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毀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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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陌最終還是決定帶走戒色。
老和尚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帶著幾分慈祥看向唯一的弟子:“未來的路,自己走吧。”
年輕和尚恭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外麵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攢動的人影從四麵八方朝向佛堂包圍過來。
四名身披鑲金袈裟的長老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目光冷峻、氣勢洶洶。
“佛堂有禪機界的氣息,那該死的老家夥還不死心?”
雲隱寺早沒人修禪。
既然入了劫,拜的就是劫。
心中再無佛,自然也就沒了禪。
戒律堂首座將手裏的禪杖用力頓在地上,厚重的青石板頓時裂開。
“護法神像的事與那老家夥脫不了幹係。”
濃重的黑氣在他頭頂盤桓,身上的袈裟早被邪氣浸透,沒了佛性。
藏經閣首座是個花白胡須的老僧,聽到戒律堂首座的話微微頷首:“外殿的劫佛護法像已被損毀,若是佛堂這尊再保不住,少城主那邊……”
提到少城主,四人臉上紛紛露出一絲畏懼。
早按捺不住的講經首座大步朝向佛堂走去。
大門被他一掌掃開,露出跪坐在佛像前的老僧。
四人魚貫而入,那些弟子不敢跟隨,隻能遠遠觀望。
講經首座一馬當先,盯著老僧枯瘦的背影,雙目微微眯起:“師叔,我等需要一個解釋。”
老僧沒有回頭,站起身背對著他們。
“護法神像是老衲毀掉的,沒什麽好解釋。”
躲在佛像背後的蘇北陌與戒色對視一眼。
知道老和尚攬下這因果是不想讓自己等人被牽扯。
從而多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這是老人最後的善意。
四人眼裏的殺機一閃即逝。
講經首座咬牙道:“你可知護法神像意味著什麽?”
他眼睛裏跳動著怒火,這是動了雲隱寺的根基,要將所有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老僧淡淡一笑:“意味著天下無佛,意味著你們這些意誌不堅之輩背棄了心中之佛,也意味著雲隱寺變成了劫教走狗……”
“住口——”
戒律堂首座手裏的禪杖又將地麵砸出一個大坑:“你這頑固不化的老家夥,如今的天下乃是劫力的天下,你口中的佛祖早已隕落。”
“識時務者為俊傑,佛門本就遵循極樂往生,你死腦筋想不清楚,就不要連累我等與你一同受罪!”
老僧佝僂的背影微微挺直幾分,麵對四大長老的質問,抬頭看向那尊陌生的佛像。
“一位施主對我說,咱們這些雲隱寺的和尚,口裏念著阿彌陀佛,也不見有誰還記得曾經的諸天萬佛。”
他似乎也在自嘲:“既知是假佛,為何還要拜?”
蘇北陌默然,這正是自己見到老僧時說的話。
當時不過想激他暴露心中謀劃,沒想到老和尚記得這般真切。
思量間,老僧周身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
他微微抬手,迎著麵前的高大佛像輕輕按下。
“你給我住手——”
四大長老同時出手,漆黑的大手印呼嘯而至,不顧一切地攔向老僧按向佛像的手掌。
“走——”
趁著劇烈的光芒和氣爆聲響起。
蘇北陌拉起身邊愣神的年輕和尚,身形急速掠出,將那木窗撞碎,朝向地麵滾落。
蓬——
感覺到兩人的氣息離開,老僧眼裏閃過幾分欣慰,耀眼的佛光一瞬間暴漲。
四大長老聯手的一擊竟被他硬生生拍碎。
他空閑的左手隨即抬起。
輕輕按在佛像座下的黑蓮上,佛力吞吐。
“轟隆——”
巨大的佛像轟然倒塌。
刺鼻難聞的氣味朝向周圍蔓延。
老僧卻渾然未覺,轉身看向麵色難看的四大長老。
“護法神像掠奪神魂,講經佛像煉化屍油迷惑信徒,如今的雲隱寺與邪教有何區別?不如滅了。”
“師弟——”
淡淡的聲音響起。
麵色蒼白的四大長老躬身後退,讓開了一條通道。
老邁的方丈一步步走到老和尚麵前:“我知你心中有怨、有恨、也有不甘,但這是保全雲隱寺唯一之法。”
看著從小教自己習武誦經的師兄,老僧的雙目逐漸模糊,聲音也淡了下去:“師兄保全下來的雲隱寺,還是雲隱寺嗎?”
