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食攤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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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光線昏暗,灶台上那瓦罐粥的餘溫尚未散盡,一絲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仍在空氣中縈繞。
    這半塊黑饃,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裏漾開了複雜的漣漪。是溫暖,也是刺痛。溫暖於張秀姑的善意,刺痛於自己的無能。靠鄰裏偶爾的接濟,能熬過一天,兩天,然後呢?王扒皮的刁難絕不會停止,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那個男人雖然靠她的血撿回一條命,但傷需要藥材……坐以待斃,隻有死路一條。
    王扒皮最後那個狐疑的眼神,像一根刺,紮在她心頭。他盯上了那鍋粥的異常香氣,絕不會輕易罷休。被動防禦,隻會讓他得寸進尺。
    “必須做點什麽……”沈青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腦海裏,那鍋因一滴血而變得異常香濃的粥,再次浮現。這詭異的能力,是福是禍猶未可知,但眼下,它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扭轉局麵的東西。
    風險巨大。一旦被人發現異常,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不冒險,就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她走到灶台邊,手指輕輕拂過那冰冷的瓦罐邊緣。腦海裏快速盤算著:家裏還剩一點蕎麥麩皮,昨天挖的野菜根莖也還有一些……成本幾乎為零。唯一的“秘方”,來自她自己。
    如果……如果每次隻用極少極少的量,控製在隻是“比普通粥香一點”的程度,是不是能降低風險?
    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終於下定了決心,“總不能真等著餓死,或者被王扒皮逼死!最壞還能壞到哪去?大不了…大不了被發現異常,卷鋪蓋跑路!”雖然她也不知道能往哪跑。
    這個念頭一旦清晰,行動便有了方向。她不再猶豫,立刻開始動手。
    將最後那點麩皮和野菜仔細清洗、處理,又小心翼翼地從指尖擠出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血珠,混入清水中。這一次,她刻意控製了分量,心中默念:“低調,低調,千萬要低調…不求驚豔四座,隻求能賣出去換點口糧…”
    當粥香再次在破屋裏彌漫開來,雖然依舊誘人,但似乎比之前那次要“正常”了一些。沈青稍微鬆了口氣。
    她找出家裏一個還算完好的瓦罐,將粥盛進去,用破布層層裹好保溫。然後,費力地將院子裏那張搖搖晃晃、幾乎要散架的破桌子搬到屯口一個人流相對多些的路邊。
    寒風立刻撲麵而來,吹得她一個趔趄。她緊緊裹住破棉襖,看著眼前簡陋到寒酸的“攤位”,心裏忍不住自嘲:“這大概是史上最慘淡的創業開局了…連個招牌都沒有,主打一個‘原生態’和‘家徒四壁’風。”
    但她沒有退路。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她努力挺直了腰背,目光掃過屯子裏那些為生計奔波、麵色疲憊的身影。
    “熱…熱乎乎的湯餅…驅寒管飽…”她清了清嗓子,嚐試著發出了第一聲吆喝,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有些微弱,甚至有點破音,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韌勁。
    起初,隻有零星幾個去上工的軍漢路過,被香味吸引,好奇地瞥一眼,但看到是沈青這個“罪女”擺攤,大多撇撇嘴,帶著疑慮走開了。
    畢竟,在這地方,罪戶的東西,再好也讓人心裏犯嘀咕。
    沈青心裏有點涼,但麵上還是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正當她琢磨著是不是要豁出去搞個“免費試吃”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是張秀姑!她挎著個籃子,顯然是特意過來的,人還沒到,大嗓門先到了:“妹子!真擺上攤啦?喲!這味兒,聞著就舒坦!快,給嫂子來一碗嚐嚐鮮!”
    說著,她掏出兩個銅板,“啪”地一聲脆響,拍在桌子上:“該多少是多少,嫂子可不能白吃你的!”
    這一聲“啪”,仿佛是個開關。附近幾個本就好奇張望的軍漢立刻圍了過來。
    “秀姑都說好,那肯定差不了!”
    “聞著是香!咋賣的?便宜點!”
    “給我也來一碗,這鬼天氣,凍死老子了!”
    小小的攤子前很快熱鬧起來。沈青心裏樂開了花,手腳麻利地掀開破布裹著的瓦罐蓋子。頓時,一股更加霸道濃鬱的奇異香氣噴薄而出,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嗅覺!
