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杜若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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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魚縣,城門。
新上任的守城官十分盡責,站在城牆上來回巡視,時不時眺望遠方。
大人說了,這兩日府兵就會來接管宇文奪一行人,得時刻警惕著,一旦來了人,即刻上報。
守城官踱了大半天,腿有點酸了,正打算叫人換防。
突然,餘光瞥見遠方緩緩走來了一個黑點。
他趕緊抬手擋光,眯起眼細細地查看。
那黑點越走越近。
是個黑衣黑笠的年輕男人,約莫二十出頭,身高腿長,輪廓清晰如刀刻。
看不清具體長什麽樣,但通身氣度不凡。
腰間別著一把橫刀。
帶刀?莫不是來找茬的?
視線後移,猛地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著男人身後的板車。
板車上的是……棺材?!
“來者何人?”守城官厲聲喝問。
男人抬頭,聲如洪波,字字入耳:
“神武校尉,江漓。”
神武校尉?那不就是杜神醫的夫君?也就是前幾日押送宇文奪等人的大功臣——狗哥的主人?
守城官不敢怠慢,連忙叫人去通報給聞縣令。
很快聞縣令便氣喘籲籲地趕到了現場,隨行的還有狗子鐵蛋。
城門大開。
鐵蛋嗷嗚一聲撲向了江漓,兩條前腿搭在他的胸前,興奮地吐著舌頭。
看到狗子這個自來熟的架勢,聞縣令哪裏還用質疑對方的身份,朝江漓躬身行禮,“下官聞基,見過江大人。”
“聞大人不必多禮。”江漓伸手淺扶,“鐵蛋給你添麻煩了。”
鐵蛋?哦,指的是狗哥。
聞縣令連連擺手,“哪裏哪裏,多虧了鐵兄,才免了我聞家蒙受滅頂之災,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嫌麻煩。”
瞅了眼臉上沒什麽表情的江漓,他急忙又道:“當然了,最應該感謝的,是江大人才對。江大人武功卓絕,為國為民,若沒有江大人及時出手,將宇文奪和一幫奸細抓捕歸案,事態危矣。”
說著聞縣令朝江漓身後張望了兩眼,疑惑問道:“杜神醫呢?怎不見人?”
“多謝聞大人關心。”江漓臉色越發灰暗,眼眶也似有淚光閃爍,避身露出板車上刺目的棺材,“內人、和宇文奪等人纏鬥時,不幸落崖遇難……”
遇難?何意?
聞縣令竟一時沒懂,或者說,不想懂。
他盯著那漆黑瘮人的鬆木棺材,傻傻的沒有反應,好半天才用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江大人開玩笑的吧?杜神醫菩薩心腸,玲瓏手段,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死了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見江漓不吱聲,隻一味低頭傷心,聞縣令笑容僵住,跟著紅了眼眶。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我不相信,不相信……”
他踉蹌著撲到棺材上,試著去推棺蓋。
江漓並未阻止。
棺蓋被順利推開,一股混合著淡淡的鬆香與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聞縣令瞳孔驟縮,呼吸幾乎停滯。
女子靜靜地躺在棺木中,烏黑的長發已被細心梳理,整齊地攏在胸前。
雙眼緊閉,之前明媚鮮活的臉龐,此刻呈現毫無生氣的青灰色,如同上好的瓷器蒙上了死灰。
露在外麵的肌膚上滿是擦傷的痕跡,最為致命的當是額頭上的撞擊傷,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跡早已凝固。
好似一道猙獰的符咒,毫不憐惜地索去了佳人性命。
聞縣令顫抖著手去探杜若的鼻息,卻感覺不到絲毫氣息的流動,隻剩下死寂的冰冷。
他瞬間不忍地閉上了眼,淚水滑落。
“天妒英才,好人不長命啊……”
周圍的人無不垂首哀痛。
鐵蛋瞅了眼那棺材,又瞅了眼聞縣令,搖著尾巴趴上棺簷,看著裏麵一動不動的女主子,聳著鼻子死命地嗅。
江漓不動聲色的將狗子抓了下來,不顧它的掙紮拎著頸皮不放。
好不容易演的戲,可不能讓狗子給砸了場子。
“江大人,節哀……”
聞縣令擦了擦眼淚,“杜神醫是為了大昭百姓而犧牲的,英勇無畏,堪為天下女子之表率。下官定上達天聽,為她請功。”
江漓神情悲傷,表示感謝。
“宇文奪既已經抓捕歸案,本官是時候帶著夫人回鳳陽府好生安葬了。”
他鬆開狗子,小心翼翼地將棺蓋合攏,朝聞縣令拱了拱手,“就此告別,有緣再會。”
說罷轉身拉著板車準備走。
“留步!”