方丈明顯愣了一下,雙目同時有淡淡的黑氣掠過,盯著老僧搖了搖頭:“隻要我們還活著,這裏就是雲隱寺。”
“師父臨終前將雲隱寺托付給我,它不能在我手裏毀掉。”
方丈雙手合十,朝著師弟微微一禮:“所以為了雲隱寺將來,為了寺裏數百僧眾,還請師弟一死。”
殺機在他眼底翻滾。
老僧周身金芒繚繞,咧嘴笑道:“許久沒和師兄交手了……”
一黑一黃,恐怖的氣浪將整個佛堂掀翻。
兩道身影衝天而起,劇烈的真氣爆炸聲宛若驚雷,淩空翻卷。
從後院逃出雲隱寺的蘇北陌兩人回頭看了一眼天空之上的激烈戰鬥,心有餘悸。
這次真的有些激進了。
兩個老和尚的實力怕是已到了第四境元丹。
這等強者根本不是眼下的自己所能抗衡。
若非老僧替自己攔下這份因果,即便有雪貓在,想逃出去也會艱難萬分。
年輕和尚跪倒在地,朝向天空之上交戰的光芒磕了三個響頭。
頭也不回地拉著蘇北陌朝外走去。
毀了兩座佛像,等於毀了雲隱寺的根基。
老僧已經抱了必死信念,用最後的力氣捍衛心中的雲隱寺。
繞過密集的樹林,有血螟蟲群聞著味道聚攏過來。
蘇北陌燃起命火。
劫色的頭頂出現一座小巧的紅蓮。
這是獨屬於佛門的道火,紅蓮業火。
“你沒想過要還俗?”蘇北陌忽然問道。
小和尚畢竟是有未婚妻的,如今雲隱寺不在了,以後也沒法再當和尚。
年輕和尚撥開擋在前麵的樹枝,認真地搖頭:“沒想過。”
似乎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補充道:“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和尚。”
說這話時,他略帶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憧憬。
“祝你願望成真。”
蘇北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願望,隻能無奈的祝福。
戒色卻很開心。
終於有人懂自己了。
兩人走繞到正門山腳下時,半空中的戰鬥已經停止。
不知最後是誰敗了。
可無論勝的是誰,老僧都不可能活下來。
年輕和尚的情緒有些低落。
蘇北陌在他肩膀拍了拍:“對大師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
的確,老僧最糾結的是體內分屬不同的兩種道哪個才是對的。
如今他已經找到。
便是死,也終於無憾。
戒色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小陌……”
見到由遠及近的兩道身影,蘇決急忙起身朝向他揮了揮手。
適才雲隱寺大亂,恐怖的氣息升騰而起,那場戰鬥他們在山腳下也看得真切。
心中正擔憂蘇北陌的安危。
如果不是吃著獸肉的舒棠說了一句“放心”,蘇槐三人怕是早提著武器重新衝進雲隱寺了。
蘇北陌與蘇槐碰了一下拳頭,又在咧嘴傻笑的蘇決胸口錘了一下。
看著雪貓從肩膀跳下,撲到紅衣少女的懷裏。
啃著獸肉的紅衣少女目光盈盈看了過來。
蘇北陌朝著少女點了點頭。
少女沒有回答,低頭熟練地擼貓。
這種感覺……
各自寒暄幾句,蘇決先一步見到蘇北陌背後跟著的年輕和尚。
抓著大錘湊到蘇北陌跟前,朝著和尚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抓了個舌頭?”
蘇槐等人也看見了戒色。
感覺到眾人投遞過來的目光有些冷,戒色想到師父曾說過,遇到陌生人要報以善意。
所以他努力咧嘴露出一絲笑容,朝著眾人一一點頭。
蘇北陌踢了蘇決屁股一腳,簡單解釋:“他師父救了我,我便帶他出來了,他也是城主的義子,後麵進城應該對我們有幫助。”
蘇決自來熟,拖著銅錘走到和尚麵前,一把攬住他略顯瘦弱的肩膀:“以後都是兄弟,有什麽事哥哥罩著你。”
“他是燃燈境。”蘇北陌橫了一眼蘇決。
蘇決有些尷尬地鬆開手。
“兩座佛像都毀了,雖然戒色的師父替我們擔下因果,但若細查,不難會聯想到我們。”
蘇北陌道:“我們抓緊趕到城門口休息一下,天一亮就進城。”
眾人紛紛起身,這山腳下已經不安全。
天知道那些因為根基被毀而瘋掉的和尚們會不會連夜反應過來,還是遠離好些。
一行人頂著命火朝向望仙城走去。
他們走的是大路。
巍峨的城門在夜色裏顯得朦朧,眾人心裏略微安定了幾分。
不遠處有幾簇點燃的篝火在肆虐的狂風裏搖曳不定。
是其他到望仙城的人燃起,入夜的望仙城城門禁止通行。
這些人也都要等著明日天亮進城。
點燃了篝火,蘇北陌把蘇槐剛剛在路上抓的一隻野獸架在上麵。
舒棠坐在他身邊緊盯著獸肉。
年輕和尚眼不見為淨。
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帶幾個饅頭出來。
今晚怕是要餓肚子了。
劫力的侵染讓整個世界到處都是一片陰冷,夜裏更甚。
雖然有修為在身,圍繞著篝火總算有幾分心裏安慰。
眼見著獸肉漸漸變成了金黃。
趴在舒棠懷裏懶洋洋睡覺的雪貓忽然豎起了頭顱。
雪亮的眸子朝向不遠處警惕地望去。
蘇北陌也隨著它看了過去。
幾簇篝火照亮的夜色裏,一股淡淡的粉紅色薄霧忽然升起。
它出現之後,迅速朝向四周擴散。
妖異的氣機牽動周圍的空間,產生淡淡的波動。
與此同時,厚重黝黑的城門發出沉重的聲響。
緩緩開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