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章 古籍中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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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雲一連幾天都泡在內閣大庫裏。
    這地方比翰林院的藏書閣還要陳舊,空氣裏飄著一股紙張腐爛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他表麵上翻閱著一卷卷關於漕運、鹽鐵的舊案,尋找四皇子貪腐的蛛絲馬跡。實際上,他的眼睛卻在搜尋著任何與“天庫”有關的記載。
    大學士張敬之就像一尊石像,每天都坐在大庫門口唯一的一張書案後,手裏捧著一本古籍,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名為監察官,實為看守。
    蘇雲也不在意,他有的是耐心。
    這天下午,蘇雲從一堆落滿灰塵的卷宗裏抬起頭,走到張敬之的書案前。
    張敬之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落在蘇雲身上,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打擾他清淨的後生。
    “張學士,學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蘇雲恭敬地開口。
    “說。”張敬之吐出一個字,言簡意賅。
    蘇雲將手裏的一卷竹簡放在桌上。“學生在查閱《大周水利考》時,發現其中記載,光和三年的黃河大水,決口於陽武。但學生記得,另一卷《光和記事》中,記載同年秋天,京畿有熒惑守心之天象。”
    張敬之的眉頭動了一下。
    “陽武決口,洪水泛濫,數月方退。若真如此,整個京畿都應是一片澤國,夜間水汽蒸騰,何來清朗夜空,以觀天象?”蘇雲的聲音很平靜,“這兩份檔案,必有一份是錯的。”
    張敬之盯著蘇雲看了一會兒,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波瀾。
    他放下手裏的書,拿起那兩份檔案,仔細比對起來。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光和記事》是內閣史官親筆,記錄天象,不會有誤。”
    “那便是《大周水利考》錯了。”蘇雲接著說。
    “不可能!”張敬之立刻反駁,“此書乃前朝大儒周正明所著,老夫……老夫鑽研此書三十年,從未發現錯漏!”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仿佛自己的畢生心血受到了挑戰。
    “周大學士的學問,學生自然不敢質疑。”蘇雲不卑不亢,“但他修書之時,引用的地方誌,或許本身就有問題。學生以為,真正決口的,並非黃河主幹,而是沁水支流。如此,水勢雖大,卻不至於淹沒京畿,也就能解釋得通了。”
    張敬之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蘇雲,又低頭看看那幾卷檔案,拿著竹簡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沁水支流……沁水……”他喃喃自語,眼神裏有震驚,有恍然,最後變成了一絲複雜的歎息。
    “老夫……竟被此事困擾了半生。”他抬起頭,看著蘇雲,“你,很不錯。”
    從那天起,張敬之對蘇雲的態度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看守,偶爾還會主動指點蘇雲,哪一排書架上,有不為人知的孤本秘聞。
    蘇雲知道,自己算是敲開了這位老學究的心門。
    這天傍晚,蘇雲剛走出大庫,就看到徐耀祖在宮門外焦急地等著。
    “先生!”看到蘇雲,徐耀祖趕緊迎了上來,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出什麽事了?”
    “李姑娘讓我給您帶個話。”徐耀祖壓低了聲音,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條,“她截到了一封信,是四皇子寫給他舅舅,京城衛戍中郎將王虎的。”
    蘇雲接過紙條展開,上麵隻有寥寥幾個字。
    “借兵五百,以備不時。”
    蘇雲的瞳孔縮了一下。
    “先生,四皇子這是要狗急跳牆啊!”徐耀祖急道,“一旦朝廷對漕運總督動手,他肯定會借著王虎手裏的兵,在京城製造混亂!”
    “陛下要收網了。”蘇雲將紙條捏在手心,化為粉末,“王虎的衛戍營,負責的是城南九門。他若作亂,等於直接掐斷了京城的咽喉。”
    “那我們怎麽辦?要不要去告訴潛龍大人?”
    “不必。”蘇雲搖了搖頭,“天策府肯定也在盯著王虎。我若去報信,反而顯得我們無能。”
    他沉思片刻,對徐耀祖說:“你現在就去辦一件事,去城裏最大的幾個茶樓,放個消息出去。”
    “什麽消息?”
    “就說,漕運總督李衛貪墨案,查無實據,陛下念其勞苦功高,不日將官複原職。”
    徐耀祖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先生是想麻痹四皇子,讓他覺得事情還有轉機,不敢輕易動手?”
    “拖一天,算一天。”蘇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需要時間。”
    第二天,蘇雲再次來到內閣大庫。
    他直接找到了張敬之。“張學士,學生想查閱先帝晚年,兵部侍郎謀反一案的所有卷宗。”
    張敬之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起身帶著他走進了大庫最深處的一個小房間。
    “都在這裏了。”他指著幾個積滿灰塵的鐵皮箱子,“當年此案牽連甚廣,很多東西都被銷毀了,剩下的,都在這兒。”
    蘇雲打開箱子,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
    他一卷一卷地翻找,手指很快就被染得漆黑。
    終於,他在一個箱子的最底層,發現了一份與眾不同的卷宗。
    這是一份供詞,但其中有一段關鍵內容,被人用更黑的濃墨粗暴地塗抹掉了。
    “張學士,可有烈酒?”蘇雲拿著卷宗走出去。
    張敬之不明所以,但還是讓人取來一壇。
    蘇雲將烈酒小心地倒在絲帕上,對著那片塗抹的墨跡,輕輕擦拭。
    覆蓋的墨跡慢慢化開,露出了下麵原本的字跡。
    那不是供詞,而是一份手書的記錄。
    “……燕王祖,以勤王之功,求太祖皇帝一諾。帝允,許其後人,可憑信物,開啟‘天庫’,取‘免死’一次……”
    蘇雲的心跳猛地加快。
    他繼續往下看,字跡更加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幾個關鍵的字眼。
    “……天庫,藏於九門之下,廢棄水利司舊址……”
    九門之下,廢棄的水利工程!
    蘇雲腦中轟的一聲,瞬間將所有線索串聯了起來。
    燕王,燕王使節送來的銅鏡,還有入京路上那支來曆不明的箭……
    燕王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這個“天庫”!他來京城,根本不是為了向女帝納什麽投名狀,而是為了他祖宗留下的這份“遺產”!
    他為什麽要幫自己?是想借自己的手,攪亂京城的局勢,好讓他自己有機會去尋找天庫?
    蘇雲拿著那份修複的卷宗,隻覺得手心發燙。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驚,將卷宗放回原處,又在那個房間裏仔細翻找起來。
    這一次,他的目標很明確,所有與“水利司”、“京城營造”有關的舊檔案。
    在房間最角落的一個破木箱裏,他摸到了一個質地堅硬的物事。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黑漆木盒,上麵也落滿了灰塵。
    蘇雲拂去灰塵,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在木盒的蓋子上,有一個與他懷中那枚“天”字令牌一模一樣的凹槽。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門口,張敬之坐在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似乎是睡著了。
    蘇雲不再猶豫,從懷中摸出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對準凹槽,輕輕放了進去。
    尺寸,分毫不差。
    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木盒的暗扣彈開了。
    蘇雲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盒子。
    裏麵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什麽神兵利器,隻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泛黃地圖。
    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地圖。
    燭火下,地圖上繪製的不是山川河流,而是他無比熟悉的,整座皇城的宮殿布局圖。
    而在那密密麻麻的宮殿之下,一條用朱砂紅線繪製的細線,蜿蜒曲折,連接著一個個隱秘的節點,最終,通向了皇城之外。
    那是一條,從未被任何史料記載過的地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