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氣氛壓抑得像一塊凝固的鐵。
    陳默低著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胸口的鈍痛遠不及內心那股被碾碎的挫敗感。李逵耷拉著腦袋，抱著他的寶貝塔盾，像一隻被霜打了的巨大茄子。蘇小小躲在洛凝雪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那個唯一還站著的，從始至終都隻是抱著雙臂，安靜地看著他們輪番上演“我打我自己”的少年身上。
    楚凡動了。
    他放下手臂，活動了一下手腕，發出“哢吧”一聲脆響。
    那聲音在死寂的大廳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看了一眼那個為他準備的，依舊是虛幻光影形態的鏡像，又看了一眼懸浮在半空的星魂，最後，目光落在了滿臉沮喪的隊友身上。
    “看來，”他撇了撇嘴，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還是得我來。”
    說完，他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上了那座冰冷而恢弘的星圖祭壇。
    他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眾人懸著的心上。
    李逵、陳默和洛凝雪，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們剛剛才被一個“完美的自己”打得體無完膚，深刻體會到了那種無法戰勝的絕望。
    而楚凡，他要麵對的，也是一個“完美的楚凡”。
    一個完美的，能隨手破掉A級精神陷阱，能一句話嚇癱金牌殺手，能引動整座遺跡共鳴的……怪物。
    怪物打怪物？
    這他媽的……還能分出勝負嗎？
    隨著楚凡的站定，懸浮在半空的星魂，那通體由液態金屬構成的身體，微微波動了一下。
    它麵前，一團銀色的光芒迅速凝聚、拉伸，勾勒出了一個與楚凡一模一樣的人形。
    身高、體型、發型，甚至連那身被李逵吐槽過好幾次的，洗得有些發白的新生製服上的褶皺，都分毫不差。
    隻是，那雙眼睛，空洞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神采。
    就在鏡像徹底凝實的瞬間，那個古老而宏大的意念，再一次響徹所有人的靈魂。
    這一次，那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裏，竟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類似於“驚訝”的波動。
    “有趣。你的體內，竟然蘊含著一百多種不同的力量種子。”
    此言一出，祭壇下的三人，表情各異。
    “一百多種？種子？”李逵的腦回路顯然沒跟上，他下意識地扭頭，小聲問旁邊的陳默，“啥種子？楚爺還兼職種地？這產量也太高了吧？”
    陳默的臉頰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現在沒心情跟這個夯貨計較用詞。
    一百多種力量種子！
    他自己苦修十幾年，也不過是將《軍道殺拳》這一門武學練至小成，體內凝聚出一顆力量種子。洛凝雪作為天之驕女，身兼數門洛家絕學，體內的力量種子恐怕也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一百多種？
    這是什麽概念？這意味著楚凡同時修煉了一百多種不同的武學，而且每一種，都達到了登堂入室，凝聚出“武道烙印”的境界！
    這已經不是天才了，這是神話！
    陳默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了苦澀與絕望的歎息。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可以比人與草履蟲還大。
    而洛凝雪，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則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驟然收縮成了針尖！
    她想起了楚凡那聲石破天驚的佛門獅子吼，想起了他那鬼魅般的身法，想起了他那能輕易撫平精神創傷的奇特能量……
    之前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疑惑，在“一百多種力量種子”這個前提下，似乎都有了答案。
    原來，那隻是他展露出的，冰山一角。
    不，甚至連一角都算不上，或許，隻是一片飄落的雪花。
    她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她看著祭壇上那個依舊平靜的少年，一個荒誕而又無比真實的念頭，再次浮現在腦海。
    他，到底是什麽？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瞬間，戰鬥，開始了。
