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嬌收起臉上的倨傲，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笑眯眯道："安姑姑，天嬌隻是擔心江姑娘新來，不適應學堂生活，所以過來關心兩句罷了，並無鬧事。"
    說著轉向江婉，“江姑娘，日後若是有需要天嬌幫忙的地方，可一定要不吝開口哦。”
    “天嬌一定竭盡全力， 讓你在學院裏過得如魚得水，終生難忘。”
    “真是這樣嗎？”安姑姑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袁天嬌身後的三個跟屁蟲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堅定地點了點頭，齊聲說“是”。
    夏寶善張口就欲反駁。
    江婉扯了扯她的衣袖，衝她微微搖頭。
    夏寶善隻好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
    “沒事就好，下一堂課馬上開始了，都各回各位吧。”
    安姑姑目光淩厲地環視了一圈，確定所有人都坐得端端正正才收回視線，這才抬腳走到江婉桌旁，微微彎下腰輕聲道：“有任何難處，跟姑姑講，知道嗎？”
    江婉仰頭看她，眸子裏燦若星辰，一臉的純真懵懂，“多謝姑姑，婉兒會的。”
    安姑姑前腳踏出門檻，後腳袁天嬌便向江婉射去了一束挑釁的目光。
    哼，算你識相！
    上完一節作畫課，便到了放學時間。
    隔壁丫鬟們紛紛跑過來，各自尋找著自家小姐，然後上馬車一同回家去。
    春花一把拉住江婉，上下打量著，急切問道：“婉兒，方才聽到這邊吵鬧得厲害，你沒被人欺負吧？”
    江婉笑，“我看起來有那麽好欺負嘛？”
    “怎麽沒有？”夏寶善走過來說道，“你呀，就跟隻小白兔似的，被那個袁天嬌欺負到頭上了都不敢反抗。瞧著吧，你忍她一回她就敢欺負你第二回，遲早要把你趕出學院去。”
    春花臉色煞白，“婉兒又沒得罪她，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夏寶善哼了一聲，“大概、是嫉妒婉兒比她長得好看吧。”
    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城東宋舉人家的侄女，生得明眸皓齒，閉月羞花，小小年紀就一副美人胚子樣。
    性子還可溫柔，稱得上蘭心蕙質。
    他家人走了許多門路，好不容易把人送進賢德學院，學習規矩禮儀，琴棋書畫，隻盼著將來說門好親事。
    結果袁天嬌也是各種看她不順眼，明裏暗裏找她的茬兒，最後硬生生將她給逼走了。
    想必對江婉也是同樣的心思。
    “小婉兒，你出身又不差的，父親是鼎鼎大名的烏頭才子，舅舅是知府老爺，大哥哥是神武校尉，二哥哥是雙料案首，你還有個神醫大嫂，怕她作甚？”
    “下次她再欺負你，你盡管告訴安姑姑，安姑姑是從宮裏出來的，為人最是公正明理不過，她定會為你做主的。”
    江婉乖巧點頭，“我知道了。”
    她拉住了夏寶善的手，笑著轉移話題：“夏姐姐不是說要請我吃好吃的麽？什麽時候動身呀？”
    夏寶善噗嗤笑了，“好好好，這便去。”
    一行人先去了江府。
    杜若不在府中，江婉便跟鄭氏通了氣，說自己要跟小姐妹出去玩。
    鄭氏仔細詢問了對方的來曆，聽說是夏家嫡女，立馬點頭同意了。
    之前在認親宴上，夏夫人還替自家解圍來著，她教出來的孩子，必定是個好的。
    至於安全……
    不怕，有鐵蛋跟著呢，出不了事。
    “它叫鐵蛋？”馬車上，夏寶善目光灼灼地盯著江婉腳邊的大黑狗，“長得好生威風啊，我可以摸摸它麽？”
    江婉替狗子順了順毛，揚起嘴角，“當然可以，鐵蛋很乖的，不咬人。”
    想想有哪裏不對，又找補了一下，“不咬好人。”
    鐵蛋立馬乖覺地走到夏寶善跟前，把腦袋伸過去。
    對小主子好的，它當然要表現得人畜無害啦。
    不過那些欺負小主子的人嘛……
    想到上午偷偷趴在窗子外看到的情景，鐵蛋齜了齜獠牙。
    哼哼，等著受死吧！
    就這樣，夏寶善擼了一路的狗，跟江婉的關係越發親近了幾分。
    到了慕雲館門口，車夫放好馬凳，丫鬟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小姑娘扶下馬車。
    江婉抬頭，驚訝，“好多人啊！”
