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章 這官,不好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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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策府的命令,比冬日的寒風來得還快。
    第二天一早,朱雀坊的小院便不再是蘇雲的家了。
    “先生,真要搬啊?”徐耀祖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臉上寫滿不舍,“這住得好好的。”
    蘇雲把最後一卷書放進箱子裏,動作沒有停頓。
    “這是陛下的命令。”
    李沐雪靠在門框上,抱著劍,眼神掃過院子裏那棵老槐樹。
    “說是官舍,其實就是個籠子。”她開口,聲音有些悶,“以後你出門,前後左右都是眼睛。想再像前晚那樣,不可能了。”
    蘇雲合上箱子,回頭看她。
    “王德發府上那把火,已經燒得夠旺了。短時間內,不需要再添柴。”
    他走到李沐雪麵前。
    “我住進翰林院,你和耀祖在外麵,反而更自由。以後,我們就用老辦法聯係。”
    徐耀祖湊過來:“那這院子?”
    “繼續租著。”蘇雲說,“這裏,是我們的退路,也是我們的據點。”
    李沐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搬家的過程很簡單,東西本就不多。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載著蘇雲的幾個書箱,駛向了皇城根下的翰林院。
    翰林院的官舍,是一排排青磚灰瓦的院落,整齊劃一,透著一股肅穆和壓抑。
    蘇雲被分到的,是一個最小的獨院,一間正房,兩間耳房,比朱雀坊的小院幹淨,卻少了那份煙火氣。
    領他來的小吏剛走,院門就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蘇文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年輕翰林。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官服,臉上帶著虛假的笑意。
    “喲,這不是我們蘇家的大狀元,蘇修撰嘛。怎麽,不住你那逍遙快活的朱雀坊,搬到這鴿子籠裏來了?”
    蘇雲正在擦拭書案上的灰塵,聞言頭也沒抬。
    “蘇編修有事?”
    蘇文被他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噎了一下,隨即提高了聲音。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大哥?我這不是關心你嘛。”他陰陽怪氣地說,“聽說你昨晚還跟爹娘吵了一架?嘖嘖,蘇雲,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如今做了官,連父母都不認了。”
    他身後的幾個翰林交頭接耳,對著蘇雲指指點點。
    蘇雲放下抹布,直起身子,看向蘇文。
    “蘇編修。”他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這裏是翰林院,不是菜市場。你我皆是同僚,還請以官職相稱。”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文身後的那幾個人。
    “另外,翰林院乃清靜之地,諸位前輩在此高聲喧嘩,議論同僚家事,就不怕有損官箴,被掌院學士聽了去嗎?”
    蘇文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你!”
    他沒想到蘇雲會直接拿規矩和官職壓他。
    “我怎麽?”蘇雲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他麵前,“蘇編修,你我同在翰林院當差,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些話,說一遍就夠了。你要是喜歡在外麵說,那就盡管去說。”
    他湊近蘇文,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
    “你最好想清楚,把我的名聲敗壞了,對三皇子有什麽好處?陛下欽點的狀元,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這打的,是誰的臉?”
    蘇文的瞳孔縮了一下,額頭冒出細汗。
    蘇雲退後一步,恢複了平靜的表情,對著他身後那幾個目瞪口呆的翰林拱了拱手。
    “諸位前輩,下官初來乍到,還需收拾屋子,就不多留各位了。”
    那幾個人碰了個軟釘子,臉上訕訕的,互相看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蘇文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也隻能甩袖離開,嘴裏還恨恨地嘟囔著什麽。
    院子裏終於安靜了。
    蘇雲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眼神沒有任何波瀾。
    這官,確實不好當。
    接下來的幾天,蘇雲的日子過得異常平靜。
    每日去翰林院點卯,然後就待在藏書閣裏,一坐就是一天。
    他就像一塊扔進水裏的石頭,除了最開始濺起了一點水花,很快就沉了下去,再無聲息。
    蘇文的那些小動作,他也懶得理會。
    京城的流言蜚語,他更是充耳不聞。
    直到第五天,徐耀祖找了個由頭,給他送來了一份新抄錄的古籍。
    兩人在翰林院的偏僻角落裏碰了頭。
    “先生,您猜怎麽著?”徐耀祖壓低了聲音,胖臉上全是興奮,“蘇文真的去外麵說您壞話了,說您六親不認,忘恩負義。可沒幾個人信!”
