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藝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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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下半年你要去津門?”
藍田野辦公室裏,鍾山放下茶杯,“那《法源寺》的導演怎麽定?”
1979年,人藝的經典劇目《茶館》時隔多年複排上演,在話劇界引起了轟動,場場爆滿的票房奇跡也讓燕京人藝的影響力再次擴大。
隨著梁秉鯤寫的那些宣傳稿逐步見報,各地的演出邀請也紛至遝來。
這種邀請演出對於燕京人藝來說,可以說是純粹的創收項目。
一部話劇,不算劇本創作、演員排練、合成的艱辛曆程,單算舞台上的美術裝置、道具、服裝,成本就高得出奇。
就拿《茶館》來說,為了複排話劇,人藝投入了差不多三萬元的成本,這還沒算演員補貼和其他劇場的支出。
而複排一個多月,上演三十場,票房多少錢呢?刨除各類贈票,差不多兩萬。
從這個角度,其實就能看出話劇行業為什麽在後世如此舉步維艱。
在這種演出體製下,創新三部新劇,能有一部保本就不錯,多賺錢什麽的,簡直癡心妄想。
當然了,對於這些情況,燕京人藝並不在討論之列。
憑借著行業頂尖的演出水準,燕京人藝的劇目就沒虧過錢。
別看現在《茶館》票房還蓋不住成本,後麵的演出場次還多著呢!
外地的劇院,都在不停地向人藝發出巡演邀請,而人藝為了創造收入,也肯定是要走出去的。
創收沒問題,但是藍田野原本想要給鍾山幫忙執導《法源寺》的計劃卻是落空了。
藍田野聽著鍾山的話,笑著點點頭。
“八月、九月在津門,然後十一月還要去承德,我聽院長說,他今年去英國的時候,歐洲那邊也很有興趣邀請咱們過去表演,說不定明年還要出國呢!”
在這個還不太講求物質享受的年代,如此多的演出機會毫無疑問就是對演員最高級的讚美。
藍田野說罷,開始跟鍾山分析形勢。
“現在《雷雨》馬上要開演,蘇民要做演出工作,接下來就是院長的那部《王昭君》,我跟你舅媽都是主要角色,梅謙跟蘇民又是導演,至於金黎,正在排《三塊錢國幣》,夏春恐怕不會接你這出戲,所以能來當《法源寺》導演的,恐怕人選很有限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大概率會讓林釗華上。”
鍾山重複道,“林釗華?”
“對。”
藍田野點點頭,麵色有些複雜。
“這個林釗華你可能沒見過,現在是院裏藝術處的副處長,年紀不算大,能力也很不錯,不過怎麽說呢……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鍾山看藍田野欲言又止,也沒再問。
其實他前世也聽過林釗華的名字。
林釗華在話劇界被人直呼為“大導”,連姓都不用帶,足見能力很強、地位尊崇,不過此人性格確實古怪、耿直。
實際上他還另有一個外號,更能體現性格特點,叫做“人藝逆子”。
這一點,從多年以後他的徒弟當了院長,他卻與劇院若即若離,就展現的非常明顯。
但饒是如此,憑借著強大的才華,他也從來都是業界的明星人物。
鍾山前世沒有跟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心裏反而有些期待。
從藍田野這裏得到了消息,鍾山繼續回劇本組埋頭寫稿。
到了下午,事情果然有了進展:刁光譚叫了鍾山去開小會。
走進三樓會議室,曹宇、刁光譚、夏春都在,除此之外,還有藍田野和幾位鍾山見過的導演,以及一個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
本來今天開會就八九個人,大夥圍著院長曹宇坐在會議室的一端,偏偏這個人坐在了接近對麵的下首位置。
鍾山進來的時候,他麵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一眼。
鍾山瞥過去,隻覺這人臉上褶皺頗多,看起來有些老相。
開會的人裏,他以前獨獨沒見過此人,估計就是林釗華。
如今的大導頭頂上倒是茂密,但是半長不長的頭發隨意向後梳著,支棱得方向各異,顯得有些邋遢。
曹宇看到鍾山進來,笑道,“鍾山來啦!隨便坐!”
鍾山在刁光譚旁邊拉開椅子坐下,沒幾分鍾,人齊了,會議即刻開始。
曹宇先是拿出了《法源寺》的劇本又談了幾點想法,然後就開始跟刁光譚討論導演的人選。
刁光譚的回答基本跟藍田野告訴鍾山的一模一樣。
曹宇扭頭看向坐在對麵的夏春,“老夏,你呢,要不要過來做導演?”