    夏寶善拉著江婉徑直往前麵走，笑著說：“沒事，我早就叫人過來定好包間了，咱們不用排隊。”
    剛跨進大堂，寧掌櫃便殷勤地迎了上來。
    “哈哈哈，夏姑娘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來來來，樓上請，包間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夏寶善朝他頷首道謝，“勞煩寧叔了。”
    寧掌櫃邊引路邊看向旁邊的江婉，眼中閃過亮光，“這位小姐生得真好，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啊？”
    江婉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寧叔好，我叫江婉。”
    江婉……姓江……
    “ 哎喲我的親娘誒。”寧掌櫃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樓梯絆倒，“原來是表小姐！”
    他作勢拍了兩下自己的臉，笑得越發真誠，“怪我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您來，該打，該打。”
    “我就說呢，誰家姑娘生得這般標致，跟天上的小仙女兒似的，卻原來是江大人家的。您一家子啊，個個都是神仙人物！”
    江婉被奉承得小臉兒羞紅。
    夏寶善樂不可支，“聽說慕雲館推出了幾樣新菜式，好吃得不得了，我特意帶小婉兒過來嚐嚐鮮。”
    寧掌櫃一愣，神色古怪地瞅了眼江婉。
    那幾道新菜式，不就是從江府來的嗎？
    事情是這樣的。
    去年年底，趙老夫人打聽到幾個外孫的下落後，死活帶著人趕去了烏頭縣認親。
    在那待了差不多兩個月。
    回來後就常常念叨，說外孫家的夥食多麽多麽好吃，她一頓能吃兩大碗，胖了好幾斤。
    如今再吃別的，總感覺寡淡無味，甚是想念。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慕讀書不行，卻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當即起了心思。
    等江家人搬來鳳陽府後，便找了個機會提起此事，想出高價把那幾個菜譜買下來，為自己的慕雲館增添幾樣新菜式。
    江家主母杜若是個大氣的，一點沒藏著掖著，爽快地點頭答應了。
    不過說自己要忙醫館的事，實在無暇分身，把事情交給了一個叫春花的小丫鬟去辦。
    小丫鬟還真有大能耐，不僅菜譜寫得有模有樣，教起做菜來也是半點不含糊。
    就這樣，慕雲館派了兩個大廚，學了三天，總算大功告成。
    前兒正式上新，不出意料的，以絕頂美味震驚四座，引起了大轟動。
    本來生意就不錯，這下子更是如火如荼，好到爆。
    蘇慕已經在尋摸新鋪子了，打算再開幾家分店……
    寧掌櫃不理解的是，要嚐鮮，在自個兒府中就能吃現成的，為何要舍近求遠？
    小姑娘似乎洞察到了他內心的疑惑，衝他甜甜一笑，“寧叔，我同夏姐姐一見如故，這才求著夏姐姐帶我多見識見識。夏姐姐說慕雲館的魚羊鮮乃鳳陽一絕，別的地方吃不到的，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這話說的，寧掌櫃心裏咯噔一下。
    唉喲這哪是什麽小仙女，分明是個小人精嘛，在暗搓搓提點自己呢。
    江婉才剛到鳳陽府，兩眼一抹黑，正是需要結交朋友的時候。
    有夏寶善這個土生土長的貴族小姐帶著，融入新圈子必定事半功倍。
    倘若夏寶善知道，她推薦的好吃的其實是江家吃剩的，會怎麽想？
    隻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吧。
    所以，裝傻充愣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寧掌櫃暗暗鞠了一把汗，好險，差點壞了表小姐的好事。
    他突然又想起來，自家公子蘇慕也曾經叮囑過，不許將菜譜的來源抖露出去，以防給江家惹來麻煩。
    慕雲館的那些競爭對手，尤其是段家的狀元樓，如今生意慘淡，瀕臨倒閉。
    以段家的為人，隻怕早急得跳腳。
    萬一動歪腦筋抓了江府那個小丫鬟，逼問菜譜的做法，豈不糟糕？
    想到這裏，寧掌櫃連忙裝出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拍著胸脯打包票。
