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歸家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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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得一個時辰,方自收功,正待和衣睡下,忽聽樓梯聲響,有人步上樓來。
    接著推門聲起,店夥計引得客人入屋,聽聲音正是隔壁房間。
    過了良久,隱約聽得一女子輕聲說道:“……你是不是在為金賊做事?……我古秀香雖為女兒身,卻也懂這節義大事……而今你身上的傷已無大礙,明日你我還是分開,你一人回金國吧!”
    隔得片刻,想是對方不作回答,便又氣道:“張高台,你不言語,就當你是默許了……”
    “休得大呼小叫,我做何事,還得你準許不成?”
    一個男子沉聲喝罷,繼而又軟下口氣說道:“我已說過,我與師傅此番行事不能對你明言……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又何必苦苦追問……”
    “為了我好?你明明把我當成外人……你若真是對我好,便該如實相告,而不該瞞我,更不該帶我返回金國……”
    女子說罷多時,不聞男子說話,想必已然睡去。
    又過半晌,女子低聲自語道:“‘未濟’征凶,事不諧矣!這橋頭算卦的卻是準了……唉……”此後再無聲息。
    鐵犁心道:這姓張的漢子若真是背宋投金,實是不該,明日裏倘得機會倒要略施懲戒……想不多時,也自沉沉睡去。
    次日天尚未亮,但聞隔壁窣窣聲響,須臾又聽房門輕啟,有人躡步出屋。
    鐵犁內力深厚,耳聰目明,隔壁之人雖放輕動作,卻聽得十分清楚,心下暗暗奇怪:為何是一人出屋,莫不是這名叫‘古秀香’的女子偷偷獨自離開?
    又過盞茶功夫,忽聞一聲女子歎息,方才知曉適才卻是那漢子輕身出屋,將古秀香獨自一人留在房間。
    晨起領著伍東下樓,出了兩錠銀子囑咐夥計為伍東辦置幾件秋冬衣物,隨即到得街上。
    未行多遠,瞧見一家酒樓,雖是清早卻是人進人出,生意甚是紅火。
    鐵犁領著伍東進得酒樓,散座坐將下來。
    待見夥計遞上的食牌,方知此酒樓名喚“後街歸家樓”,專營羊肉,倒也備有灌漿饅頭、薄皮春繭包子、灌熬棒骨之類的主食。
    伍東一字不識,拿著食牌先是捏捏撓撓,後又左看右瞧,看不出好玩之處,便即撒手撇下。
    鐵犁見他憨態可掬,忍不住笑起,隨後要了一籠薄皮春繭包子、兩份豆腐羹,外加一份蛤蜊肉。
    不多時夥計端盤送上,鐵犁先是照顧伍東吃罷,自己方才動筷吃了起來。
    便在此時,聽得身後隔桌有人說道:“夥計,可有甚麽羊肉吃得?”夥計忙拿著食牌過來招呼。
    鐵犁聽得此人說話猶細繩勒嗓一般,甚是別扭,卻又覺得有幾分耳熟,不由用眼瞟了一下。
    但見一中等個頭,身形削瘦的黑衣男子獨自坐了一張桌子,正在低頭看著食牌,頭上灰白襆頭卻將臉麵擋住,讓人看不清模樣。
    “羊雜六如給事?”黑衣男子指著食牌,問道:“這是道甚麽菜?”
    “客官不知,這道菜與另一道‘羊攛四盡中書’都是本店新近增推的名菜。這‘羊雜六如給事’是在原有的‘羊雜雞四軟’之上又加了羊裏脊與牛百葉,味道大為增色,客官實可嚐嚐。”
    “為何添上裏脊與百葉便叫得‘羊雜六如給事’?”
    那夥計見他頗有興致,頓時起勁說道:“聽得掌櫃講,有個大官,被派去與金人談和。談和不成,回得宋朝一口氣說了六個‘如’。”
    黑衣男子奇道:“六個‘如’是何意?”
    那夥計扳著手指數道:“隻說金軍‘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下水如獺,其勢如泰山,大宋如累卵’……”
    “呸呸!”黑衣男子手拍桌子罵道:“金賊……金賊如狗!”
    夥計忙道:“客官息怒!”雙眼瞧了瞧門口處圍桌坐著的四個金兵模樣的人,低聲說道:“這等滅大宋誌氣的官員,百姓聽來自是氣憤。據說此人官居轉運判官給事,便私底上叫他‘六如給事’。這官兒名叫李鄴,我家掌櫃便加上裏脊與百葉,湊得六樣,以便諸位客官吃得下,解得恨。”
    “好!好一個‘羊雜六如給事’!”鐵犁聽到此處,不由開口稱讚,心下卻道:適才不曾細瞧這食牌,卻有這等菜名?‘金賊!金賊!’,這黑衣漢怪不得話音有些陰陽怪氣,卻是隔壁那個叫‘古秀香’的女子,隻是不知為何一身男裝?
    這“黑衣男子”正是夜住鐵犁隔壁的女子,喬裝成男子當是為了方便江湖行走。
    隻是裝束雖看不出女兒身,說話聲調亦自強擬男子,但適才憤慨之下連呼“金賊”,險些本音喝出,而昨夜客棧內說話之時,鐵犁對“金賊”二字聽得分外清楚,因而斷定此人就是那個自稱古秀香的女子。
    聽得有人拍桌稱讚,古秀香卻是聲色不動,衝著夥計說道:“甚好,‘羊雜六如給事’與這‘羊攛四盡中書’隻管上來,再來一壺好酒,小爺今日便要吃盡天下白吃幹飯的窩囊官!”
    “好嘞!”夥計唱個喏,剛要轉去,古秀香又道:“不急。你且再說說這‘羊攛四盡中書’又是何解?”
    “這道菜卻又是一個大官,中書……”夥計不待說下去,卻已瞥見靠門落座的一名金兵正朝這桌走來,忙閉嘴轉身欲去。
    那金兵快搶一步,一把抓住夥計衣領,單手竟將那夥計提起,倒如拎起一隻小雞一般,雙眼盯著穀秀香罵道:“呔,你這娘娘腔的宋豬,也不看清這是甚麽地方……”邊說邊用力欲將夥計摔向桌子。
    古秀香看得清楚,右手一揚,一根木筷勁射而出。
    那金兵未待看清,手腕已被筷子刺中,一陣劇痛,哪還使得力氣,夥計脫手墜地。
    那金兵“啊”的一聲,左手拔下筷子,口中又待叫罵,一個“宋”字方才離口,又是一根筷子飛到,正中唇下,“咯噔”一聲,隨著“啊呀”怪叫,兩顆門牙伴著一口血水落到地上。
    那金兵卻是彪悍異常,忍痛抬腳將桌子踢飛,揮拳攻上。門口處三個金兵見同伴受傷,亦自抽出彎刀快步搶身攻來。
    古秀香不慌不忙,瞧得準當,一腳將受傷的金兵踢得向後跌出,順手將夥計拉起,那夥計自是一溜煙跑向二樓。
    再看古秀香見三個金兵已然攻到,身形驟然躥起,不待三把彎刀揮到,手中木筷朝著三人連擊三下,正中三個金兵拇指上。
    那木筷灌上內力,直如降魔鐵杵一般,登時將三個金兵拇指敲斷。
    三人幾乎同時“啊”的一聲,哪裏還把持得住,彎刀“當啷”落地,三人捂著手指轉身向外逃出。
    那被踢翻在地的金兵方自爬起站穩,見三個同伴驚呼逃出,雖未瞧明如何受傷,卻知不妙,也顧不上看一眼地上門牙,鼠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