夏春笑笑,退磁道,“我想著把您那部《日出》拿出來複排,最近正寫計劃呢。”
曹宇點點頭,“其他人呢,談一談想法?”
目前手頭沒項目,且做過導演的方萬德、英若成幾人依次表達了態度。
方萬德年紀大了,馬上要退休,所以直接以身體為由推辭了。
英若成倒是很有興趣,但曹宇卻搖搖頭。
“下半年阿瑟·米勒要來一趟,看我們的戲,到時候你還有很多接待工作。”
曹宇所提到的這位阿瑟·米勒鍾山也是聽過的。
那是美國戲劇界的大人物,其在中國最出名的作品大約是《推銷員之死》,不過與作品相比,或許他的前妻更出名——瑪麗蓮·夢露。
現如今是中美蜜月期,雙方各方麵交往很密切,阿瑟·米勒作為美國戲劇“三幻神”之一,受到的關注自然是非凡的。
而英若成又是人藝內部難得的英語大拿,所以搞對外交流肯定不能沒有他。
英若成聞言,不再說話。
曹宇抬頭望向孤零零坐在對麵桌角的林釗華。
“釗華啊,你什麽想法?”
林釗華的眼皮耷拉著,好像沒睡醒,聽到曹宇的話,硬硬答了一句“沒想法。”
沒想法,那就是隨便、聽領導的。
曹宇似乎早知他脾性如此,也不生氣,扭頭望向鍾山,“既然這樣,鍾山,一會兒散了會你跟釗華同誌交流一下,這部戲就交給你們了,需要什麽支持,直接跟院裏打報告。”
鍾山和林釗華都點頭應是,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說完這件事,曹宇看向刁光譚。
“《法源寺》這出戲是一部能夠鼓舞人心,表達態度的戲,我的想法是盡快排出來,檔期方麵怎麽安排?”
刁光譚翻著本子,“《茶館》結束之後,四月份接檔的是《丹心譜》,然後是《雷雨》複演,計劃演出三十場,緊接著到六月底,安排的是丁西林短劇兩則,到七月底是新戲《王昭君》……”
一番通報,人藝從年頭到年尾的計劃可謂滿滿當當,從首都劇院的演出到外地巡演的劇目、時間、劇院,基本都定了個七七八八。
這其中,由於《茶館》廣受歡迎,所以計劃到下半年和年末再演兩輪。再加上《丹心譜》的作者籌劃的新劇,很多時間根本無法調整。
大家推算來推算去,隻有兩個時間點,要麽六月底,要麽十月底。
按理說,十月底更合適,但是如果占了這個檔期,《茶館》就要六、八九連演,好多演員還要排《王昭君》的戲,這麽安排直接能把演員累死。
所以說來說去,《法源寺》的上演時間還是定在了六月底。
“現在是四月初,時間不到三個月,時間緊任務重啊!”
曹宇看著林釗華和鍾山,勉勵道,“一定要努力加油,拿出一個好的結果來。”
倆人自然是點頭答應,各表決心。
會議結束,鍾山收起本子,湊到了林釗華旁邊,“聊聊?”
林釗華依舊是懶散樣子,嘴上卻很有主意,“時間緊任務重,不如去法源寺聊吧?聽說丁香花開了。”
好家夥,前方吃緊,後方緊吃是吧?時間緊迫還去賞花?
不過鍾山也沒意見,隻是說,“我沒有自行車。”
“我有啊!自行車算我借給你,但你得拉著我!”
林釗華勾起嘴角,笑得有些狡猾,“怎麽樣,欠我的人情當時還清。”
鍾山搖搖頭,“騎車帶人可是體力活,我得按出租車收費。”
林釗華吐槽道,“你這是資本主義尾巴!應該割掉。”
鍾山毫不示弱,“我這是社會主義羊毛,不讓你薅!”
倆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從後台門口出來,倆人沿著通道往外走。
林釗華瞥了一眼還在布告欄貼著的表揚信,隨口說道,“你小子行啊,這個院裏能讓俞民低頭的可不多。”
鍾山看看他,“你是誇我嗎,我看你也不怎麽羨慕嘛。”
“羨慕什麽!”
林釗華走到車篷,薅出自行車,推到鍾山麵前,挑挑眉,笑得蔫壞。
“雖然不多,但肯定包括我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