    “表小姐放心，不是我老寧自賣自誇，說起這幾樣新菜式啊，那味道，真真兒的絕了，包您嚐過後口齒生香，回味無窮。”
    說話間，已經進了包間。
    寧掌櫃考慮得十分周到，茶果點心陸續端上桌來，還安排了人守在外麵防人打擾，照顧得無微不至。
    等幾道新菜上桌，夏寶善連吃了三大碗，最後還是被自家丫鬟給勸住的。
    “小姐，當心積食。”
    這才戀戀不舍地作罷。
    兩個小姑娘吃得肚子溜圓，一邊吃一邊在包間裏吐槽袁天嬌。
    夏寶善把那些小姐們的底細一一說給江婉聽，別看隻是一群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來頭可都不小，不是官家貴女就是富豪千金。其中一半兒是捧袁天嬌臭腳的，剩下一半都被打壓過，學乖了，輕易不去招惹她。
    “別人都怕豬頭嬌，本姑娘才不怕她呢。”
    “哼，小人得誌，我看她能猖狂到幾時！”
    “豬頭嬌？”江婉好奇地問，“這是什麽由來？我看她長得挺好看的，也不像豬頭啊。”
    噗嗤，夏寶善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得前仰後合。
    “小碗兒你剛來不知道，袁天嬌那個惡女啊，天生有病！”
    “啊？”江婉吃驚地瞪大眼，“什麽病？”
    夏寶善湊近她，神秘兮兮道：“一種碰了狗毛就會發作變成豬頭的怪病……”
    這事兒吧，本來守備府是千方百計想遮掩的。
    畢竟袁天嬌將來還要嫁人，傳揚出去總歸不那麽好聽，也不容易說到好婆家。
    奈何紙包不住火，袁天嬌去年發作的那一次，剛好就在學院裏，被好幾個人親眼目睹。
    那場麵，嘖嘖嘖，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像是麵團放多了酵粉，肉眼可見地膨脹發紅，轉眼就從一個漂亮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嗷嗷叫的豬頭。
    “哈哈哈，叫她平日總欺負人，活該！”
    夏寶善一想到那個場麵就想笑，笑得眼淚都跑了出來。
    她家丫鬟想哭。
    偷偷扯了扯自家小姐，一臉的生無可戀，“小姐，天色不早了，咱回府好不好？再不回去夫人要擔心了。”
    祖宗啊，守備府不是好得罪的，您可少說點吧！
    江婉拿起夏寶善麵前的白瓷瓶晃了晃，神情懊惱，“哎呀，喝光了。寧叔不是說這百花春色隻含了一點點米酒，多喝點也沒事麽？怎麽夏姐姐竟吃醉了？”
    “不怪寧掌櫃，怪奴婢沒有早點提醒。”
    丫鬟急忙接過話，“我家小姐酒力不佳，沾酒就醉，醉了就喜歡胡言亂語，還請江姑娘別見怪。”
    江婉眉眼彎彎，“我知道的，都是醉話，當不得真。”
    夏寶善想說自己沒醉，餘光瞥見丫鬟祈求的眼神，隻好把話又咽了回去。
    順勢往江婉身上一倒，“小婉兒，我頭暈……”
    江婉趕緊喊人進來結賬。
    一共吃了三兩多銀子，寧掌櫃並沒推拒，樂嗬嗬收了。
    公子交代過，江家人吃飯不用給錢，但是夏家收。
    今兒是夏姑娘請客，丁是丁卯是卯，情歸情錢歸錢是不？
    寧掌櫃親自送兩人下樓。
    慕雲館就在第一醫館隔壁。
    本來江婉想搭自家大嫂的順風車一道回去的，省得還要麻煩夏寶善往回跑一趟，結果去醫館一問，杜若已經走了。
    夏寶善倒是半點也不介意，將江婉送到江府門口，親眼見她進了門才放心地離開。
    “小姐回來了？”
    剛走到小花園，便碰見了後廚的管事婆子，那婆子朝她行禮，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姐餓不餓，奴婢去給您準備點吃的？”
    鐵蛋衝那婆子叫了一聲。
    小主子不餓，鐵爺餓了！
    那什麽掌櫃的半點眼力勁沒有，隻顧著招呼人，也不知道給狗弄一點。
    江婉拍了拍狗頭，對那婆子笑道：“今兒有雞腿麽？”
    “有，有！”
    “送五隻到我院裏去，別放鹽。”
    “噯，知道了小姐，這便去！”
    不放鹽，那就是給狗吃的。
    婆子羨慕地瞅了鐵蛋一眼，心想這狗上輩子也不知道修了什麽德，這輩子投胎進了這麽好一戶人家，寵得沒邊兒了。
    唉，人不如狗啊……
    婆子心情複雜，滿臉惆悵地往廚房那邊去了。
    江婉瞟了眼四周，確定沒人在附近，這才鬼鬼祟祟地帶著鐵蛋閃進了假山後麵，蹲下身子。
    “鐵蛋，來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