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堯當然不想讓杜若去。
    如今的昌平縣，已經徹底淪為了恐怖的人間煉獄，饑餓，瘟疫，還有那些藏在暗處、伺機反擊的漏網之魚，稍不留意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敢想。
    萬一杜若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跟江漓交代，跟杜若的親人交代。
    還有他老娘趙老夫人，最是喜愛這個外孫媳婦，到時候隻怕會活撕了他！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
    召集府衙所有吏官，開了一下午的會，除了剛來的那個杜仁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杜若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沒有之一。
    杜若是杏林會長老，還是全民親眼見證下誕生的大神醫，隻有她有那種一呼百應的號召力。
    更何況，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他蘇清堯的外甥媳婦。
    讓杜若帶隊，才更有說服力和威懾力。
    “舅舅也知道太為難你了，江漓在前方浴血奮戰，我還把你牽扯了進來，屬實不應該。”
    見杜若垂著腦袋不說話，他趕緊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待大功告成，我定聯合袁坤如實上奏，為你們夫妻請功！”
    杜若張了張口，想說她之所以猶豫，並不是想撈功勞。
    而是實在走不開。
    先不說別的，就說江湛。
    再過幾天就是院試了，江湛命中注定會卷入科舉舞弊案，萬一剛好就是這次呢？
    不盯著，杜若實在不能放心……
    “叮咚！新任務啟動——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昌平縣成千上萬條生靈正等著宿主前去拯救，請宿主三日內啟程，前往昌平縣消除瘟疫，救百姓於水火，贏萬民之聲望，成功後可獲得500個積分的獎勵哦！”
    500個這麽多？杜若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抽風了吧？別嚇我，你突然這麽大方，我有點害怕。”
    “宿主確實應該害怕。”係統的語氣中透著凝重，“任務是隨機發布的，本統建議宿主三思而後行，考慮清楚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接受。”
    杜若有點迷惑，“啥意思？難道這任務有什麽貓膩？”
    “有沒有貓膩本統不清楚，但本統有必要提醒宿主，積分越高，任務難度越大。500個積分的任務，代表非常凶險，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麽嚴重啊……
    杜若本來就搖擺的心，越發猶豫了幾分。
    “阿若，你要實在不願意就算了，我另外想辦法。”蘇清堯搖頭歎氣，“也不知道江漓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染上瘟疫，他雖然武功高強，但在疾病麵前，武功再好也不頂什麽用。”
    “唉，生死有命，順其自然吧。”
    杜若：“……”
    舅舅你的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
    思索良久，她終究還是點了頭，“好，我去！”
    “當真？”蘇清堯神情似喜還悲，“舅舅替昌平縣的百姓多謝你！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消除瘟疫，平安歸來！”
    杜若扯了扯嘴角，“什麽時候出發？”
    “兩日後吧。”
    “這兩日你先把家裏安頓好，藥材和隨行人員就不用管了，我自會安排妥帖，到時候在城門口匯合。”
    杜若點點頭，又說了幾句話，然後起身告辭。
    出門的那一刻，係統恨鐵不成鋼地哼了聲：“戀愛腦……”
    杜若笑笑，也懶得反駁。
    她承認自己確實擔心江漓，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一想到那麽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即將死於瘟疫肆虐，其中可能包括誰的爹娘，誰的兒女，誰的愛人，她就覺得心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攥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如果這次她選擇了獨善其身，也許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不得解脫。
    說到底，她終究還是個俗人罷了。
    會心軟，會衝動，會為了某個可笑的價值觀，去冒險，去跟閻王爺搶命。
    能搶一個是一個。
    “阿蠻，事情辦好了？”杜仁美居然還在府衙大門口等著，看見杜若出來，立馬又湊了過來，“爹爹等你一起走。”
    杜若深吸一口氣，實在受不了了。
    她緩緩轉身，對杜仁美道：“張嘴。”
    “啊？”杜仁美愣了一下。
    好機會！
    杜若揚手就是一把瀉藥扔過去，精準無比地丟進了杜仁美微張的嘴巴裏。
    咳咳，杜仁美嗆著了，拚命咳嗽，臉都咳紅了，“阿蠻你，咳咳，你給我喂了什麽？”
    杜若笑得有幾分陰森，“沒什麽，毒藥而已。”
    “毒，毒藥？！”杜仁美唬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去摳喉嚨，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嚇得臉色煞白。
    杜若這下心情舒暢了，悠哉悠哉地坐上馬車，往黃龍洞駛去。
    “夫人，杜大人還跟在咱們後麵。” 冷麵提醒道。
