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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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妄言垂眸看人時,烏黑的發絲微微淩亂地搭在額頭上,偶爾會與纖長的睫毛糾纏在一塊,不笑時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笑時又是那種散漫勾人的調調。
    應伽若震驚於他這段話的同時,發現自己昨天才得的急性臉盲症也痊愈了。
    不過,謝妄言是什麽意思?
    她張了張唇,大腦像是塞了五顏六色的毛線團,亂成一團……順便把嗓子也塞住了。
    沒等她想好說什麽,謝妄言已經打開他帶來的書包——
    筆袋、草稿紙,昨晚用過的白色雪人指讀棒。
    緊接著又“啪”地一聲,拿出一張卷子拍到應伽若麵前,神情已然恢複慣常的淡漠薄情,不容置喙地說:“既然你沒意見,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啊?”
    應伽若好像感受到課桌擦著她的大腿微微震動,隔了好幾秒,她才遲鈍地問:“開始什麽?”
    男高中生都這麽善變嗎,她都還沒反應過來。
    “還能開始什麽,開始學習。”謝妄言神情自若地在對麵放滿樂器的教學區落座,路過桌子時食指骨節屈起,敲了下她桌麵上的空白測試卷。
    應伽若一愣:原來是開始學習!
    差點想多了。
    應伽若喝了口汽水壓驚,然後舉手提問:“我覺得哪裏不對勁,我是想找個男朋友一起學習。”
    謝妄言邏輯縝密地反問:“你找男朋友的初衷不是為了學習嗎?年級第一、物理第一、體測第一陪你卷學習,哪裏不對?”
    應伽若:“事是這麽個事兒,但是……”
    “物理不想提分了?”
    “想。”
    “態度不錯,距離二模還有一個半月,別浪費時間。”說著,謝妄言又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沙漏,倒扣在旁邊三角鋼琴的蓋上。
    輕描淡寫地補充,“半小時寫完你麵前的卷子。”
    !!!
    雪白的細沙在沙漏內緩慢地流淌,玻璃質地的球形底座攏起小小的一捧,像是在心裏長出一座小山。
    這種倒計時的感覺,讓應伽若瞬間像是提前到了高考考場。
    教室安靜下來,隻有應伽若的筆摩擦在草稿紙上演算的沙沙聲。
    謝妄言姿態隨性地坐在琴凳上,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窗外,樹上的小飛蟲撞擊玻璃,一下一下,頭皮血流,也倔強地做著無用功。
    真的好傻。
    應伽若用完一整張草稿紙後,忍不住去看講台桌上的沙漏。
    謝妄言出的這張卷子,結合一模她的錯題,為了給她拔高的,並沒有出一些基礎題浪費時間,所以……題太難了。
    一共八道題,應伽若第三道就卡住。
    和這道題互相對視長達一分半鍾後,應伽若突然開口:“謝妄言,我有點難受。”
    謝妄言捏著指讀棒上小巧的雪人腦袋把玩:“怎麽,椅子上麵有釘子?”
    應伽若:“沒……”
    又過了一分鍾,應伽若擰著細眉,坐直了身子:“我懷疑有蚊子咬我。”
    謝妄言終於起身,走到她桌旁站定:“才三月,哪家蚊子這麽沒公德心?”
    應伽若覺得他在嘲諷自己,立刻擼起袖子:“真的!你看!”
    雪白瑩潤的手臂幹幹淨淨,別說蚊子,一個包都沒有。
    “咦?”
    她真的有感覺到被咬,到底咬哪兒了?
    應伽若在謝妄言眼皮子底下找了半天,終於在無名指根的位置,看到一個米粒大小的蚊子包,立刻秀給他看:“就是這裏,好癢。”
    謝妄言托起她的手垂眸看了一會兒,然後從筆袋裏抽出一隻紅色批改筆,在鼓起的粉色蚊子包上畫了朵小紅花問:“還癢嗎?”
    應伽若感受了一下,老實回答:“癢。”
    筆尖在肌膚上遊走,更癢了。
    還有,在手指上畫小紅花是什麽鬼?