    沒有任何預兆。
    那個與楚凡一模一樣的鏡像，動了。
    一出手，便是石破天驚！
    “嗡！”
    鏡像的右手瞬間被一層璀璨的赤金色光芒所包裹，空氣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緊接著，一層厚重如山嶽的金剛之力，和一股霸道絕倫的鎮壓之力，同時疊加在那隻拳頭上！
    《大日焚天印》、《金剛降魔印》、《鎮獄玄武印》！
    三印聯動！
    這是楚凡識海中，品階最高，威力最強的三門拳印功法，此刻在鏡像手中，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那隻赤金色的拳頭，仿佛一顆拖著長長尾焰的微型太陽，帶著焚山煮海，鎮壓萬物的恐怖威勢，撕裂空氣，筆直地轟向楚凡的胸口！
    拳未至，那股熾熱狂暴的拳風，已經吹得祭壇下三人的臉頰生疼，幾乎睜不開眼。
    “我操！”李逵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失聲吼道，“這他媽是武者境能打出來的拳？！”
    這一拳的威勢，甚至已經超越了他認知中騎士境的極限！
    陳默和洛凝雪更是麵色慘白。
    他們毫不懷疑，這一拳如果打向自己，別說抵擋，恐怕連同靈魂都會被瞬間蒸發，連一絲灰燼都剩不下。
    “楚凡！”洛凝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然而，麵對這足以秒殺騎士的致命一擊。
    真正的楚凡，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甚至，還搖了搖頭。
    那眼神，不是凝重，不是戒備，而是一種……淡淡的，像是老師傅看到學徒用錯了工具的……嫌棄。
    就在那顆“太陽”即將觸碰到他胸膛的，那千鈞一發的瞬間。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芒特效。
    隻是在他的指尖上，一百三十三枚武道烙印的力量，通過識海宇宙中那張浩瀚星圖的整合、壓縮、提純，最終，匯聚成了一點。
    一點微光。
    一點仿佛匯聚了整片星空，純粹到極致，凝練到極致的……星芒。
    然後，指尖與拳頭，輕輕地，碰在了一起。
    “叮。”
    一聲輕響。
    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盤。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祭壇下的三人，清晰地看到。
    那顆狂暴的，熾熱的，仿佛能摧毀一切的赤金色“太陽”，在接觸到那點星芒的瞬間，就像一個被針尖戳破的氣球，無聲無息地，湮滅了。
    所有的光，所有的熱，所有的威勢，都在那一點星芒麵前，如同冰雪般消融。
    緊接著。
    那個不可一世的鏡像楚凡，身體猛地一僵。
    一道道銀色的裂紋，以它的拳頭為起點，如同蛛網般，飛速蔓延至它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
    它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眸子裏，似乎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流露出了某種類似於“茫然”與“不解”的神色。
    仿佛在問：為什麽？
    下一秒。
    “嘩啦——”
    一聲如同琉璃破碎的輕響。
    那個由星魂複製出的，完美的，理智的，不知疲倦的“楚凡”，就這麽在所有人麵前，寸寸碎裂。
    最終，化作了漫天飛舞的，晶瑩剔透的銀色光點。
    秒殺！
    整個穹頂大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李逵還保持著目瞪口呆，張大嘴巴的姿勢，整個人像一尊被風化了的石雕。
    陳默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看著自己那雙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的手，又看了看祭壇上那個收回手指的背影，眼神徹底失去了焦距。
    原來……這就是盡頭。
    一個他連仰望，都看不清的盡頭。
    洛凝雪站在原地，她那雙冰藍色的眸子裏，倒映著那片緩緩飄落，又漸漸消散的銀色光雨，心底那根名為“常識”的弦，徹底崩斷了。
    碾死一隻螞蟻，需要用上星辰的力量嗎？
    需要。
    因為對於他來說，碾死一隻螞蟻和捏爆一顆星辰，或許，本就沒有區別。
    祭壇上。
    楚凡緩緩放下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了一眼那片已經空無一物的空間，然後抬起頭，目光越過飄散的光雨，落在了那個懸浮在半空的，銀色的守護者身上。
    一個平靜的，不帶任何情緒的意念，直接傳遞到了星魂的核心。
    “你的複製品，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