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葉衛青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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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內,時間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地釘在龍椅上。
    釘在那個,正在奏折背麵寫寫畫畫的年輕天子身上。
    張忠賢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整個人都在發抖。
    完了,完了,老葉這次是真的頂不住了。
    平時裝瘋賣傻也就算了,現在大廈將傾,你擱這兒搞行為藝術呢?
    你寫啥呢?寫遺書嗎?還是在給閻王爺寫述職報告啊?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禦史,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詭異的死寂。
    他顫巍巍地走出隊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陛下!國難當頭,大廈將傾!您……您這是在做什麽啊!”
    “臣,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啊!”
    葉衛青停下筆,緩緩抬起頭。
    他那張枯槁的臉上,竟然沒有眾人預想中的崩潰與絕望,反而帶著一種大徹大悟後的寧靜。
    他將那張寫了字的奏折背麵,展示給眾人。
    那上麵沒有臨終遺言,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破局之策。
    隻有幾行,用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寫下的,堪稱大逆不道的白話。
    一,搞錢。
    二,搞糧。
    三,搖人。
    四,揍他丫的。
    整個宣政殿,瞬間陷入了比剛才更加死寂的沉默。
    如果說之前的寂靜是出於恐懼,那現在的寂靜,則純粹是由於大腦處理不過來眼前的荒誕景象。
    那名跪地的老禦史,張著嘴,口水從嘴角流下來都毫無察覺。
    張忠賢兩眼一黑,差點當場昏過去。
    然而,還沒等眾人從這份“施政綱領”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報——”
    又一個傳令兵,比之前任何一個都要狼狽,他甚至沒有從殿外跑進來,而是直接滾了進來,盔甲散亂,臉上混著血和泥。
    “北……北境急報!”
    “木將軍……木將軍他……追擊逆賊趙無言!”
    “在末將上馬前,他全軍……全軍轉向,孤軍深入草原了!”
    轟!
    這個消息,比剛才的西境失守、南海斷糧加起來,還要更具毀滅性。
    木子定國。
    這個名字,是如今整個大唐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是所有人在絕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可現在,這根稻草,自己孤軍深入了?
    在長安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帶著大軍,扭頭去追擊殘兵了?
    這是什麽操作?
    臨陣脫逃?還是……擁兵自重,意圖謀反?!
    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在百官心中炸開。
    恐懼,絕望,背叛感,一瞬間將整個朝堂徹底吞沒。
    “完了……”
    “天要亡我大唐啊!”
    哭喊聲,哀嚎聲,終於壓抑不住,在殿內響成一片。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龍椅。
    這一次,這位年輕的天子,總該崩潰了吧?
    然而,葉衛青隻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收回那份奏折,拿起筆,在那四行字的下麵,又慢條斯理地,添上了第五行。
    五,等。
    寫完,他將筆一扔,重新靠回龍椅,閉上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
    一副“累了,毀滅吧,趕緊的”的擺爛姿態。
    整個朝堂的喧囂與崩潰,都與他無關。
    張忠賢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那股滔天的絕望,竟然詭異地平息了。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老葉這家夥,他從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等?
    他在等什麽?
    ……
    與此同時。
    長安城內的元帥府邸內。
    李師師正屏息凝神,為銅鏡前的年輕人整理著那身鮮紅的朝服。
    自被陛下“賞賜”到元帥府以來,李師師每日的工作,便是照料這位年輕元帥的起居。
    他不像傳說中那般威嚴可怖,反而安靜得像個影子,有時會獨自在深夜看星,一看就是一夜。
    她伸出纖纖玉手,小心翼翼地為他撫平衣襟上的最後褶皺,指尖觸碰到堅實的胸膛,讓她俏臉微紅,連忙收回手,低下了頭。
    就在她為木子於係上玉帶的瞬間,他的身形,忽然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一股不屬於他的狂怒、悔恨、還有足以焚盡理智的灼痛,沿著靈魂最深處的鏈接,蠻橫地衝撞過來。
    木子於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那邊的我,失控了。
    他閉上眼,像是旁觀者一樣,審視著那股洶湧的情感洪流。
    很快,他找到了那場風暴的中心。
    一個女人的身影。
    葉雪清。
    他睜開眼,視線落在銅鏡中,那個正低著頭,為他整理衣角的樂女身上。
    溫順、聰慧、安靜,從不逾矩。
    不像葉雪清,那個已經成為情感風暴,成為最大弱點的女人。
    木子於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原來如此。
    一個人的靈魂,被強行分割成兩份。
    一份是火,負責在北境燃燒,焚盡一切,照亮黑暗;一份是冰,負責在長安坐鎮,保持絕對的冷靜,維持棋盤的穩定。
    現在,火焰燒得太旺,幾乎要將自己也焚為灰燼了。
    何其愚蠢。
    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本該被當做棋子,甚至可以隨時舍棄的變量,不惜動搖整個大業的根基。
    將所有的心血,都押在一場注定慘烈的複仇之上。
    這是瘋子的賭博。
    他算計人心,算計天下,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千裏之外另一個自己的崩潰。
    卻獨獨沒有算到,眼前這個為他整理衣冠的女子,那雙低垂眼眸中悄然滋長的愛慕。
    可惜,在他的棋盤上,她始終隻是一枚精致卻無足輕重的棋子。
    木子於眼底的最後一絲波瀾也已平複,隻剩下如深潭般的死寂。
    他本以為,自己是他的影子,是他在長安留下的後手。
    現在看來,當火焰失去控製時,冰,就必須成為唯一的現實。
    他理了理衣袖,最後看了一眼銅鏡中那張,與另一個自己一般無二,卻又截然不同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悲喜,沒有憤怒,隻有絕對的清醒。
    “希望你在北邊,別做出什麽讓我也無法挽回的蠢事。”
    他輕聲自語,然後,推開房門,走入了刺目的陽光之中。
    火焰正在遠方肆虐,而冰,也該開始行動了。
    他的任務很明確。
    在那個“我”被自己的情感徹底吞噬之前,穩住長安這盤即將崩盤的棋局。
    而棋局的核心,就是皇宮裏,那個同樣不怎麽正常的皇帝。
    當務之急,是去見見這位陛下。
    一個瘋子失控了,另一個瘋子,可千萬不能再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