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4章 這盤棋,原來還沒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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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回京城?”徐耀祖追著蘇雲的腳步,進了書房,滿臉都是不解。“北地這邊才剛開了個頭,趙大元帥還在悔過坡圍著燕王殘部,您現在就走,萬一……”
    “沒有萬一。”蘇雲走到那張寬大的書案後,將剛剛推開的窗戶又關上了。
    外麵的風聲被隔絕,書房裏瞬間安靜下來。
    他拍了拍胸口揣著的那份《廢立錄》,動作很輕。
    “平涼是燕王的根,但他的枝葉,早就伸到了京城。現在根爛了,那些枝葉也該剪了。”
    徐耀祖還是不放心:“可您節製北地軍政的聖旨在手,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啊。”
    “大展拳腳?”蘇雲拉開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你覺得,龍椅上那位,是想讓我當一個北地王,還是想讓我當一把隨時能遞到她手裏的刀?”
    徐耀祖啞口無言。
    他懂了,蘇雲在平涼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向京城那位展示這把刀有多鋒利。
    現在刀磨好了,自然該回刀鞘裏去。
    “我明白了。”徐耀祖重重點頭,“先生,您吩咐。”
    “三天。”蘇雲伸出三根手指,“我隻給你三天時間。”
    “第一,把燕王在平涼所有親信、門生故吏的名單,全部理出來,連同查抄的罪證,打包封存。”
    “第二,以我的名義,提拔一批在這次平叛中有功、但出身寒微的本地小吏,接管平涼城防和政務。告訴他們,位置我給他們了,能不能坐穩,看他們自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蘇雲的目光落在徐耀祖臉上,“燕王謀反多年,不可能沒有私藏的軍餉。金銀珠寶他或許不看重,但打仗的錢,一定藏在最隱秘的地方。”
    “把這筆錢給我挖出來。”蘇雲的語氣不容置疑,“一兩都不能少。一半,繼續‘以工代賑’,另一半,我有大用。”
    徐耀祖聽得心驚肉跳,這簡直是在跟整個北地的舊勢力搶錢。
    “先生,這會不會太急了?”
    “不急,他們就該把錢藏得更深了。”蘇雲喝了一口冷茶,“去辦吧,記住,用我們自己的人。”
    “是!”徐耀祖領命,快步退了出去。
    書房裏,隻剩下蘇雲一個人。
    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份用油布包裹的《太祖廢立錄》,平鋪在桌麵上。
    他又從隨身的行囊裏,拿出沈策之前給他的,那張翰林院大學士張敬之的素描畫像。
    蘇雲點亮了桌上的燭台。
    燭光下,他將畫像與史料上那段朱筆批注,並排放在一起。
    “正本清源,以史為鑒……”
    蘇雲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一行行工整、刻板,卻又力透紙背的字跡。
    筆跡,一模一樣。
    那股子認死理的勁兒,那種對史料的較真,都和他在內閣大庫裏遇到的那個不修邊幅的老學究,如出一轍。
    蘇雲的呼吸,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
    他的腦海裏,瞬間湧現出無數個碎片。
    李沐雪在昏迷中囈語的“老頭”和“藥”。
    張敬之在內閣大庫深處,看似無意間透露的“天庫”秘聞。
    那枚刻著“唯劍”二字的古樸玉佩,和那句“天庫之下,唯劍可通”的字條。
    還有張敬之最後不合常理的死,一個精通典籍、心思縝密的老狐狸,怎麽會那麽輕易地泄露密道,還死得那麽恰到好處?
