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川看得有點出神，直到草堆裏傳來叫聲，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視線倏地從阿躍臉上移開。
    他耳朵一熱，趕緊低頭，假裝去看那兩隻小狗。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那軟乎乎的腦袋，心頭那股莫名的慌亂這才稍稍平複了些。
    兩隻小狗搖晃著短小的四肢，跌跌撞撞地從草窩裏往外挪動。
    它們像是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宋河川趕緊伸手一撈，把它們塞回窩裏。
    另一隻剛要往外鑽，也被他眼疾手快地撈住。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們並排放在草窩中央。
    可這兩個小家夥倔得很，剛被放進去，屁股一拱又往外爬。
    他抓回來一次，它們就溜出去一次。
    第三次時，宋河川已經有些無奈了。
    他剛轉頭喝口水，回頭就發現兩隻小狗已經快爬到草窩邊沿。
    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都是剛放下，它們就動，像是存心和他較勁。
    來回折騰好幾回，宋河川腦門都冒汗了。
    他索性盤腿坐下，一手抱著一隻狗崽。
    旁邊吃麵的阿躍看見這情景，笑得直咧嘴。
    他嘴裏還嘀咕著。
    “哎喲，書生也有今天啊。”
    等他吃完，順手撿了個破碗，把碗底剩下的湯倒進去。
    他從宋河川懷裏接過隻狗崽，動作出乎意料地輕柔。
    狗崽聞到香味，本能地伸出粉嫩的小舌頭。
    怕狗崽亂動打翻碗，他還特意用手托著。
    宋河川見了，也依樣畫葫蘆，抱著另一隻小狗喂了起來。
    兩隻小家夥吃飽了，這才安分地縮回草窩。
    阿躍喂完狗，拍拍手，起身去田裏轉一圈。
    宋河川站直身子，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站在田埂上。
    他低頭看了眼熟睡的狗崽，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笑意。
    山風拂過臉，帶著泥土味、青草香，還有林子裏嘰嘰喳喳的鳥叫。
    跟書院裏天天響的鍾聲和背書的吵鬧完全不同。
    他深深吸了口氣，感覺五髒六腑都被這山野的風衝刷得幹幹淨淨。
    他瞥了眼草棚，雖說搭得簡單，但整整齊齊，一點也不亂。
    看得出主人是個細心又勤快的人。
    看見阿躍走遠了，他拿起隨身帶的書，往草棚裏一躺。
    一開始他還在試圖閱讀。
    可眼皮越來越沉，手指的力道也漸漸鬆了。
    他在草堆上睡熟了。
    阿躍巡完田回來，一眼就看見。
    草棚裏，一個穿青衣的少年睡得正沉，嘴角還帶著點笑意。
    阿躍在棚外站住了，目光落在地上那本攤開的書上。
    他動作輕柔地將書拾起，小心翼翼地把它輕輕放在少年頭邊。
    兩隻小狗不知啥時候醒了。
    它們蹬著毛茸茸的小爪子，搖搖晃晃地往草席上爬。
    顯然是想靠近那本新出現的書或者熟睡的少年。
    阿躍眼疾手快，輕輕地把它們攔下。
    “別鬧。”
    太陽漸漸升高。
    遠處的山道上，傳來宋綿綿喊弟弟的聲音。
    阿躍頓了頓，手中的刻刀在木頭上留下一道未完成的痕跡。
    他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起身走開幾步。
    宋河川被阿姐的叫聲驚醒，睜開時眼神還有些迷蒙。
    他愣了一瞬，耳邊是風聲、狗吠聲和遠處姐姐的呼喊。
    等看清自己正躺在草棚裏。
    他猛地彈起來，動作急促得幾乎帶翻了身側的書本。
    他手指緊緊攥著書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他就慌慌張張地拉著剛奔進來的阿姐宋綿綿，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回、回家”。
    宋綿綿從竹筒裏倒出一杯清水，又取出一張用油紙包著的餅，塞進阿躍手裏。
    她喘著氣，聲音匆忙。
    “你們先吃，先墊墊肚子，別餓著。”
    說完，她轉身就追著弟弟下了坡。
    阿躍回到草棚掃了一眼草席上的位置，發現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青色的布巾。
    宋河川回到家，徑直一頭紮進自己屋子。
    他坐在桌前，隻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我要複習功課，誰也不見。”
    母親在外敲門勸說，他一概不理。
    到了飯點，宋綿綿端著熱騰騰的飯菜站在門口。
    可他死活不肯開門。
    宋綿綿沒法子，隻好自己再跑一趟西坡。
    她找了個草墩坐下，隨手從旁邊抓了把幹草逗弄那兩隻小狗。
    她語氣自然地問阿躍。
    “今天河川在這兒出啥事了？怎麽回來就變了個人似的。”
    阿躍搖搖頭，隻輕輕說了句。
    “沒事。”
    她也沒多問，笑著換了個話題。
    “地裏的菜再過兩天就能收了，到時候咱有正經菜吃了，不用頓頓煮野菜。”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仿佛在問。
    這樣的好日子，真的會有我的一份嗎？
    宋綿綿見他這眼神，連忙解釋。
    “你別多想，地收了還要接著種，要是沒別的去處，你就住這兒，飯照樣管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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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躍輕輕點了點頭。
    隻要能留下來，就已經很好了。
    宋綿綿突然一拍腦門，從衣兜裏摸出一條深藍色的發帶。
    “哎呀，差點忘了。”
    她笑著說。
    “那天進城時順手買的，攤主說這是新染的料，結實又耐洗，就是給你的。”
    阿躍愣了一下。
    他伸手接了過來。
    他抬頭望著宋綿綿。
    他眼裏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宋綿綿晃了晃手裏的木梳，笑嘻嘻地問。
    “要不要我幫你把頭發紮起來？看你這一頭亂發，風一吹就像稻草堆似的，怪不得你總是低著頭。”
    阿躍認真地點了點頭。
    宋綿綿用梳子慢慢理順他的頭發。
    “你這頭發真好，又黑又亮，還是天然的直發，不像我的，總是毛毛躁躁的。等家裏有水了，我拿淘米水給你洗一洗，肯定更亮更順滑，梳起來也省力。”
    那條長長的藍緞帶自然垂下
    她繞到阿躍麵前，眼睛頓時一亮。
    “哇，真精神！這一收拾，哪還像是個村野小子？活脫脫就是畫裏走出來的書生模樣！”
    “等姐姐掙了錢，給你買銀的發冠、玉的發冠，穿一身青衫，往書院門口一站，怕是連先生都得回頭多看你兩眼。比縣老爺家的少爺還體麵，誰見了都得說一聲：‘這少年，氣度不凡！’”
    少年臉頰微紅，一把抓起她手。
    “謝謝。”
    第二天下午
    宋河川又坐牛車去書院上課。
    宋綿綿不放心，想到阿躍會點功夫，提議讓阿躍陪弟弟走一趟，至少能照應著點路上的安全。
    沒想到，宋河川直接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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