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仇與覺醒 第一章:血夜驚變 指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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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詩:
    朱門碧血映殘月,指藏玄機未識芒。
    玉碎家亡風驟起,從今孤影踏滄浪。
    “哈哈……記住,這塊是假的。”
    肖錢倒在血泊與火光交織的影子裏,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嘶鳴。他用盡最後力氣,將一枚觸手溫潤、色澤嫣紅的玉佩塞進兒子肖哈哈手中,破碎的語句帶著生命的最後熱量:“真玉…內藏…三片…昭雪證…尋…錢慈……”
    話音未落,這位名動江南、富甲一方的巨賈,手臂頹然垂落,雙目圓睜,凝固著無盡的擔憂、刻骨的仇恨與未盡的囑托,直勾勾地望著被火光染成暗紅色的夜空。
    “爹——!”
    十五歲的肖哈哈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悲鳴,巨大的悲痛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他,讓他四肢百骸一片僵冷。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是錦繡堆裏萬事不愁、隻知跟著同窗劉水想嬉鬧的富家少爺;此刻,諾大的肖府已成人間煉獄,屍橫遍地,血流成渠,昔日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在衝天烈焰中劈啪作響,發出絕望的呻吟。
    黑衣蒙麵的殺手,如同來自地獄的幽影,手持滴血的利刃,仍在冷酷而高效地搜尋著每一個角落,補刀,以及尋找特定的目標。
    “搜!找到那個小的,還有紅玉護身符!都督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冰冷得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回廊下響起,如同催命的符咒。那是殺手頭目,他手中的鋼刀,正一滴滴往下淌著肖府護院的血。
    雜亂的腳步聲和翻箱倒櫃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火焰燃燒的爆裂聲,構成一首死亡的協奏。
    肖哈哈渾身篩糠般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他天生聰慧,卻因是家中獨苗,被千般嬌慣,養成了不愛動腦筋、萬事隨波的性子。父親肖錢曾憂心他守不住這萬貫家財,私塾那位學問淵博的馬先生,更曾摸著他的頭,對父親歎息:“哈哈天生靈犀內蘊,乃‘一指滌塵’之相,奈何……璞玉未琢,靈竅未開啊……”
    他從未想過,這“開竅”的代價,竟是全家的鮮血與性命!
    恐懼、悲傷、憤怒、無助……種種極致的情緒在他稚嫩的胸中瘋狂衝撞、爆炸,幾乎要將他瘦弱的身軀撕裂。他死死攥著那枚據說能“治百病”、如今卻為肖家引來滅門之禍的假紅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的血珠與玉佩的溫潤形成詭異觸感。父親臨終前破碎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帶著血肉,狠狠地燙在他的靈魂上。
    假的…劉墨…高島…滅門…證據…錢慈……
    為什麽?憑什麽?
    就因為這莫須有的寶物延年益壽的神奇功效?就因為他們肖家富可敵國,引人覬覦?就因為他肖哈哈往日懵懂,活該遭此大劫?
    一股從未有過的、源自血脈靈魂深處的灼熱氣流,毫無征兆地從他丹田深處炸開,如同決堤的洪流,不受控製地衝向他的右臂經絡,最終瘋狂地匯聚於那根平平無奇的食指!
    指尖瞬間變得滾燙,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炭,一股肉眼難辨的淡白色氣芒,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氤氳流轉,使得他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在這裏!這小子躲在這兒!”
    一名眼神凶戾的殺手發現了蜷縮在假山陰影角落裏的肖哈哈,臉上露出獰笑,毫不遲疑地揮刀劈來!刀光森冷,劃破彌漫著血腥與煙氣的空氣,映出少年那張蒼白絕望、沾滿淚痕和煙灰的臉。
    躲不開了!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肖哈哈瞳孔猛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思考,他下意識地,將那隻凝聚了所有悲憤與莫名灼熱氣流的手,胡亂向前一推!
