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最好別太無聊”的精神波動，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空曠的穹頂大廳裏，蕩開了一圈無形的漣漪。
    李逵的嘴巴張成了“O”型，下巴差點二次脫臼。他看看懸浮在半空，宛如神祇的銀色“星魂”，又看看身前那個一臉淡然，仿佛在點評路邊攤小吃的少年，大腦徹底宕機。
    爺，我滴親爺！那可是上古遺跡的守護者，元初文明的NPC！您這態度，跟催更網文小說作者似的，是不是太囂張了點？
    陳默的眼皮狂跳，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身子一軟，又差點坐回去。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像是在坐一架失控的過山車，上一秒還在為神跡震撼，下一秒就要為楚凡的狂言而驟停。
    隻有洛凝雪，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在經曆了最初的錯愕後，反而流露出一絲若有所思。她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開始習慣了。習慣這個少年，將一切驚世駭俗，都視作理所當然。
    銀色的“星魂”並沒有因為楚凡的“冒犯”而產生任何情緒波動。它那光滑如鏡的臉上，代表眉心的星辰符號閃爍了一下，宏大而冰冷的意念再次響起。
    “考驗很簡單。”
    “戰勝我。”
    它伸出一根由液態金屬構成的銀色手臂，指向了楚凡。
    “不，準確地說，是戰勝，你自己。”
    話音未落，星魂的手臂猛地一揮。它身下的星圖祭壇光芒大盛，一道銀光從祭壇射出，落在楚凡麵前的空地上。那道光芒迅速凝聚、變形，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勾勒出一個與楚凡一模一樣的人形輪廓。
    身高、體型、發型，甚至連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新生製服，都分毫不差。
    “我將複製挑戰者的一切。你的力量，你的速度，你的武學，你所有的戰鬥技巧，乃至你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戰鬥經驗。”
    “它，就是另一個你。一個絕對理智，不會疲憊，不會疼痛，不會被任何情緒左右的，完美的你。”
    “在這座祭壇的領域之內，擊敗它，你便通過了考驗。”
    星魂的意念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外界的強敵，而是固步自封的自己。戰勝自己，方能超越。”
    大廳裏，一片死寂。
    李逵、陳默、洛凝雪三人，呆呆地看著那個由光芒構成的“楚凡”，又看了看本尊，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複踐踏。
    “等……等等！”陳默第一個失聲叫了出來，聲音都有些變調，“這……這怎麽可能？戰勝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甚至比自己更完美的對手？這根本贏不了！”
    一個沒有情緒，不會疲勞，還能完美發揮所有能力……這還打個屁啊？這不就是開了鎖血掛和無限體力掛的自己嗎？
    “俺也覺得不靠譜。”李逵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道，“俺自己有幾斤幾兩，俺自己清楚。俺要是碰上另一個俺，咱倆往那一站，光是掰扯誰先動手，就能耗上一天。”
    “哼，懦夫的借口。”
    一聲冷哼，突兀地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居然是陳默麵前，那個剛剛被複製出來的“陳默鏡像”。
    它的聲音和陳默一模一樣，但語氣裏，卻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與嘲諷。
    “你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也配獲得元初文明的傳承？”
    “你！”陳默的臉“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被別人嘲諷也就罷了，被“自己”當著所有隊友的麵指著鼻子罵，這股羞辱感，瞬間點燃了他所有的怒火。
    “誰說我不敢！我隻是在分析可行性！”他梗著脖子，向前一步，指著自己的鏡像，“我接受考驗！”
    他受夠了。從任務開始到現在，他就像個小醜，所有的驕傲和自信都被楚凡碾得粉碎。現在，他要證明自己！就算對手是自己，他也絕不退縮！
    星魂的意念沒有回應，似乎是默許了。
    陳默麵前那個“陳默鏡像”的輪廓，瞬間由虛轉實。一模一樣的作戰服，一模一樣的戰刀，甚至連眼神裏那股不服輸的倔強，都複製得惟妙惟肖。
    “來吧，讓我看看，你這個廢物，到底有幾分長進。”鏡像陳默勾了勾手指，姿態輕佻至極。
    “找死！”
    陳默怒吼一聲，再也按捺不住，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一支離弦之箭，手中的戰刀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直劈鏡像的脖頸。
    然而，鏡像隻是微微側身，便以一個毫厘之差的精妙身法，躲過了這勢在必得的一刀。緊接著，它以一個和陳默完全相同的起手式，發起了反擊。
    鏘！鏘！鏘！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大廳內密集地響起。
    兩個陳默，戰作一團。一樣的刀法，一樣的身法，一樣的力量。一時間，刀光劍影，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逵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我操，還真是一模一樣啊！這跟自己照鏡子打架有什麽區別？”
