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溫潤如玉是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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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樹下的警告,如同淬冰的銀針,深深紮入沈宮鬱的骨髓。那一夜之後,歐陽柏在她眼中,徹底褪去了“病弱皇子”的表象,顯露出其下隱藏的、深不可測的幽暗深淵。
她變得愈發謹慎,如同驚弓之鳥。在府中行走時,總是低垂著頭,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腕間的靈髓鐐銬和腰間的裂痕玉佩,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所處的囚籠與監視。她甚至不敢再輕易調動靈髓,生怕那不受控製的“同化”能力,會再次觸碰到那不該觸碰的禁忌。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幾日後的一個午後,沈宮鬱被傳喚至主殿旁的暖閣。這裏並非歐陽柏日常臥榻之處,而是他偶爾用來小憩、看書的地方,藥味稍淡,多了幾分書卷氣。
她進去時,歐陽柏正半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捧著一卷泛黃的古籍。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他穿著一身月白常服,墨發未束,隨意披散,襯得側臉線條精致如玉,神情專注而寧靜。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唇角自然地漾開一抹溫潤淺笑,眸光清澈,仿佛能滌盡世間一切陰霾。
“來了?”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般的慵懶沙啞,溫和得不可思議,“不必拘禮,坐。”
這一幕,美好得如同畫卷。若在從前,沈宮鬱或許會為之失神片刻。但此刻,她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這完美無瑕的溫潤,這無懈可擊的平和,在他昨夜那冰冷警告的對比下,顯得如此詭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這究竟是深入骨髓的偽裝,還是他眾多麵孔中的另一張?
“謝主人。”她依言在離榻幾步遠的繡墩上側身坐下,姿態恭順,心卻懸著。
歐陽柏放下書卷,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關懷?
“在府中住得可還習慣?下麵的人,沒有怠慢你吧?”他問得隨意,仿佛真的隻是一位關心下屬的溫和主人。
“回主人,一切都好。”沈宮鬱垂眸應答,聲音平穩,不敢泄露絲毫情緒。
“那就好。”歐陽柏點了點頭,像是放心了些。他端起旁邊小幾上的一盞參茶,輕輕吹了吹熱氣,動作優雅從容。陽光在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跳躍,投下小片陰影。
“你那日受驚了。”他抿了一口茶,忽然說道,語氣帶著一絲歉然,“是我連累了你。”
沈宮鬱心頭一緊,連忙道:“奴不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歐陽柏放下茶盞,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跟了我這麽個‘廢物’主子,注定難得安寧。太子兄長…唉,或許是對我有所誤會。”
他話語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無奈與一絲委屈,將一個備受欺淩、無力反抗的弱者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沈宮鬱沉默著,沒有接話。她隻是靜靜地聽著,看著他在陽光下完美無瑕的表演,心底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端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來。濃烈苦澀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殿下,該用藥了。”內侍躬身道。
歐陽柏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臉上閃過一絲孩童般的抗拒,但很快又化為認命的無奈。他接過藥碗,那黑褐色的汁液映著他蒼白的指尖,對比鮮明。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起勇氣,然後端起藥碗,仰頭準備一飲而盡。
然而,就在碗沿觸碰到他唇邊的刹那,也不知是手滑還是虛弱無力,那藥碗猛地一傾,小半碗滾燙的藥汁竟直直朝著坐在一旁的沈宮鬱潑灑過去!
事發突然!
“小心!”歐陽柏驚呼出聲,臉上瞬間寫滿了真實的慌亂與歉意,甚至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擋,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沈宮鬱根本來不及躲閃,隻覺得手臂一燙,伴隨著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藥汁已然潑濕了她半邊衣袖,滾燙的溫度隔著衣料灼燒著皮膚,帶來一陣刺痛。碎裂的瓷片濺落在地。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送藥的內侍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暖閣內一片混亂。
“無妨。”沈宮鬱忍著痛,第一時間卻是先安撫那內侍,然後才看向歐陽柏,對上他那雙充滿了“懊惱”和“擔憂”的眼睛。
“燙到了沒有?快讓我看看!”歐陽柏不顧自己還穿著寢衣,竟直接從榻上起身,快步走到她麵前,伸手就要去碰她被淋濕的衣袖。他的指尖微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臉上是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焦急。
若非沈宮鬱昨夜才領教過他那深淵般的眼神和冰冷的威脅,幾乎就要被他此刻這“情真意切”的關懷所騙過!
“奴沒事,謝主人關心。”她不動聲色地縮回手,避開了他的觸碰。
歐陽柏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著她,眼神複雜,那裏麵有關懷,有歉疚,甚至還有一絲…被她拒絕後的淡淡失落?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帶著病氣的輕咳,對跪在地上的內侍揮揮手:“罷了,不怪你,是本王自己沒拿穩。下去吧,重新煎一碗來。”
內侍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墨淵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門口,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快去換身衣裳,讓府醫看看。”歐陽柏重新看向沈宮鬱,語氣恢複了溫和,但那份擔憂似乎還未散去,“是我疏忽了。”
沈宮鬱低聲道:“是,奴告退。”
她行禮,轉身退出暖閣。手臂上被燙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更讓她心驚的,是剛才那看似“意外”的瞬間。
真的是意外嗎?
以他那夜展現出的、對力量和身體精準的控製力,會連一碗藥都端不穩?
還是說…這又是一次試探?試探她的反應,試探她是否真的“安分”?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心髒仍在劇烈跳動。她抬起被淋濕的手臂,看著那洇濕的布料,鼻尖縈繞著濃烈的藥味。
忽然,她察覺到一絲異樣。
除了藥草的苦澀,那浸濕的衣袖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與她昨夜感知到的、歐陽柏體內那恐怖力量同源的…陰冷氣息?
難道…那潑灑出的藥汁裏,不僅僅有藥材,還混雜了他極力壓製、卻因方才“慌亂”而泄露出的、一絲本源力量?
這個念頭讓她遍體生寒。
她下意識地,如同被某種本能驅使,調動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靈髓,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濕潤的衣袖。
就在她的靈髓觸碰到那絲殘留的陰冷氣息的刹那——
異變再生!
她體內那至純的靈髓,竟再次不受控製地產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如同沙漠旅人渴求甘泉,悄無聲息地將那縷陰冷氣息卷入,然後…迅速包裹、分解!
一股微弱卻精純的能量,融入了她的靈髓本源,沒有引起任何不適,反而讓她因燙傷而有些躁動的靈髓,奇異地平複了一絲。
沈宮鬱猛地縮回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又來了!
這詭異的“同化”能力!
她竟然…又在不知不覺間,同化了他泄露出的力量?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絲!
這能力究竟是怎麽回事?它會不會被歐陽柏察覺?如果他發現,她不僅能感知他的秘密,還能“竊取”他的力量…
後果不堪設想!
恐懼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麵,抱緊雙臂,隻覺得這看似平靜的王府,處處都充滿了致命的陷阱與無聲的廝殺。
而那位溫潤如玉、公子無雙的七皇子,他那完美的偽裝之下,究竟藏著多少她無法想象的秘密與殺機?
她抬起手,看著自己依舊純淨、卻已然變得陌生的靈髓光芒,一個念頭瘋狂滋生——
這究竟是上天賜予她的一線生機,還是…將她推向更黑暗深淵的詛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