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力度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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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
    時母在深夜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女兒的身影越來越遠,任她如何呼喊都不回頭。
    她驚醒時,冷汗浸濕了病號服,心髒狂跳,嘴裏隻反複念著:
    “書儀……我的書儀呢……”
    時父起初還耐心安撫。
    他知道女兒晚上要去接朋友,不願輕易打擾。
    可時母情緒越來越激動,呼吸急促,監測儀上的數字開始異常跳動。
    時父不敢再等,立刻撥通了顧淮野的電話。
    時書儀趕到時,時母正靠在床頭,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口。
    直到看見女兒的身影出現,緊繃的肩線才驀地鬆弛下來。
    時書儀晚上沒有離開。
    她換了衣物,掀開被子,在母親身邊躺下。
    時母靠向她,深深吸了一口女兒身上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氣息,終於沉沉睡去。
    病房裏隻留一盞夜燈,光線昏黃溫柔。
    時書儀很快也睡著了。
    隻是意識剛沉入黑暗,夢境便再度襲來——
    那是屬於“書儀”的十九歲,大三。
    她這時候已經有幾個月沒談戀愛了——
    十六歲上大學,大一大二談過幾場,後來便覺得索然無味。
    男人愛慕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討好,帶來的那點虛榮,遠不如在談判桌上吞並對手公司來得刺激,更讓她得意。
    直到一個尋常的午後。
    教學樓的轉角處,她撞見一場分手現場。
    男生一身黑色夾克,工裝褲,馬丁靴。
    他懶散地倚著牆,側臉線條利落,眉宇間帶著一股不耐煩的痞氣。
    “徐珍,”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得不留餘地,“我說過了,我們結束了。”
    他對麵的女孩眼睛通紅,聲音發顫:
    “邢野,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自己都舍不得買的限量版球鞋,我省錢給你買。你一個電話,我翹課也要出來見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你沒做錯什麽。”
    邢野偏過頭,扯了下嘴角:
    “就是不喜歡了。這理由夠不夠?”
    他像是被這糾纏耗盡了耐心,直起身,目光掠過女孩淚濕的臉,語氣刻薄得像在評價一件商品:
    “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兒。值錢的女人,都懂得什麽叫見好就收。”
    徐珍像被這幾句話狠狠扇了一耳光,臉色煞白。
    她嘴唇哆嗦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聲音拔高,帶著崩潰的尖利:
    “邢野!你以後……以後絕對不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邢野有時候真想撬開這些女人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麽回路。
    他難得耐下性子,又“好心”解釋了一遍,語氣卻更冷了:
    “我覺得你好,你的好才叫好,懂嗎?我看你順眼,你素麵朝天我都覺得是清水出芙蓉;我要看你不順眼了,你打扮成天仙也是邋遢礙眼。這個道理,夠直白了嗎?”
    “你怎麽會天真地以為,除了你,我就遇不到別的‘好’女孩了?你的好,隻是你自以為是的好,不是我覺得的好。”
    “現在,能清醒點了沒?”
    邢野並不覺得自己這話傷人。
    他甚至覺得,他是在教她成長。
    以前談過的那些,分手不過是一條短信,一個電話,彼此心照不宣,體麵退場。
    成年人的遊戲,何必把話說穿?
    也就徐珍這種傻子,非要把臉湊上來,討一個難堪的理由。
    但願她以後能遇到個稀罕她那套“好”的男人。
    而不是他這樣的——渣男。
    雖然外界總愛給他貼上“渣男”標簽,但邢野本人對此嗤之以鼻。
    戀愛期間,他不出軌,不撩騷,物質上從不虧待,也算盡了“男朋友”的本分。
    能讓他提分手,無非是沒興趣了而已。
    不,更準確地說——
    是他還沒遇到那個能讓他覺得靈魂震顫、甘願畫地為牢的人。
    所以分手,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麽?
    徐珍被邢野毫不留情的話釘在原地。
    怔了幾秒。
    回過神來後,她捂著臉,崩潰地哭著跑遠了。
    書儀本無意窺探這場鬧劇,但她要去係辦公室,這條走廊是必經之路。
    於是她隻能停在轉角,聽完了全程。
    剛抬腳要走,一道身影卻驟然逼近。
    邢野單手撐在她身側的牆上,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氣息還帶著方才對峙後的不耐,眼神卻已銳利地鎖住了她:
    “學妹,聽夠了嗎?”
    他忽然俯身低頭,與書儀四目相對。
    距離近得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
    邢野微微一怔——
    他居然不知道,學校裏什麽時候有個這麽漂亮的女孩兒。
    好像比他之前談的校花還要好看。
    邢野視線下移,瞥見她懷裏抱著的專業書,是大三的教材。
    和他一屆?
    他挑眉,語氣裏帶了點真實的訝異:
    “你和我同級?”
    怎麽看著……這麽嫩?
    書儀抬眼,神色淡淡:
    “有什麽問題嗎?”
    邢野被她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勾起了興趣。
    他扯了扯嘴角,那股子痞氣又漫了上來:
    “問題倒沒有。就是——”
    他故意拖長語調,目光在她臉上巡梭:
    “被人白看了這麽久的戲,我在考慮,該不該收點‘演出費’。”
    書儀微微挑眉,手伸進衣服口袋,摸出一枚一元硬幣。
    她食指一彈,硬幣“叮”一聲輕響,落在他腳邊的地麵上,滾了兩圈,停住。
    她下巴微抬:“喏,你的演出費。”
    邢野眼神驟然一暗。
    他非但沒怒,反而像是被點燃了什麽興趣,扯著嘴角笑了:
    “你好像對我很有意見?怎麽,替剛才那女孩兒抱不平?”
    他俯身湊近些:“還是說,你也覺得她說的對,真心能換真心?”
    書儀忽然微微踮起腳。
    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近乎危險。
    她側過頭,溫熱的呼吸幾乎貼上他的耳廓,聲音卻冷清得像冰片:
    “真心換真心?”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
    “不。我隻相信——力度,換聲音。”
    邢野怔住。
    就在他因這句話而失神的刹那,書儀已經彎下腰,靈巧地從他撐牆的手臂下方鑽了出去。
    不等他反應,她已轉身踏上樓梯,背影筆直。
    邢野維持著撐牆的姿勢,目光卻追著她。
    她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JK製服,黑色長發如瀑般垂在身後,小腿襪嚴絲合縫地包裹住纖細筆直的線條。
    即便隻是一個背影,也透出一種冷淡又抓人的美。
    像一株生長在荊棘叢裏的黑玫瑰。
    帶著刺,卻又讓人移不開眼。
    邢野緩緩直起身,低頭看向腳邊那枚孤零零的硬幣。
    他彎腰撿起,金屬在指尖泛著微涼的光。
    他忽然笑了。
    這一次,笑意真切地抵達了眼底。
    “力度換聲音……?”他低聲重複,拇指摩挲過硬幣邊緣,“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