    沒有招式,沒有章法,隻是被絕望驅使的本能,將那根滾燙的食指,對準了那抹死亡的寒光!
    “叮——!”
    一聲輕微、卻清晰可聞、迥異於金屬碰撞的異響,在喧囂的背景下奇異般地傳入在場幾人耳中。
    那勢在必得、足以開膛破肚的一刀,在距離肖哈哈麵門不足三寸的地方,詭異地凝滯了。殺手隻覺得一股灼熱而異樣、帶著某種“淨化”意味的氣勁,順著刀身瞬間傳來,整條右臂如同被無數燒紅的細針穿刺,酸麻劇痛直衝腦髓,手中緊握的鋼刀竟把持不住,“哐當”一聲脫手墜地!
    “呃!怎麽回事?!”殺手駭然失色,抱著瞬間失去大半知覺的右臂踉蹌後退,再看向肖哈哈時,眼神裏充滿了驚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如同白日見鬼。
    肖哈哈也徹底愣住了,他低頭看著自己那根微微顫抖、泛著異樣紅暈卻並無實質傷痕的食指,一股陌生而微弱的氣流正緩緩退回體內,完全不明白剛才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邊的異動立刻吸引了其他殺手。
    “廢物!連個手無寸鐵的半大孩子都拿不下!”頭目冷哼一聲,語氣中滿是不耐與殺意,親自帶著兩名手下呈品字形圍攏過來,徹底封死了肖哈哈所有可能的退路。“小子,乖乖交出紅玉護身符,老子心情好,或許能給你個痛快!”
    肖哈哈背靠冰冷堅硬的假山石,退無可退。他看著步步緊逼、眼神嗜血的殺手,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父親尚有餘溫卻已毫無生息的軀體,再看一眼這片生他養他十七年、此刻卻已化為焦土與血池的家園……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雜著滔天的恨意,猛地從他心底最深處爆發出來!他不再顫抖,不再後退,反而用手撐地,咬著牙,一點點,艱難卻無比堅定地站直了身體。那根奇異的食指,內部的灼熱感再次開始凝聚,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洶湧。
    他抬起沾滿血汙和灰塵的臉,原本茫然悲切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為“仇恨”的、足以焚盡一切的火焰,死死盯住了那個發號施令的頭目。
    “你們……”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卻帶著一種與他年齡截然不符的、從地獄爬出來的冰冷與決絕,“……都要死!”
    “找死!”頭目被他那淬毒般的眼神懾得心頭一悸,隨即一股被螻蟻挑釁的羞怒直衝頂門,他厲喝一聲,不再廢話,與左右兩名殺手同時出手!刀光閃爍,掌風呼嘯,瞬間將肖哈哈周身所有空間鎖死,務求一擊斃命或擒拿!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肖哈哈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將所有對命運不公的憤怒、對親人慘死的悲傷、對仇人的刻骨恨意,盡數灌注到那根食指之中!他不再胡亂揮舞,而是憑借著一股模糊的感應,將體內所有混亂而灼熱的氣流,凝聚於指尖那一點,向著衝在最前方、威脅最大的殺手頭目胸口,疾點而出!
    頭目見他指法依舊拙劣不堪,毫無章法,心中不由冷笑,甚至升起一絲戲謔。他自恃內力修為不俗,竟不閃不避,暗中運起內力護住胸膛,打算硬接這看似可笑的一指,順勢將其手腕折斷,好好炮製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然而,當那根看似柔弱、甚至有些纖細的食指,精準無誤地點在他胸前膻中要穴的瞬間——
    “噗!”
    一聲悶響,並非血肉破碎之聲,倒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了厚厚的冰雪!
    一股霸道、精純、帶著某種“滌蕩萬物”意味的奇異力量,瞬間以摧枯拉朽之勢衝垮了他凝聚的護體真氣,如同滾湯潑雪,直透經脈深處!