    “不一樣。”洛凝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她看得分明，雖然招式相同，但鏡像的每一次出刀，都比陳默本人要快上零點零一秒，角度也更刁鑽，力量的運用也更高效。它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每一次攻擊，都是奔著陳默的破綻去的。
    而陳默，在憤怒的驅使下，攻擊雖然凶猛，卻漸漸失了章法。
    “破！”
    一聲斷喝，鏡像抓住陳默一個因為急於求成而露出的微小空當，手中的戰刀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切入。
    “不好！”陳默心中一驚，想要變招格擋，卻已經來不及。
    砰！
    鏡像陳默並沒有用刀刃，而是手腕一轉，用刀柄狠狠地砸在了陳默的胸口。
    “噗！”
    陳默如遭重擊，一口氣沒上來，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戰刀也脫手而出，在地上劃出一串火星。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那個鏡像卻已經鬼魅般地出現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太弱了。”鏡像搖了搖頭，語氣裏滿是失望，“你的憤怒，隻是無能的狂吠。你的刀，充滿了破綻。”
    說完，它手中的戰刀化作點點光芒消散，整個身體也重新變回了虛幻的光影。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鍾。
    陳默趴在地上，身體因為劇痛和羞辱而微微顫抖。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神裏充滿了茫然和挫敗。
    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毫無懸念。
    “俺來！”李逵看不下去了，他撿起自己的塔盾，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俺就不信這個邪了！俺皮糙肉厚，跟俺自己耗，看誰先累死！”
    祭壇再次閃光，一個同樣壯碩，抱著塔盾的“李逵鏡像”出現了。
    “嘿，孫子，你瞅啥？”李逵對著自己的鏡像，咧嘴一笑。
    鏡像李逵麵無表情，隻是將塔盾往身前一橫，擺出了一個標準的防禦姿態。
    “吃俺一盾！”
    李逵怒吼一聲，抱著塔盾就發動了野蠻衝撞。
    轟！
    一聲巨響，兩麵一模一樣的塔盾，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恐怖的衝擊波，讓地麵都為之一震。
    李逵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從盾牌上傳來，整個人連人帶盾，被硬生生撞退了七八步，氣血一陣翻湧。而對麵的鏡像，卻隻是後退了三步，便穩住了身形。
    “我靠！怎麽可能？！”李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咱倆力氣不是一樣大嗎？！”
    “你的發力方式，有百分之七的能量被浪費了。”鏡像李逵的聲音，冰冷得像塊鐵。
    接下來，就是一場純粹的，讓旁觀者都感到窒息的消耗戰。李逵用盡了渾身解數，衝撞、盾擊、格擋……可他的每一次攻擊，都被鏡像用最節省力氣，最有效率的方式化解。而鏡像的每一次反擊，都精準地打在他的薄弱點上。
    十分鍾後，李逵氣喘如牛，汗如雨下。而對麵的鏡像，呼吸依舊平穩，動作沒有絲毫變形。
    “不……不打了……”李逵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塔盾往旁邊一扔，上氣不接下氣地擺著手，“俺認輸！跟一個不會累的鐵疙瘩打架，俺是傻逼！”
    接下來，蘇小小也鼓起勇氣嚐試了一下。她的考驗，是一場無聲的精神交鋒。但在那個沒有任何情感雜念，精神力如同絕對零度堅冰的鏡像麵前，她那點剛剛恢複的精神力，不到一分鍾就宣告潰敗，小臉煞白地退了下來。
    最後，隻剩下洛凝雪。
    她將蘇小小交給陳默照顧，緩緩拔出了自己的長劍。
    “請。”她對著自己的鏡像，微微頷首。
    作為騎士境強者，她的戰鬥，遠比前麵幾人要激烈得多。劍光如雪，能量激蕩，兩個絕美的身影在祭壇上空靈地交錯，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絢爛的光華。
    這場戰鬥，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
    洛凝雪幾乎將自己的實力發揮到了極致，但最終，還是因為體內能量的急劇消耗，在一個換氣的瞬間，被鏡像抓住機會，一劍點在了手腕上，長劍脫手。
    “我輸了。”
    洛凝雪收劍而立，她看著那個靜靜懸浮在對麵的自己，臉上沒有太多挫敗，反而是一種麵對更高層次力量的釋然。
    至此，洛神小隊，全軍覆沒。
    大廳裏，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陳默低著頭，拳頭攥得死緊。李逵垂頭喪氣，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蘇小小更是眼眶泛紅，躲在洛凝雪身後不敢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隻是抱著雙臂，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的少年身上。
    楚凡動了。
    他放下手臂，活動了一下手腕，發出“哢吧”一聲脆響。
    他看了一眼那個為他準備的，依舊是光影形態的鏡像，又看了一眼懸浮在半空的星魂，最後，目光落在了滿臉沮喪的隊友身上。
    “看來，”他撇了撇嘴，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還是得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