    杜若掀開車簾探頭往後望了望，果然有輛馬車一直跟著，趕車的車夫有點麵熟，好像還真是杜府的人。
    “讓他跟，我看他能跟到什麽時候。”杜若冷哼道。
    兩刻鍾後，馬車停在了江府門口。
    杜若跳下馬車，回頭望去，剛好看見杜家的馬車也緊跟著停了下來。
    杜仁美從馬車裏跌跌撞撞地爬下來，捂著肚子，狼狽地衝進了江府……的隔壁。
    門房對著他點頭哈腰，“老爺回來了？”
    杜若眉頭狠狠擰起，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抬頭一看，門頭上原先掛著的“呂宅”，豁然變成了金燦燦的“杜府”兩個字！
    一萬頭草泥馬瞬間從杜若的舌尖滾過。
    所以買下呂家宅子的人，是他媽的杜仁美？
    草草草啊！
    杜府的門房見杜若一直盯著這邊，立馬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大小姐。”
    “大你老母，滾！”杜若氣不打一處來。
    門房噯了聲，麻溜地往地上一趴，從她腳邊一路滾到了杜府門前，然後站起身遠遠地衝杜若諂媚地笑。
    杜若陰著臉走進江府，一屁股坐到床邊生悶氣。
    該死的杜仁美，哪裏的宅子不能買，偏要買到江府隔壁來，真是膈應人。
    要說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她驀地想起容娘子之前說過的話，什麽算命先生，什麽鬼克書生。
    搞不好其實是杜家做的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買下呂家的宅子，好跟江府做鄰居。
    江府，到底有什麽值得杜仁美覬覦的？
    杜若實在想不通。
    “怎麽了阿蠻，誰惹你生氣了？”鄭氏剛練了兩篇大字，聽見動靜趕緊擱下筆來看女兒，結果就發現女兒情緒不對。
    她心裏一突，“是不是女婿他……”
    “沒有，相公很好。”杜若忙安慰道，“是杜仁美。”
    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鄭氏一時間還有點懵，等反應過來是自己前夫後，頓時臉色也跟著不好了，“他又做了什麽缺德事？”
    杜若把今天在衙署碰到杜仁美的事說了一遍，還有杜明珠的死，以及自己實在沒忍住，給杜仁美下藥的事。
    聽完後，鄭氏激動地連連拍掌，“藥得好，拉死他最好！”
    杜若被她逗笑了。
    看來鄭氏對杜仁美的那點子舊情，終究還是被杜仁美給徹底作沒了。
    挺好。
    渣男就該扔進垃圾堆裏，任由他腐爛發臭。
    “不過娘總覺得，那個杜明珠沒那麽容易死。”鄭氏道，“她真死假死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會自己尋死。”
    杜若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希望是真死了吧，省得再跑出來害人……
    至於去昌平縣除疫的事，杜若暫時沒提，而是在晚飯過後，當著家裏所有人的麵公布的。
    飯桌上頓時吵開了鍋。
    鄭氏第一個反對，“不行！你一個女兒家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娘不放心！”
    江婉也扯著大嫂的衣裳，小臉上滿是擔憂。
    江夫子倒是沒反對，但也沒說支持。
    “娘，我是個大夫，救死扶傷是我的使命，那麽多人等著我救命呢，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吧？菩薩會怪罪的。”
    鄭氏紅了眼，“娘明白，娘就是……”
    “放心吧娘，那邊還有相公在呢，他會保護我的。”
    “而且娘你不要忘了，你女兒我可是大神醫，天選之人，什麽瘟疫不瘟疫的，都得給我靠邊站。”
    好說歹說，才終於讓鄭氏點了頭。
    老鐵頭這時開了口：“夫人到底是女人家，又長得這副模樣，路上恐不太平，還是老頭陪著一道去吧。”
    鄭氏聞言眼睛一亮，“對對對，有老鐵哥跟著，娘就不擔心了。”
    “不行。”杜若卻搖頭，“老鐵叔是江府的定海神針，必須鎮守江府，以防萬一。”
    尤其是鄭氏和江婉。
    杜仁美一家子搬來了隔壁，誰知道存著什麽不軌目的，需得特別當心。
    除了老鐵頭，她誰也不信。
    鄭氏隻好又將目光投向了一旁正賣力啃雞腿的狗子，“那鐵蛋跟著去總行了吧？”
    杜若還是搖頭，“鐵蛋也不行，它得貼身保護婉兒。”
    江婉上次捉弄了蘇錦繡，蘇錦繡那個人小肚雞腸，定然記恨在心，萬一趁她和江漓都不在，報複江婉怎麽辦？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嗎？你這是想要娘的命啊。”鄭氏心都揪成了一團。
    杜若笑，“怎麽會是一個人呢？不是還有冷麵嘛，他可以保護我。”
    林若男跳了出來，“還有我啊，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雖然武功比不上江漓，但對付三五個反賊不成問題。”
    “而且我也挺擔心我家傻大個的，正好去看看他，帶我一起去吧？”
    杜若想了想，點頭，“我覺得可以。”
    林若男的婆婆王大娘想說點什麽，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選擇了默許。
    鄭氏的心，這才安定了些。
    隔天吃過早飯，杜若正準備去一趟醫館，跟徒子徒孫們交代一些事。
    門房突然進來稟報，說隔壁杜老夫人登門求見。
    “她來幹什麽？轟出去！”杜若不耐煩地揮揮手。
    門房應了聲，剛走了兩步，又被杜若喊住：“等等，放她進來，帶到小廳去，不用奉茶。”
    鄭氏不解，“你讓她進來做什麽？瞧著都添堵。”
    杜若朝自家老娘狡黠地眨了眨眼，“娘你難道不好奇麽？杜家為什麽三番兩次地設計你和杜仁美破鏡重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當然想知道。”鄭氏卻不抱什麽希望，“隻是老太婆老奸巨猾，怎麽可能告訴我們嘛。”
    杜若嗬嗬一笑，“這，就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