    “咕嘟咕嘟…”渾濁的麩皮野菜粥在罐裏翻滾,賣相實在不敢恭維,但那勾魂攝魄的香氣,卻讓圍觀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沈青一邊忙不迭地盛粥,收著那叮當作響、如同仙樂般的銅板,一邊心裏默默吐槽:“果然,香味營銷從古至今都是王道!就是這產品外觀亟待升級啊…回頭得想辦法弄點能看的配料點綴一下…”
    生意眼看著就要走上正軌,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果然又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
    “喲嗬!挺熱鬧啊!”王扒皮帶著倆跟班,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那標誌性的假笑,三角眼像毒蛇一樣掃過攤子和排隊的人,“沈青,誰允許你在這兒擺攤的?嗯?交了攤位費了嗎?經過老子同意了嗎?”
    人群瞬間安靜了不少,不少人臉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張秀姑想開口,被王扒皮瞪了一眼,又把話咽了回去。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考驗來了。她握緊了勺子,強迫自己鎮定,微微躬身:“王管事。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煮點粥換口吃的,貼補一下,沒想正式擺攤,這就……”
    “貼補?”王扒皮打斷她,走到瓦罐邊,用力吸了一口那異常勾人的香氣,眼中貪婪更盛,“說得輕巧!你這用的什麽玩意兒?這麽香?別是加了什麽不該加的東西吧?嗯?聽說有些西域來的香料,可是能讓人吃了上癮的!”
    惡毒的指控,毫不掩飾。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這話太毒了!周圍頓時一片死寂,剛才還喧鬧的軍漢們臉色都變了,看著那粥的眼神充滿了驚疑。這帽子要是扣實了,可是殺頭的罪過!
    沈青的臉色瞬間白了,血液都涼了半截。她正想拚命辯解,目光卻猛地捕捉到不遠處牆根陰影裏,一個悄無聲息靠在那裏的身影!
    是他!他醒過來了!但是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銳利清醒,對她搖了搖頭,手指隱在袖中,極其輕微地朝排隊軍漢的方向指了指。
    電光石火間,沈青福至心靈!不能硬頂,得借勢!得把水攪渾!
    她立刻換上一副受了天大冤枉、悲憤交加的表情,聲音猛地拔高,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王管事!您不能憑空汙人清白啊!我這用的都是後山采的野花椒、野茴香,屯裏不少老人都認得!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問張嫂,問問各位軍爺!我這是給各位辛苦賣力氣的軍爺們煮點熱乎吃食,怎麽就成了加料了?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姐弟嗎?!”
    她這話,直接把問題拋給了在場的軍漢們,還順手給自己扣了個更慘的帽子。
    果然,立刻有脾氣火爆的軍漢忍不住開口了:
    “王管事,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天天幹活,吃口熱乎的容易嗎?”
    “就是!沈家丫頭這東西幹淨得很!我們都吃了,有啥問題?”
    “聞著香就是加料?那百味樓的菜更香呢!您咋不去查查百味樓?”
    群情漸漸激憤起來。這些軍漢平日沒少受王扒皮的氣,此刻被沈青一引,積壓的不滿都冒了出來。
    王扒皮沒想到沈青敢反擊,更沒想到會引起眾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敢欺負沈青孤女弱弟,卻不敢真惹惱了這些滾刀肉似的軍漢。
    男子在陰影裏,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沈青心中大定,趁熱打鐵,對著眾人道:“各位軍爺辛苦!今日這粥,就當是我沈青謝謝大家夥兒剛才仗義執言!剩下的,每人半碗,不要錢!”
    這一下,更是贏得了滿堂彩。眾人紛紛稱讚,對著王扒皮更是沒什麽好臉色。
    王扒皮眼看犯了眾怒,再待下去隻會自取其辱,臉色鐵青,隻得狠狠地瞪了沈青一眼,撂下句狠話:“好!好你個沈青!牙尖嘴利!你給我等著!我們走!”便帶著跟班,在眾人的噓聲中灰溜溜地擠出了人群。
    沈青看著他的背影,長長舒了口氣,感覺後背又是一層冷汗。她下意識地看向男子剛才的位置,卻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跑得倒快,深藏功與名啊……”她心裏嘀咕一句,卻又忍不住泛起一絲感激。
    她打起精神,繼續招呼剩下的客人。人群漸漸散去後,她看著瓦罐見底,掂量著手裏那一小把沉甸甸的銅錢,一種久違的、微弱的希望感,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她開始收拾攤子,心裏盤算著明天要多準備些材料。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瞥見王扒皮的那個跟班錢貴,落在最後,左右飛快張望了一下,然後極其迅速地將一個小紙包扔進了攤子旁邊的枯草叢裏,接著便快步追上了王扒皮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