    最後,是沈策在地宮書房裏說的那句話。
    “地宮的遭遇和燕王的人,都是皇帝設下的考驗。”
    是考驗。
    可出題的人,恐怕不止一個。
    蘇雲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明白了。
    張敬之,從來就不是燕王的人,更不是什麽簡單的清流。
    他是“天庫”的守護者。
    不,他更是太祖皇帝設下的,大周皇室法統的“監督者”。
    他的任務,不是輔佐某一個皇帝,而是確保這把龍椅,能在家規之內,合法地傳承下去。
    他泄露密道,是陽謀。他給出“唯劍”玉佩,是傳承。他用自己的死,是逼著所有人入局。
    燕王,三皇子,四皇子,女帝,還有自己。
    所有人,都是他棋盤上的子。
    而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幫助燕王謀反,而是要借這場滔天大亂,引出那個有資格接手“唯劍”玉佩,成為下一任守護者的人。
    那個人,就是自己。
    蘇雲猛地睜開眼,看向那張素描畫像。
    畫上的老人,眼神古井無波,仿佛早已看透了世間一切。
    這一刻,蘇雲心中對這位老學士,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敬意。
    這位老人,以自己的生命為棋子,以天下為棋盤,布下了一個驚天大局。他賭的,是大周的萬世基業。
    這份胸襟,這份風骨……
    蘇雲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廢立錄》,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發燙。
    他終於懂了。
    張敬之用死,換來了自己的“入局”。而女帝,則順水推舟,用一場地宮考驗,確認了自己是不是一把趁手的“刀”。
    雙重考驗。
    蘇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胸中的鬱結,豁然開朗。
    原來這盤棋,還沒下完。
    他重新將《廢立錄》包好,貼身收起。
    第二天,徐耀祖紅著眼睛,帶著一身塵土衝進了書房。
    “先生!找到了!找到了!”他聲音都在抖,“就在燕王府後花園的一口枯井下麵,挖出了三大箱金條和無數銀錠!足夠我們北征大軍再打一年!”
    蘇雲正在寫信,聞言隻是點了點頭。
    “很好。”
    徐耀祖喘了口氣,又說:“您提拔的那些小吏也都安排下去了,一開始還有些舊官吏不服,被我叫王莽帶兵壓了一下,現在都老實了。”
    “嗯。”蘇雲依舊在寫。
    “先生,您在寫什麽?”徐耀祖好奇地湊過去。
    “給陛下的奏疏。”蘇雲頭也不抬,“告訴她,北地已平,民心漸安。”
    徐耀祖看著奏疏上的字眼,念了出來:“……臣在清理燕王府時,意外發現一些前朝舊物,頗有深意,待臣回京,再當麵呈稟……”
    “先生,您這是?”
    “打個招呼。”蘇雲放下筆,將信紙吹幹,折好,裝入信封,“我們帶了這麽一份‘大禮’回去,總得讓主人家有個心理準備。”
    他將信遞給徐耀祖:“用天策府最快的渠道,八百裏加急,送回京城。”
    “是!”
    三天後。
    平涼城外,一輛和來時一樣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再次踏上了官道。
    隻是這一次,方向是南下。
    車隊後麵,跟著十幾輛裝滿了卷宗和財物的重型馬車。
    徐耀祖被蘇雲留在了平涼,總管北地善後事宜。
    車廂裏,隻有蘇雲一個人。
    他靠在車壁上,手裏摩挲著那份《廢立錄》。
    這東西,是一把真正的雙刃劍。
    用好了,它可以成為女帝鞏固統治,震懾所有宗親藩王的最強武器。
    用不好,它也會反噬皇權,讓本就微妙的君臣關係,徹底崩盤。
    蘇雲知道,女帝在等他回去,等他交出這份“投名狀”。
    可他,並不打算全交。
    張敬之用生命換來的傳承,那背後隱藏的,關於“天庫”和“監督者”的秘密,比一份史料本身,要重要得多。
    他必須把關鍵的部分,藏起來。
    既能完成女帝的“考驗”,又能為自己將來繼續探究天庫的秘密,留下一條後路。
    馬車顛簸著,緩緩向京城的方向駛去。
    蘇雲將《廢立錄》重新揣入懷中,目光投向窗外。
    他知道,京城裏,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盯著他帶回去的,究竟是一份忠誠,還是一把能刺向她自己的刀。
    而他,也該回去,看看另一雙眼睛了。
    那雙曾經明亮如星,如今卻隻剩下空洞和恐懼的眼睛。
    蘇雲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李沐雪縮在床角的樣子。
    “等我。”
    他在心裏默念。
    馬車穿過荒蕪的田野,京城的輪廓,還遠在地平線之外。
    但蘇雲已經能聞到,那座權力旋渦中心,散發出的冰冷氣息。
    他回到書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份《太祖廢立錄》,重新謄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