰王朝推崇的光明之力,而是更深沉、更詭譎、更強大的——暗影靈髓!
    “墨淵,”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絲久違的、仿佛獵物終於落入陷阱般的玩味,“你覺得,一個真正的‘廢人’,能引動這被封印了十年的力量,產生哪怕一絲漣漪嗎?”
    墨淵瞳孔驟然收縮:“殿下是說…她的靈髓,能觸動封印?”
    “垂耳族,淨髓之體…嗬嗬,我這位好父皇,總算是送了一件…像樣的‘禮物’。”歐陽柏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銳利的弧度,與他平日示人的溫潤形象判若兩人,“他以為送來的是一劑補藥,或是一雙眼睛。”
    他緩緩轉過身,恰在此時,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厚重的天幕,耀眼的光芒瞬間映亮了他半邊側臉。那雙平日裏總是顯得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眼眸,在電光下,銳利如鷹隼,幽深如寒潭,裏麵翻湧著積壓了十年的仇恨、隱忍和近乎瘋狂的、足以焚盡一切的野心。
    “他卻不知,這或許…正是能撬動我身上這具枷鎖的…唯一鑰匙!”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滾滾而來,仿佛天穹震怒,震得雕花窗欞嗡嗡作響。
    而在府邸另一端,被安置在西廂暖閣的沈宮鬱,正抱膝蜷縮在床角。窗外電閃雷鳴,映得她臉色愈發蒼白。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頸上那圈冰涼刺骨的禁製鎖鏈,金屬的觸感時刻提醒著她身為“奴”的身份。
    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反複回閃著金鑾殿上,那位病弱皇子靠近她時,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以及,當主人那帶著血腥氣的指尖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她體內那至純至淨、從未有過波瀾的靈髓,竟像是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麵,不受控製地掀起了一陣奇異而洶湧的悸動!
    那感覺…陌生而危險。像是冰封遇到了烈陽,又像是清泉匯入了深不見底的幽潭。
    她的靈髓,似乎在恐懼著那接觸,又像是在…隱秘地渴望著什麽。
    歐陽柏…
    她在心底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清澈的眸子裏充滿了迷茫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風暴雨,即將來臨。
    而這看似平靜的皇城之下,暗流早已洶湧。兩個身負驚天秘密的棋子,命運從此緊緊糾纏。
    棋局,已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