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搖了搖頭，目光深遠。
    “讓他們拿去用，不必阻攔。”
    “這批糧一出，必有動作，我倒要看看，能引來什麽大魚。”
    與此同時，胡縣令一路狂奔出府。
    他一邊跑，一邊在心裏把黎安的祖宗八代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狗東西！小雜種！你以為你爹是國公就了不起？”
    他咬牙切齒。
    “老子在這安和當了十年縣令，上頭派來的哪個不是酒囊飯袋？”
    “好吃好喝供著，金銀孝敬到位，幾天就拍拍屁股走人，哪個多管過事？”
    他原以為這回也一樣。
    上頭派來的不過是個紈絝少爺，最多住幾天，寫幾份官樣文章就走人。
    誰想到這小子不但不好糊弄，反而精得嚇人！
    要是讓他查出糧倉的貓膩，自己這官位怕是保不住了！
    這些年來，他費盡心力，絕不能因為一個不識時務的世子給毀了。
    他半道拐回私宅，偷偷寫了封密信。
    確認無誤，才將信紙卷起，塞入竹筒之中，再用火漆封口，蓋上隻有心腹才認得的私印。
    卻不知，窗外一道黑影早已盯了他半天。
    那送信的家仆剛翻出院牆，脖頸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扣住。
    不多時，信便呈到了黎安案前。
    黎安看完冷笑一聲。
    “按原樣封好，寄出去。別讓他起疑。”
    “另外，安排人悄悄去查，要是發現誰在背後搗亂，不讓流民來幹活，立刻抓起來關進大牢，我親自審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掃過遠處街巷。
    “有些人，仗著有點權勢，就敢阻我賑災大計。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指使，又是誰給的膽子，敢斷百姓的活路。”
    城裏那些流民一聽說幹一天活就能換糧食，立馬踴躍報名。
    清晨天還沒亮，工地上已是人聲鼎沸。
    男人扛著鐵鍬，女人背著竹筐，排著隊簽名字、領工牌。
    宋綿綿聽了黎安的話，把鋪子的事暫時放到了一邊。
    她清楚，這個時候，人心比生意更緊要。
    趁著進城送粥的機會，她順路去了糧行，想找找還有沒有土豆。
    進去一看，掌櫃正坐在櫃台後麵，滿臉發愁。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
    見是宋綿綿，他苦笑了一聲。
    “姑娘，這次怕是要讓你白跑一趟了，店裏一粒米都沒了。”
    “不是我不願賣，實在是進貨的路斷了，外頭有人囤糧，一粒都不往外放。”
    宋綿綿掃了眼貨架。
    原本堆滿麻袋的角落如今隻剩幾隻空筐，連角落裏的麩皮都被掃得幹幹淨淨。
    她問。
    “都賣完了？”
    掌櫃擺擺手。
    “哪是賣完，是被人搶光的。最近糧價飛漲，進貨都進不著了。”
    他歎了口氣。
    “昨天還有人拿刀子逼著要糧，我不給，他們就把米袋子劃破，米全撒了地。官府來了也管不了，人太多，亂成一鍋粥。”
    “就算有，我也買不起啊。”
    宋綿綿輕聲說。
    一鬥米要三十文，是往常的三倍，尋常百姓根本負擔不起。
    她一邊說著，目光落到之前放土豆的角落，隨口問。
    “那上回那批土豆，還有剩的嗎？”
    掌櫃愣了一下。
    “姑娘你是想……”
    宋綿綿笑著說。
    “上次我拿回去煮了幾顆，想著再來買點剩下的。”
    掌櫃一聽，臉上剛露出點喜色，轉眼又歎氣。
    “唉，別提了！前幾天有幾個流民衝進來搶米，順手把那半袋土豆也翻了出來。”
    “那土豆本就少，又放了幾天，表皮都皺了。他們餓極了，抓起來就咬，可又不習慣那味道，嚼兩下就吐了，最後全踩爛在泥地裏。”
    “啊？”
    宋綿綿心裏一揪。
    “這也太糟蹋東西了！”
    那可是能救命的糧食啊！
    掌櫃讓她等會兒，轉身去了後院。
    不一會兒，提了個布袋子回來。
    “你看，我沒舍得扔，全撿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袋子。
    宋綿綿好奇地湊近了一步，低頭往袋子裏仔細瞧去。
    隻見裏麵堆著不少土豆，一個個歪歪扭扭。
    許多土豆都被啃出缺口，斷口處已經幹癟發黑，結了一層灰褐色的痂。
    還有一些僥幸沒被啃食的，外皮也被蹭得斑駁不堪。
    她皺了皺眉。
    “掌櫃的，壞成這樣的土豆，您打算咋辦？這麽爛乎乎的，還能吃嗎？”
    掌櫃歎了口氣。
    “吃吧，沒法吃，誰敢往嘴裏塞這種東西？扔吧，又實在舍不得啊。”
    宋綿綿臉上寫滿了同情。
    “是挺心疼的，真糟蹋不起！要不這樣，您要是哪天真決定扔了，提前說一聲，我去撿回來。我不嫌棄它難看，也不怕它髒，哪怕隻剩半塊，我也願意收著。”
    掌櫃正唉聲歎氣，突然聽見這話，愣了一下。
    “姑娘，你家裏該不會連口糧都沒有了吧？你拿這些爛土豆回去，莫不是要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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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綿綿笑了笑。
    “我家人口是多，吃穿用度都緊巴巴的。不過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打算拿這些土豆回去，看看能不能種。爛了的邊角不要緊，隻要還有芽眼，埋進土裏，說不定能活。”
    “什麽？”
    掌櫃一臉驚訝。
    “這種又爛又傷的土豆，還能發芽？”
    “沒辦法啊，錢花一分少一分，坐吃山空不是辦法。總得想個法子自己搞點吃的出來，哪怕是一點點，也能省下幾頓口糧。”
    掌櫃眼睛一亮，二話不說，直接把整袋子土豆塞進她手裏。
    “就衝你這份心思，這些土豆我送你了！誰家姑娘在這種時候還想著種地、攢活路？不容易！上次你說要做點好吃的，我可一直盼著呢！”
    宋綿綿連忙往後退了半步。
    “不行不行，您進貨花的錢也不能打水漂啊！”
    “我確實做出一樣吃食了，用野菜和雜糧調的餅子。城裏這兩天亂，我沒法帶過來，等城裏安穩些，我就帶過來請你嚐嚐。”
    掌櫃笑著點頭，覺得這姑娘不但實誠，還有點子巧思，心眼兒也好。
    便又補了一句。
    “要是你能真種出更多土豆，可一定要告訴我啊！我也想試試。”
    “您放心！”
    宋綿綿很是感激，趕緊伸手去摸荷包。
    “這次您便宜點算給我，十文？五文也行！等我種出新的，還您一整袋！大大的、圓圓的、一個疤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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