    謝妄言幼稚死了!
    謝妄言放下筆,語氣平平說:“行,繼續做卷子。”
    應伽若:“……”
    “我說的是癢!”
    “隻要沒被咬掉手指,就能繼續做題,還剩十五分鍾。”謝妄言示意她看沙漏。
    ……
    應伽若將卷子翻麵,堪堪擦著沙漏上方最後一粒沙子,艱難地寫滿了整張。
    嗯。
    隻是寫滿了。
    不交白卷是她最後的倔強。
    謝妄言站在應伽若旁邊,親眼見證她如履薄冰地寫下最後一個錯誤的答案。
    應伽若憋了半小時,一寫完,小嘴巴根本閑不住,仰著臉吐槽:“這些題難得我想死,不是我這種物理學渣該做的東西。”
    謝妄言坐下也比她高很多,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影子裏。
    應伽若從亂碼的物理題裏分出那麽一小縷少女心,思考他們是不是離得太近了點。
    謝妄言好大隻,她都要喘不過氣了。
    正批改她卷子的謝妄言,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見對方不走心,應伽若也迅速斂回那一絲絲少女心,在他耳邊喊:“謝妄言,你聽見了嗎!超級超級難做!”
    幸好音樂教室雙層隔音。
    謝妄言圈出一道題,然後毫不猶豫地畫了個叉號:“我沒聾。”
    應伽若:“那你重複一遍,我剛才說了什麽?”
    謝妄言:“你說你笨。”
    應伽若:“我不要你陪了!你不能提供情緒價值,我要求換人!”
    “謝妄言,正式通知你,你被罰牌下場。”
    謝妄言畫下最後一個叉,看著錯誤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以上:“駁回。過來,這麽基礎的題稍微換一下出題思路就不會了,腦子長哪兒了?”
    應伽若:“長你腦子裏了,快還給我!”
    謝妄言微偏了一下頭,和她腦袋碰了碰:“還給你了,現在會做了?”
    應伽若歪了歪頭,十分確定地表示:不會。
    青梅竹馬純潔穩固的關係,在第一次正式“陪學”中,差點分崩離析。
    應伽若空著手離開食堂,滿載而歸回班裏。
    隨手將沒喝完的汽水放到桌角,她鋪開一片紅字的物理卷子,表情凝重地拿起筆,開始改錯題。
    蔣心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左看看,右看看,打量她好一會兒,最終目光落在她拿著筆做題的那隻手上。
    她拉長了語調:“小同桌,你手指上是什麽,求婚戒指嗎?”
    “什麽什麽誰跟你求婚了?”這種話題周染絕對不會錯過,立刻轉過頭來,“發展這麽快嗎?”
    一小時前她們在食堂,應伽若還沒選好男朋友,一小時後求婚戒指都戴上了!
    這是什麽閃電進度。
    應伽若筆尖一歪,直接把卷麵劃出一道口子。
    “誰會用一朵醜唧唧的小紅花求婚。”應伽若嫌棄地蹙了蹙眉,攤平手背給她們看清楚。
    花瓣都畫歪了。
    “哈哈哈哈,還挺抽象。”蔣心儀忍不住笑出聲。
    周染眼睛眯起,提出關鍵信息:“誰給你畫的?”
    蔣心儀立刻反應過來,未來新聞人的敏銳嗅覺讓她緊跟著提問:“首先排除你自己,這花畫在右手,你不是左撇子……”
    然後應伽若現場給他們表演了一個左手畫小紅花的才藝展示。
    蔣心儀/周染:“6”
    怎麽感覺畫的比她手指上那朵更精致。
    周染:“不是,你閑著沒事給自己畫什麽花?”
    應伽若繼續低頭改錯,隨口敷衍:“做了一中午物理題,獎勵自己一朵小紅花,很難理解嗎。”
    周染和蔣心儀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默契地看到了同樣的話:您今年如果是幼兒園升小學生,那不難理解。
    班裏此時基本已經坐滿了人,幾個趁著午休時間出去打籃球的男生卡著上課鈴進門。
    “10班那幾個體育生太猥瑣了,居然聊那麽下流,一點都不像高中生。”
    “就是,思想真齷齪!”
