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2章 這顆釘子,要反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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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策看著蘇雲麵前那枚黑色的“天”字令牌,沒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蘇大人,這份名單,天策府有。”
    “但,不能給你。”
    蘇雲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等著他的下文。
    “燕王在京城經營數十年,埋下的釘子盤根錯節。有些,我們知道;有些,我們隻知道他大概在哪個位置;還有些,藏得連我們都找不到。”沈策的聲音很平穩。
    “現在把我們知道的釘子全拔了,燕王立刻就會警覺。他會切斷所有聯係,讓剩下的暗線徹底沉寂。到那時,我們就真的成了瞎子。”
    “北征在即,我們需要的不是一份幹淨的京城,而是一雙能看清他下一步動作的眼睛。”
    蘇雲明白了。
    一網打盡聽著痛快,但實際上是把雙刃劍。
    他需要的是活的情報,不是一堆死人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蘇雲問。
    沈策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天策府的眼睛,在北地不夠用了。我們需要一雙新的眼睛,一雙燕王不認識,也想不到的眼睛。”
    蘇雲的目光,落向了一旁安靜站立的李沐雪。
    李沐雪察覺到他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眼神清澈。
    “京城裏,查不出燕王下一步要幹什麽。”蘇雲收回目光,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想知道狼怎麽想,就得把手伸進狼嘴裏去。”
    他看向李沐雪:“我想請你,去一趟北地。”
    “好。”李沐雪沒有絲毫猶豫,隻回了一個字。
    “不是去殺人,也不是去打探軍情。”蘇雲詳細說道,“天策府會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往來於京城和北地的皮貨商人。你的任務,是把燕王安插在京城的那些眼睛,重新利用起來。”
    “我們喂假消息給他們,你負責去北地,觀察燕王接到這些假消息後的反應。”
    “我要通過他的反應,來判斷他真正的意圖。”
    這盤棋,比沈策想的還要大。
    他不僅不拔釘子,還要利用這些釘子,反過來給燕王設套。
    “我什麽時候走?”李沐雪問。
    “越快越好。”蘇雲說,“我會讓徐耀祖給你準備好一切。記住,安全第一。”
    李沐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三天後,李沐雪扮成一個精明幹練的年輕商人,帶著一支商隊,悄然離開了京城。
    而蘇雲,則正式以輔政學士的身份,開始了他入主內閣的第一天。
    新成立的“以工代賑”督辦司衙門裏,擠滿了從各部調來的老油條。
    蘇雲坐在主位上,麵無表情地聽著下麵的人扯皮。
    “蘇大人,這開荒的土地歸屬問題,戶部和田畝司爭了三天了,沒個結果啊。”
    “蘇大人,興修水利的民夫口糧,兵部說得從軍糧裏撥,可趙大元帥那邊卡著不批,說北征在即,一粒米都不能動。”
    徐耀祖站在蘇雲身後,聽得頭都大了。
    他現在是戶部主事,掛在督辦司裏,每天光是應付這些推諉扯皮的官員,就讓他焦頭爛額。
    “土地,誰開荒,就分給誰。十年內,隻收一成稅。”蘇雲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嘈雜的衙門瞬間安靜下來。
    “糧食,從我剛查封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私庫裏出。他們的糧倉,夠二十萬民夫吃一年。”
    “趙大元帥那邊,我去說。”
    蘇雲站起身,目光掃過堂下眾人。
    “各位,陛下讓我坐在這裏,不是來聽各位訴苦的。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第一批民夫出城,第一筆款項發放到位。”
    “誰辦不到,就摘了頭上的烏紗帽,自己去當民夫。”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滿堂噤若寒蟬的官員。
    又是十天過去。
    北征大軍的糧草已經陸續開拔,趙信大元帥也即將出征。
    深夜,學士府的書房裏,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
    是李沐雪。
    她比離開時更瘦了,臉上多了一道淺淺的劃痕,眼神卻更加銳利。
    “情況不對。”她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書房裏的空氣凝固了。
    “燕王知道我們的部署。”
    她從懷裏拿出一份密信,遞給蘇雲。“我接觸到了燕王手下的一個參將。我用天策府給的假情報,換來了這個。”
    蘇雲展開信,沈策也湊了過來。
    信上的內容,讓他們兩個人的臉色都沉了下去。
    “他知道趙信是主帥,知道王將軍會擔任先鋒,甚至知道我們計劃在玉門關佯攻,主力卻準備奇襲平涼側翼……”沈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寒意。
    這不是普通的軍情泄露。
    這是最高級別的軍機,隻有在禦書房的軍事會議上,由女帝和幾個核心將領商議決定的戰略,竟然被燕王知道得一清二楚。
    “朝廷裏,有內鬼。”蘇雲將信紙放在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而且,地位很高。”
    他拿出那枚“天”字令牌,遞給沈策。
    “我要過去一個月,所有進出禦書房,參與過軍事會議的人員名單。”
    沈策接過令牌,一言不發,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半個時辰後,他回來了。
    手裏拿著一張薄薄的紙。
    名單很短。
    兵馬大元帥趙信、幾位兵部和樞密院的核心大員、女帝,以及……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
    當朝太傅,王允。
    “不可能。”沈策立刻否定道,“王太傅是陛下的老師,是朝中最守舊的老臣,他最看不起的就是燕王這種藩王,不止一次上書要求削藩。”
    “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最有可能。”蘇雲的手指,在“王允”兩個字上輕輕點了點。
    “他不是燕王的人。”蘇雲判斷道,“如果是燕王的人,他會想辦法阻止北征,而不是泄露軍情。”
    “唯一的可能,是燕王抓住了他什麽致命的把柄,逼他不得不合作。”
    沈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如果連太傅都被人拿捏,那這京城的水,就真的深不見底了。
    “不能動他。”蘇雲說,“現在動他,等於告訴燕王,我們已經察覺了。而且,王太傅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貿然動他,朝局會大亂。”
    “那怎麽辦?任由他把我們的軍機賣給燕王?”沈策的語氣有些急。
    “不。”蘇雲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給他喂一份他不得不傳出去的假情報。”
    “我要讓燕王以為,他掌控了一切。”
    李沐雪一直安靜地聽著,這時才再次開口:“他還給了我一樣東西。”
    她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
    打開來,裏麵是一塊巴掌大的青銅牌,上麵刻著一個古樸的篆字——“赦”。
    “赦字銅牌?”沈策的瞳孔一縮,“傳聞太祖皇帝當年賜予有大功之臣的信物,持此牌者,可免一死。但這東西,早就失傳了,怎麽會在燕王手裏?”
    “不隻是這個。”李沐雪又拿出一張折疊的素描紙。
    “我在那個參將的書房裏看到的,憑記憶畫了下來。”
    她展開畫紙。
    紙上,是一個老者的側臉,線條簡單,卻抓住了神韻。
    那人須發皆白,眼神專注,正低頭看著一卷古籍。
    正是翰林院大學士,張敬之。
    蘇雲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端著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一滴滾燙的茶水,濺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張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