    “哦?”
    “外麵現在都在傳,說蘇家是看您當了狀元,才想攀關係,您是被逼無奈才跟他們劃清界限的!”徐耀祖說得眉飛色舞,“還有人說,您那頓家法挨得冤,是蘇家有眼無珠!現在,滿京城都說您是有風骨的真名士!”
    蘇雲有些意外。
    “怎麽會這樣?”
    “嘿嘿。”徐耀祖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遞過去,“先生,您忘了咱們的代筆生意了?那些買您字的富家子弟,現在都把您當偶像呢!他們一聽有人說您壞話,立馬就花錢找人到處宣揚您的‘光輝事跡’,硬是把風向給扭過來了!”
    蘇雲看著那遝銀票,搖了搖頭。
    他沒想到,當初為了賺錢的無心之舉,竟然在這種地方幫了他。
    “還有,”徐耀祖收起笑容,臉色凝重了些,“王德發那件事,鬧大了。靖王府的人,昨天在朝堂上參了三皇子一本,說他縱容家奴,構陷忠良。三皇子當場就被陛下訓斥了,灰頭土臉的。”
    “知道了。”蘇雲把銀票塞回給他,“這些錢,你拿著,繼續打點。另外,幫我留意一件事。”
    “先生您說。”
    “陛下的萬壽節,快到了吧?”
    徐耀祖一愣,掐指算了算。
    “對!就在十天後!先生,您是想……”
    “你什麽都不用想。”蘇雲打斷他,“去打聽一下,壽宴的流程,以及,各藩王和使節的動向。”
    徐耀祖重重地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送走徐耀祖,蘇雲並沒有回官舍。
    他換了身不起眼的便服,從翰林院的後門溜了出去,來到了一家名為“靜心茶舍”的地方。
    李沐雪早已在二樓的雅間裏等著了。
    她今天沒有帶劍,穿著一身利落的男裝,正自己給自己倒茶。
    “我還以為你被關在翰林院,出不來了。”她看見蘇雲,開口調侃道。
    蘇雲在她對麵坐下。
    “籠子再堅固,也總有縫隙。”
    “找我什麽事?”李沐雪問。
    “京城最近,不太平。”蘇雲看著她,“我需要你幫你爹手下那些舊部,幫我盯緊一個人。”
    “三皇子?”
    “對。”蘇雲點頭,“我要知道他府裏所有的動靜,尤其是,兵器和人手的調動。”
    李沐雪的臉色嚴肅起來。
    “你想幹什麽?萬壽節上,他不敢亂來吧?”
    “狗急了,是會跳牆的。”蘇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王德發的事情,把他逼到了牆角。他現在要麽忍,要麽就隻能做更出格的事。”
    李沐雪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這件事交給我。”
    她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
    “對了,你之前問我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哪件?”
    “入京路上,救你的那支箭。”李沐雪說,“我托人打聽了。那種星圖紋樣的箭羽,在大周朝隻有一個地方用。”
    蘇雲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哪裏?”
    “北地,燕王府。”
    燕王?
    蘇雲的腦海裏,瞬間閃過那幾封從王德發書房裏拿出來的密信。
    三皇子……燕王……精鐵……
    這盤棋,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敲響了。
    蘇雲和李沐雪對視一眼,李沐雪的手已經按在了桌下的短刃上。
    門外傳來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
    “蘇大人,是我。”
    是徐耀祖。
    蘇雲示意李沐雪稍安勿躁,起身去開了門。
    徐耀祖的臉色慘白,像是見了鬼,一進門就拉住蘇雲的袖子。
    “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慢慢說。”
    “剛才……剛才宮裏來人了!”徐耀祖喘著粗氣,“給您送來了萬壽節的請柬!”
    這在蘇雲的意料之中。
    “然後呢?”
    “然後……潛龍也來了!”
    蘇雲的心一沉。
    “他說了什麽?”
    “他……他讓小的給您帶一句話。”徐耀祖咽了口唾沫,學著麵具人那沙啞的語調。
    “陛下說,今年的萬壽節,她想看一出好戲。”
    徐耀祖看著蘇雲,聲音都在發抖。
    “他還說……您是這出戲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