    “啊——!”頭目發出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雙眼暴突,隻覺得周身苦修多年的內力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沸油,瘋狂翻騰、潰散!一股逆血不受控製地狂噴而出,帶著內髒的碎片,他整個人如同被高速奔跑的蠻牛正麵撞上,雙腳離地,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數丈之外燃燒著的院牆之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隨即像一灘爛泥般滑落在地,抽搐兩下,便再無聲息。
    一指!僅僅一指!
    威勢竟恐怖如斯!
    剩餘兩名殺手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在原地。他們看著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的頭目,又看看那個依舊保持著前指點出姿勢、指尖似乎有淡淡白芒正在緩緩收斂、衣衫襤褸卻如殺神附體般的少年,無邊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們的心髒!兩人肝膽俱裂,哪裏還有半分戰意?
    “鬼…有鬼!撤!快撤!”兩人聲音發顫,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到頭目身邊,試探了一下鼻息,發現已然氣絕,更是魂飛魄散,一人一邊架起頭目的屍體,連滾爬爬、狼狽不堪地逃入更深處的夜色與火海之中,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強敵暫退,一直緊繃如弓弦的神經驟然鬆弛,那股支撐著肖哈哈的神秘灼熱氣流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虛弱感和周身傷處的劇痛一同襲來,他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身體軟軟地向前栽倒。
    在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之前,他模糊的、被血色和淚光扭曲的視線裏,看到一個熟悉而踉蹌的身影,正不顧一切地衝破熊熊火幕,朝著他奔來——是府中老管家,鍾玄定。
    “少爺!少爺!堅持住!”
    鍾玄定渾身浴血,道袍破碎,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還在汩汩冒著鮮血。他衝到近前,看到老爺肖錢的屍體,老眼瞬間被淚水模糊,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他強忍悲痛,用未受傷的右臂,奮力將昏迷過去的肖哈哈背起,最後看了一眼葬身火海的肖府和老爺那不肯瞑目的遺體,溝壑縱橫的臉上淚水橫流,嘶啞的聲音如同泣血:
    “老爺…您放心…老奴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一定護住少爺周全!劉墨!高島!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畜生!此仇不共戴天!!”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將背上的肖哈哈往上托了托,咬緊牙關,決絕地隱入了金陵城深沉的、危機四伏的夜色之中,試圖借助街巷的陰影,尋找一線生機。
    尾懸念:
    肖哈哈在顛簸和傷痛的折磨中,恢複了一絲微弱的意識,耳邊隱約聽到鍾管家急促而壓抑的低語,像是在權衡,又像是在祈禱:“少爺…我們不能回舊宅…太危險了…去找馬先生?不,不行,劉墨那狗賊必定派人監視,會連累先生…去…去‘錢慈’…對,隻有那裏…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錢慈?
    這個陌生的名字,伴隨著父親臨終的囑托和管家決絕的語氣,如同最後一道微光,烙印在肖哈哈近乎絕望的心底。他用盡最後一絲清明,死死記住了這個名字。
    然而,就在鍾玄定背著肖哈哈,剛小心翼翼潛入一條遠離火場、漆黑無光的狹窄暗巷,以為暫時安全之時——
    前方巷口,突然火把大亮!
    數名身形矯健、手持軍弩、身著都督府號衣的官兵,如同鬼魅般無聲出現,冰冷的弩箭在火光下閃爍著寒光,牢牢鎖定了他二人。為首一名身著千總服飾的年輕武官,好整以暇地踱步而出,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晃了晃手中代表身份的腰牌,上麵赫然刻著“千總·劉”三個刺眼的大字!
    “鍾管家,”年輕武官的聲音帶著戲謔與毫不掩飾的惡意,在這死寂的暗巷中清晰回蕩,“這深更半夜,火急火燎的,是要背著我這‘好兄弟’…去哪兒啊?”
    這個聲音,肖哈哈至死難忘——正是他曾經唯命是從、推心置腹,如今卻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同窗,劉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