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天傾,雪清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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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花爆裂的輕響,被一聲淒厲的號角徹底撕碎。
    緊接著,是山崩地裂般的轟鳴!
    不是戰鼓,不是雷鳴。
    而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沉悶而又恐怖的炸響。
    每一次炸響,腳下的大地都隨之顫抖,帳內懸掛的甲胄叮當作響,仿佛亡魂在哀嚎。
    帳外,周通嘶啞的咆哮,幾乎被瞬間淹沒。
    “敵襲!!”
    “是白龍軍!結陣!舉盾!”
    “護住帥帳!!”
    雜亂的呼喊,兵器入肉的悶響,血肉被撕裂的慘叫……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
    葉雪清緩緩放下手中的鴛鴦手帕。
    她站起身,透過門簾的縫隙,看到了她此生都無法忘懷的煉獄景象。
    黑夜被火光撕開,目光所及全是身穿白甲的敵人。
    他們如同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正用一種她聞所未聞的“火器”屠殺著她的同胞。
    那是一種短小的鐵管,每一次噴吐火舌,都會伴隨著雷鳴般的巨響。
    而唐軍將士的盾牌,在那種武器麵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在火光中被撕成碎片,煙火彌漫,殘肢斷臂飛得到處都是。
    周通,那個沉穩如山,被夫君委以重任的將軍府老人,此刻渾身浴血,狀若瘋魔。
    他揮舞著長刀,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帥帳之前,身後是數百名同樣悍不畏死的親衛,他們用血肉,鑄成了一道搖搖欲墜的防線。
    可那道防線,正在被火光與鐵砂,一點點地,無情地吞噬。
    周通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在混戰中猛地回頭,衝著她這邊,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夫人!快走!”
    “從後帳走!快!!”
    走?
    葉雪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淒然的弧度。
    她能走到哪裏去?
    她看著那些敵人,他們的目標無比明確,繞開了輜重糧草,無視了四散奔逃的潰兵,如同一柄淬毒的尖刀,直直地插向這裏。
    插向,她所在的帥帳。
    她明白了。
    他們,是衝著她來的。
    葉雪清緩緩退回帳內,眼神中最後的一絲恐懼與慌亂,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死寂的平靜。
    她走到案幾旁,拿起了那柄她曾用以斷發的匕首。
    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夫君。
    雪清,不會成為你的軟肋。
    ……
    陰山隘口。
    “趙!無!言!”
    木子白仰天狂嘯,聲音淒厲,如同受傷的孤狼。
    他雙目赤紅,目眥欲裂,那股從心底湧出的寒意與悔恨,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徹底吞噬!
    他錯了。
    錯得離譜!
    他自以為算無遺策,自以為將計就計,將那個所謂的穿越者同行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到頭來,他才是那個被牽著鼻子走的小醜!
    金蟬脫殼!
    聲東擊西!
    對方從一開始,目標就不是他!而是他自以為最安全的後方!
    他親手將葉雪清“囚禁”在了那個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卻也親手,將她送入了最危險的屠宰場!
    “將軍!我們……”張奎渾身是血地衝到他身邊,臉上寫滿了驚惶與不解。
    “殺出去!”
    木子白沒有多餘的解釋,他猛地調轉馬頭,手中的鐵戟,指向來時的穀口。
    “全軍聽令!”
    “放棄所有輜重!輕裝簡行!”
    “目標,後方大營!”
    “擋我者!死!”
    他一聲令下,胯下戰馬如離弦之箭,第一個衝入了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白龍軍”棄子陣中。
    剩下的近五千唐軍精銳,沒有半分猶豫。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他們能感受到將軍那份滔天的怒火與殺意。
    這就夠了!
    “殺!!”
    “為將軍開路!”
    一時間,整個一線天峽穀,喊殺聲再起。
    隻是這一次,唐軍不再是佯裝潰敗的獵物,而是化作了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嗜血凶獸!
    木子白一馬當先,手中的鐵戟,劈、砍、刺、挑!
    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式,隻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殺戮!
    一個白龍軍士兵,剛舉起刀,便被鐵戟攔腰斬斷,內髒和鮮血,糊滿了木子白一身。
    他毫不在意,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
    此刻的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回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能接受!
    她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以後更不能!
    “啊啊啊啊啊!!”
    木子白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鐵戟橫掃,瞬間將身前的三名士兵攔腰砍半!
    他身後沒有經曆過北平之戰的唐軍將士,看著他們的主帥,殺敵之餘,一個個都看呆了。
    這是他們的將軍?
    那個平日裏,總是站在陣後,運籌帷幄,平靜得像一尊木雕的將軍?
    原來,戰神之怒,竟是如此恐怖!
    “跟上將軍!”
    “殺光他們!”
    所有士兵的血,都被點燃了。
    他們嘶吼著,咆哮著,跟隨著他們主帥的腳步,向著穀口,向著那片燃燒的夜空,發起了決死的衝鋒!
    ……
    後方大營。
    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
    周通靠在一輛被點燃的戰車上,胸口,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冒著血。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手中的長刀,也隻剩下了半截。
    他看著不遠處,那頂依舊完好的帥帳,渾濁的視線裏,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終究,還是沒能守住。
    “將軍……”
    “末將……有負所托……”
    他喃喃自語著,頭一歪,徹底失去了聲息。
    帥帳的門簾,被一隻穿著黑色戰靴的腳,粗暴地踹開。
    朱友貞,緩步走了進來。
    他看都沒看地上那些,為了保護主母而戰死的親衛屍體。
    他的目光,徑直落在了那個站在帳中央,手持匕首,一身素衣,卻難掩絕代風華的女人身上。
    “木將軍的夫人?”
    朱友貞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果然,名不虛傳。”
    葉雪清沒有說話。
    她隻是將那柄鋒利的匕首,更緊地,抵在了自己光潔的脖頸上。
    白皙的皮膚,已經被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你再往前一步,得到的便隻是一具屍體。”她的聲音很輕,卻冷得像陰山的冰雪。
    “嗬嗬……”
    朱友貞聞言,非但沒有停步,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
    他緩緩地向她走去,一邊走,一邊用一種欣賞藝術品的目光打量著她。
    “我家先生說了。”
    “死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