    “居然對……”
    陳京肆輕瞥了一下應伽若她們,止住男生們的話,“行了,班裏還有女生呢。”
    “以後少跟他們打球就行了。”
    也是,一群人高馬大的體育生,他們打又不敢打,隻能背後唾棄一下了。
    “老許來了!”
    老許作為班主任,大家還是很給他麵子的。
    主要原因是老許對於犯錯的學生,他不打不罵,就讓他們在每周一升旗儀式的國旗底下當著全校師生罰站。
    高中生麵子大過天,因此7班平日裏幾個刺頭都乖得很,班風全校最正,別說打架,平時連髒話都很少說。
    幾個男生立刻止住了話。
    *
    謝妄言的執行力強完美遺傳楚女士,說今天開始陪應伽若卷學習,幫她提分,就絕對不可能拖到第二天,所以……
    應伽若除了午休時間被逮著做物理測試卷,當天晚上,又被他按頭鞏固白天的錯題。
    好難好難好難。
    這兩個字在應伽若腦子裏轉了一晚上。
    不過應伽若從不會逃避難題,即便是再難,也一點一點去攻克。
    今晚她倒是沒有因為身體因素專注不了,但是!
    有個人在眼皮子底下悠哉地看閑書,也挺難集中注意力的。
    謝妄言懶懶地靠坐在單人沙發裏,手裏拿著那本《快樂學英語》,正在慢條斯理地翻著,窗戶半開著,夜晚微涼的風卷起少年額間碎發。
    應伽若納悶地想:怎麽會有人看成人漫畫,都頂著一張厭世臉呀。
    他都不會臉紅的嗎?
    謝妄言非但不臉紅,甚至還覺得沒有《資本論》有意思。
    “看我幹嘛,看題。”
    “哦……”
    應伽若拉長了語調,“你哪裏我沒看過,真小氣。”
    足足過了幾分鍾。
    “應伽若。”謝妄言突然喊她的名字。
    “幹嘛?”應伽若剛好解出來一道難題,唇角翹了一下。
    謝妄言:“你是在調戲我嗎?”
    應伽若迅速繃起一張小臉,就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請不要騷擾女高中生學習,謝謝。”
    一直到應伽若把所有題改完通過,時間也即將到零點。
    今晚學習效率比之前她自己學真的高很多,而且這期間,她完全沒有分神去想“成長的煩惱”,滿腦子都是把錯題改完,找謝妄言算賬!
    謝妄言沒打算讓應伽若熬夜,零點已經是最晚休息時間。
    等她寫完之後,便站起身,晃了下手中的《快樂學英語》:“沒收,早點睡吧。”
    應伽若噎了一下:她沒打算熬夜看這個!
    但是沒等她說出口,突然有車穿過巷子,並且很沒道德地開了巨亮無比的大燈。
    燈光穿過窗前繁茂的桔子樹前一秒,應伽若的眼睛被捂住了。
    隔著少年幹淨的掌心,隱約有熾白的光透進來,透過肌膚,毫不刺眼。
    謝妄言低低地說:“快高考了,別整天胡思亂想,我陪你學習。”
    謝妄言的骨節分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握起來的時候開始變得硬朗,和她柔軟滑膩的手形成鮮明的手感對比。
    所以從初中開始,她就不和謝妄言手牽手上學了。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謝妄言的掌心還是軟的,和小時候一樣。
    她滿腦子都是——
    如果知識可以通過牽手傳播就好了。
    *
    第二天一早,應伽若出門時發現,她門口原本高貴性冷淡的黑色木門上掛了一個嶄新的門牌,雕刻著一隻可愛的企鵝寶寶,脖子上掛著一串葡萄。
    她停下看了會兒。
    最下麵刻了一行小字:每天加一分,高考上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