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獨對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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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祝季光活動手腳,但覺無礙,開口說道:“那邊躺著的是本幫弟子,求鐵大……哥再費力救他。”
“方才查看,一掌之下心肝俱碎,神仙難醫!”
祝季光聞言心下將那怪人暗罵一番,伸手從懷中掏出傷藥,胡亂塗了些,保得傷口不再流血。
鐵犁隨即問道:“季兄弟,可是那銅麵人害死我伍大哥夫婦?”
“這老匹夫卻是該死,不過……”祝季光本欲直言,心下忽地驚覺:麵前之人果真是鐵犁?適才昏死,不見那怪人去了哪裏。這怪人與黃成子是一夥的,而鐵犁亦是朝廷的人,這其中莫不是有甚關聯……
轉念之間,出言問道:“鐵大……哥見過那銅麵怪人?”
“適才遠遠見得,接下鐵某飛棍一擊,被他竄進屋內逃了。”
“鐵大哥莫怪,小弟多問一句,可辨得此人是朝廷中人?”
鐵犁略為一怔,說道:“一箭碎骨,震人昏倒,又能從容接得鐵某一棍,武功著實不弱……此人應不是宮中侍衛。”
趁著鐵犁沉思答對之際,祝季光細心端詳,但見濃眉之下一雙眸子精光內斂,話語間氣正音宏,更顯凜凜然不可冒犯,全身上下實無半點奸邪之氣。
“好一條漢子!”祝季光心中暗道:此人若是奸惡小人,我祝季光當自行廢了這雙招子。
當即收起防備之心,說道:“伍大俠夫婦身死確與銅麵賊有關……昨夜在下隨著陸副幫主同來此地……”隨將昨夜小院前發生的事情複說一遍。
鐵犁默然聽罷,虎目噙淚,歎道:“若不是怕得牽連我,伍大哥斷不會行此下策……”
“都怪那黃成子強說伍大俠蓄謀行刺,更說得要將同夥諸人一網打盡。那怪人惦記《九接佛風譜》,得此良機,豈能輕易放過,若不然也不能逼得伍夫人自盡。由此看來,這件事雖因洛圖被盜而起,隻是侍衛既然被狗帶到這裏,此事無論如何不能善了。”
見鐵犁滿麵悲痛之色,祝季光話鋒一轉又道:“鐵大哥因何到得這裏?”
“鐵某昨日午後回得揚州,徑直去見官家。由於多日未見,得官家相留,晚間便在宮中吃喝。不待辭歸,得報有人闖宮,鐵某自是留在官家身邊護衛,直到今早辰時才得出宮。”
鐵犁複歎一聲,接著又道:“之後聽家仆講,伍大嫂原本帶著孩子住在舍下,晨間聞得有人夜入宮中,鬧得全城人心慌亂,便留下孩子,隻身一人返回家中探望。鐵某聞訊,自是放心不下,便隨後趕過來,哪知卻是遲了……”
說到此處,盯著橫屍地上的伍開山夫婦,但覺悲憤難抑,一時無了話語。
祝季光瞧在眼裏,不知該如何勸慰。
隔了半晌,開口低聲說道:“鐵大哥,伍大俠夫婦不能一直躺在這裏,看看如何處理方好?”
見鐵犁亦自沉思未語,便又說道:“不若在下去村中轉轉,看看能否覓得壽材,早些裝殮為好?”
鐵犁聞聽,點頭說道:“也好!有勞祝兄弟啦。”
“為伍大俠略出薄力,是小人份內之事。”祝季光說罷,轉身向村中趕去。
半個時辰後,聽得人語嘈雜,一夥人推著平板車遙遙行來。
原是村中有抱病翁嫗人家自備有壽材,見祝季光多掏銀子,自是樂意行個方便,故不多時便購得兩口薄木壽材,而後又出錢雇得幾個膽大村民,推車運棺而回。
待到近前,祝季光說道:“卻是尋來兩口,伍大俠夫婦合用一口,車大哥本是光棍一人,恰用得一口,隻是這鄉下壽棺木薄,又不漆飾,實是委屈了伍大俠。”
鐵犁道:“人已不在,縱是鑲金嵌玉又有何用。”
祝季光一邊點頭稱是,一邊指揮村民搬抬,更有年歲稍長老者依著經驗,教得眾人如何抬人入棺。
抬裝妥當後,祝季光又道:“是停在此處,待事有定論,彭掌門眾人返回後再行入土下葬?”
鐵犁想得片刻,說道:“不必等了。鐵某做主就是,即刻安葬。”
當下眾人一齊動手,將棺槨抬上板車,合力推到村邊山腳,尋得兩處勢高平坦之地,破土挖穴草草將三人葬下。
祝季光掏得銀子,村民得銀歡喜而去,待見鐵犁默然站在伍開山夫婦墳前,便也不上前打擾,遠遠坐到一棵樹下相陪。
約摸過了兩個多時辰,眼見得四周暮色漸起,歸鴉聒噪,鐵犁兀自靜立無言,竟不曾動得一下,祝季光隻得緩步靠了過來,低聲說道:“鐵大哥還有別的吩咐麽?”
經此一問,鐵犁方才驚覺過來,口中忙道:“鐵某一時未察,倒是忘得季兄弟尚未離去。”
“這半日能陪著鐵大哥一同送送伍大俠,實是榮幸事!天要黑下,鐵大哥可要斷續留下?”
“大哥、大嫂生前待鐵某勝似親生兄弟。想鐵某一介莽夫,得遇如此知交,真是老天爺眷顧。可偏偏天意難測,有此橫禍,唉……若得可以,鐵某甘願以此身換得大哥二人性命!”
“聚散不由你我做主,鐵大哥自行保重為要。”
“當此之世,橫遭強虜進犯,莫論官民,理應一心向外,護國安家。鐵某雖無官無職,卻有報國之心。偏恨內有奸小,為了爭寵奪利,不思大計,拉幫結夥殘害異己。鐵某確要保重,留得命在,待看這幫潑才能猖獗到何日。祝兄弟自管先去,我在此處守得一夜,與伍大哥說說話。”
祝季光聞言,拱手道:“那在下便趕往城內去尋陸副幫主。鐵大哥,告辭!”說罷,轉身離去。
鐵犁雙腿一盤,趺坐墳前,往昔與伍開山日間同磋武功、相互參悟,夜裏同席並臥,共歎世事之景曆曆在目。
想到隻身半世漂零、想到積弱不堪的朝廷、又想到問鼎登位的趙構……一時間千頭萬緒潮水般湧來,本想對著亡友痛陳一番,嘴中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良久,忽地站起身來大步回村,來到伍家小院,徑直進得後屋,掀起地上一方木板,下麵卻是一處地窖入口。
蓋板方開,濃重酒氣撲麵而來,鐵犁聞得卻是一怔。
原來此窖卻是賞清哥藏酒之處。伍開山性不好飲,窖中百十壇美酒專為鐵犁沽來存下,以備隨到可飲。本是泥壇密封藏於地下,卻遭那怪人日間潛入,翻碰磕碎,方有此烈香撲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