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揮袖轉身的瞬間，那寬大的袖角掃過了阿躍的眉骨。
    阿躍沒有躲，也沒動，隻是望著他氣呼呼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動。
    宋河川快步走出十幾步，胸中的悶氣稍稍散了些。
    可剛冷靜下來，腦中忽然“咯噔”一聲。
    他懊惱地拍了下額頭。
    “食盒忘了拿回來！”
    他隻得硬著頭皮，重新轉過身。
    他剛走近，腳步卻卻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剛才還一臉冷淡、對誰都愛答不理的阿躍，正蹲在地上，神情專注而溫柔。
    他俯下身，將那塊餃子送到腳邊狗崽的嘴邊。
    阿躍又把碗裏剩下的餃子湯倒進一隻破陶碗裏。
    “喝吧，別浪費。”
    他語氣竟帶著幾分難得的柔和。
    那道影子孤孤單單地印在草棚斑駁的土牆上，扭曲、瘦削，卻又倔強地立著。
    “那個……”
    宋河川站在不遠處，喉嚨忽然一緊。
    “對不起，我剛才說話太衝了。”
    他終於艱難地開口。
    說完，他不敢再看阿躍，也不敢看那隻狗崽。
    他拎起腳邊的食盒，轉身匆匆走了。
    宋綿綿在昏黃的油燈下低頭寫寫畫畫。
    她空間裏新種的玉米苗已經冒出一截嫩綠的莖葉。
    若再不盡快移栽出去，這一季的收成就會大受影響。
    她不能等，也不敢等。
    她在紙上用清晰的筆跡列了三條要緊事。
    “還得堆肥，為下一茬地做準備……”
    她低聲念叨。
    堆肥要用秸稈、落葉、牲畜糞便混合發酵……
    直到半夜，她才終於理出一份詳細的種地計劃。
    第二天一早。
    宋綿綿就麻利地穿好衣服，靸著布鞋走出房門。
    她把大哥和二哥叫到院子裏。
    “今天咱們得把地窖挖了。”
    宋齊茂揉著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問。
    “挖啥窖？菜還能埋地裏不成？咱們又不是沒糧倉。”
    宋齊陽也一臉懵，眼神裏滿是困惑。
    “是啊，酒窖我倒是聽說過，村東頭老薑家就有一個，專門存自釀的米酒。可這菜窖……我還真沒親眼見過，咱們這兒也沒人挖過這玩意兒。”
    宋綿綿歪著頭想了想，耐心地解釋道。
    “野兔你們知道吧？冬天雪下得厚厚的，它們找不到吃的，可早前就把蘿卜根啊、草籽啊藏在洞裏了。洞挖得深，凍不著，也不容易壞。我想著，咱們家要是也挖個地窖，把山藥和土豆這些耐存的菜放進去，應該也能多撐些日子。”
    宋齊陽連連點頭，神情變得認真起來。
    “小妹說得有理，真是個好主意。你隻管說咋挖，要多深、多寬，咱們心裏有個數。我、你二哥動手，力氣有的是，一兩天就能搞定。”
    宋綿綿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紙上用炭筆畫著地窖的結構圖，還標了尺寸。
    “我參考了些書上的做法，地窖深五尺，直徑四尺，入口這兒要做個斜坡，方便進出，牆角再留個小通風口。”
    大哥宋齊陽接過圖紙，蹲在地上仔細看了一會兒。
    “這地方怕不行。要是直著挖下去，土層不穩，一下雨，雨水順著往下滲，土一泡就軟了，容易塌方，到時候可危險。咱們得想法子加固，或者換個斜著挖的法子。”
    宋綿綿臉上的笑意稍稍凝住。
    “大哥，你有主意嗎？這可不能馬虎，得安全才行。”
    宋齊陽用手指在泥地上比劃了一下。
    “你看，這樣挖，坡道先下去三尺，再往裏平著掏，地窖口留在高處，雨水進不來。四壁再用厚木板頂住，穩當得很。”
    宋綿綿眼睛一亮，一邊改一邊點頭。
    “對對對，這樣安全多了！還是大哥經驗豐富，我想得太簡單了。”
    宋齊茂在邊上看得直樂。
    “哎喲，還是大哥厲害！這些門道都懂！咱們家就屬你腦子活，經驗足，小妹有想法，大哥有辦法，咱這地窖指定塌不了！”
    三人商量妥當後，又特意去問了爹的意見。
    爹眯著眼指了指屋子後頭那片空地。
    “那兒土層結實，邊上還有坡，下雨水順著流走，不積窪。就那兒吧。”
    宋綿綿把早上剩下的飯菜熱了熱，分出一份裝進食盒。
    她叫上正在院角看書的小弟宋河川。
    “河川，別看了，過來！這飯你送去西坡，你二哥和大哥在那兒挖地窖呢，別讓人家餓著。”
    宋河川一聽到阿姐叫他，拔腿就想往屋後溜。
    “別跑！”
    宋綿綿一把拽住宋河川的後衣領。
    “快送去，別磨蹭！太陽底下幹活多辛苦，你二哥汗都流透了，還能不吃飯？”
    宋河川苦著臉，嘴裏嘟囔著。
    “阿姐，我還得看書呢，明天還得回學院，夫子要考《農事篇》……”
    宋綿綿叉著腰站到他麵前。
    “不準看！學院放兩天假，是讓你們歇歇腦瓜子！你是嫌自己腦子不夠用嗎？書能當飯吃？能挖地窖？趕緊去送飯，少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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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河川一下子嚇住了。
    最後，他隻好認命，一臉不情願地往土豆地走去。
    宋綿綿看他那樣子，追上來問。
    “小弟，你到底為啥不想去？別拿讀書當理由。”
    宋河川從牙縫裏蹦出一句。
    “因為阿姐對阿躍比對我還上心……”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偏過頭，不敢看阿姐的眼睛。
    宋綿綿看著小弟，忍不住歎氣。
    “你啊，我疼你都白疼了……”
    她抬手想揉揉弟弟的頭發，可宋河川卻本能地躲了一下。
    她知道這孩子表麵倔強，實則心細如發。
    可她又能怎麽辦？
    兩個孩子，她哪個不想護著？
    她隻擺擺手，叮囑道。
    “湯隻有一碗，走穩點，別灑了。”
    她看著弟弟走遠的背影，眉頭依舊沒有完全舒展。
    她低聲自語。
    “都是我該疼的孩子，怎就偏偏鬧起別扭來了……”
    宋河川拖拖拉拉地到了西坡。
    阿躍懷裏抱著兩隻小狗，玩得正歡。
    看到宋河川來了，阿躍把小狗輕輕放進草堆裏。
    他這才直起身子，朝宋河川伸出手。
    掀開蓋子，裏麵是一碗熱騰騰的骨湯手擀麵。
    阿躍抬頭看了宋河川一眼。
    阿躍沒有立刻動筷，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我幹嘛？又不是我想來的，是阿姐逼我送的！”
    他的聲音略有些發緊。
    宋河川本以為阿躍會不理他。
    阿躍眼裏掠過一絲笑，沒說話，低頭吃麵。
    他吃得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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