身後傳來聞縣令急促的挽留聲。
江漓的唇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又很快落下,回頭,“聞大人,還有事?”
聞縣令一把拽住棺材,“哎呀江大人,您的馬還在縣衙呢,那可是萬裏挑一的駿馬,您就這麽不要了?”
“這……”江漓苦笑,“瞧我這腦子,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記了,抱歉。”
看著江漓俊朗的臉上藏也藏不住的哀戚,聞縣令險些又落下淚來。
哪裏是忘記了呀,分明是悲傷過度,腦子亂了。
真是可憐可歎。
他與杜神醫相識不過數日,得知她的死訊,便已經心痛難忍。
更何況江大人呢?
那可是他的原配夫人,他的愛妻啊!
越想越替江漓難過,聞縣令擦了擦眼角,拉著江漓往城裏進,“天色已晚,行路危險,不如江大人明日再走吧,想來杜神醫在天之靈也希望您多多保重身子。”
“您放心,待會兒我便派人全城購買冰塊,一定保存好杜神醫的遺體。”
聽到這話的江漓身子一僵。
“多謝聞大人好意,隻是我家娘子生性怕冷,冰塊便不必了。我已提前用了特殊藥物保存,想來無礙。”
這樣啊,聞縣令也沒有多想。
進了縣衙,聞縣令先命人騰出一間吏房,專門存放杜若的棺材。
正要帶著江漓去馬廄看看馬,突然一陣哭聲由遠而近,聞夫人牽著女兒聞櫻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相公,他們說杜神醫沒了,是真的嗎?啊?假的是不是?你快告訴我啊!”
聞夫人一把揪住丈夫的官服,哭得臉都花了。
小姑娘也哇哇大哭。
聞縣令才剛好,又被母女倆給惹紅了眼,手沉重地抬起,指著房間中央的棺材,哽咽道:
“是真的,杜神醫她……”
“哇,姐姐,我要姐姐!”聞櫻掙開母親的手,撲到棺材上嚎啕,哭成了小花貓,“櫻兒不要姐姐死,櫻兒還沒有長大,還沒有孝敬姐姐呢!姐姐嗚嗚嗚……”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江漓看著這情形,也忍不住濕了眼眶,盡管知道杜若是假死,但眼前這三顆如金子般閃閃發光的靈魂,叫人如何不動容。
眼看一家人哭得停不下來,最後還是江漓這個“逝者”家屬親自去勸,才將將止住了。
聞櫻仰起頭,抽抽噎噎的,這會兒才看到江漓,“大哥哥,你是誰呀?”
聞夫人也邊擦眼淚邊疑惑地瞅著他。
聞大人趕忙介紹江漓的身份,“櫻兒,這是你姐姐的夫君,你該叫姐夫的。”
聞櫻乖巧地喊了聲“姐夫”。
江漓已經從杜若口中聽說了結拜之事,自然認下了這門親。
“櫻兒叫了這聲姐夫,我們兩家便是一家人。”聞夫人轉向自家丈夫,眼神堅定,“相公,我想為杜神醫做場法事超度,你認為如何?”
這,聞縣令思索片刻,看向江漓,“江大人,可以嗎?”
江漓黯然點頭,“自然可以,你們有這個心,我很高興,娘子也會高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