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5章 這棋盤,畫的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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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
    蘇雲的聲音不響,卻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湖麵。
    開北境互市。
    這六個字,讓在場所有老臣的臉色都變了。
    “荒唐!”
    禦史大夫張柬第一個站了出來,胡子氣得發抖。
    “首輔大人,祖宗之法,不可擅改!北境蠻夷,狼子野心,與他們互市,無異於開門揖盜,資敵自弱!”
    “張大人說得對!”戶部尚書跟著附和,“每年北征的軍費已是天量,若再開互市,讓他們用幾張羊皮就換走我大周的鐵器、食鹽,不出三年,北境必將養出一頭喂不飽的白眼狼!”
    一時間,附和之聲四起。
    蘇雲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
    等殿內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才抬起眼,看向張柬。
    “張大人,我隻問你三個問題。”
    “北境的蠻夷,殺得完嗎?”
    張柬一愣,隨即梗著脖子道:“我大周將士用命,早晚……”
    “殺不完。”蘇雲直接打斷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殺了一批,草原深處又會冒出新的一批。”
    “第二個問題,朝廷的兵,耗得起嗎?”
    蘇雲的目光掃過戶部尚書。
    “北境三十萬大軍,每日人吃馬嚼,就是一座金山。年年打,月月防,國庫還能撐幾年?”
    戶部尚書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蘇雲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們為什麽年年南下劫掠?”
    他沒等任何人回答,自己給出了答案。
    “因為他們缺衣,缺糧,缺鐵鍋,缺所有能讓他們活下去的東西。我們把他們當畜生,他們就隻能用畜生的法子,來搶一口吃的。”
    “所以,堵,是堵不住的。”
    蘇雲走到那幅巨大的輿圖前,手指重重地敲在平涼城以北的草原上。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我來定規矩。”
    “他們要鹽,可以,拿戰馬換。一匹上好的草原馬,換五斤鹽。”
    “他們要鐵鍋,可以,拿牛羊換。十頭羊,換一口鍋。”
    “他們要布匹,要茶葉,都可以。但所有交易,必須在平涼城外,由官府設立的市集進行。所有蠻夷部落,必須登記在冊,才能獲得交易資格。”
    蘇雲轉過身,看著目瞪口呆的群臣。
    “諸位大人,這不是資敵。這是用他們的貪欲,作我大周的籠子。用他們的牛羊,來養我大周的兵。用他們的互相攀比,來探知他們的虛實。”
    “這,就叫‘以商製夷’。”
    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靜。
    這一次,卻無人反駁。
    “首輔所言,甚合朕意。”
    一直沉默的女帝,終於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此事,便定名為‘北境新政’。除互市外,北境屯田、兵製改革,一並推行。”
    她看向蘇雲。
    “蘇卿,由你全權督辦。朕,給你一道密旨,北境軍政,你可先斬後奏。”
    蘇雲躬身:“臣,遵旨。”
    退朝後,蘇雲回到首輔府。
    徐耀祖早已等得焦急,一見他進門,立刻迎了上來。
    “先生,林家的人送東西來了。”
    徐耀祖壓低聲音,遞過來一個厚厚的油布包。
    蘇雲接過,走進書房,解開布包。
    裏麵是一本冊子,和一疊寫滿了人名、地址的信紙。
    冊子詳細記錄了“觀星者”這些年在京城乃至大周各地的秘密據點,聯絡方式,甚至還有一些成員的名單。
    蘇雲翻得很快,冊子的最後一頁,隻有一句話。
    “園丁,從不遠離老樹。”
    蘇雲的指尖,在那句話上停住了。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沈策便從門外走了進來,神色凝重。
    “大人,北境密報。”
    密報來自李沐雪。
    信上說,她已用雷霆手段鎮住了幾個不服的副將,暫時穩住了局麵。
    但軍中暗流湧動,總有人在暗中散布“女子掌兵,天理不容”的流言。
    更詭異的是,有兩批送往前線的糧草,一批在路上“意外”受潮,另一批則被山匪劫了。
    手法幹淨利落,像是對北境的運糧路線了如指掌。
    李沐雪在信的最後寫道:“這不像是軍中將領的手段。倒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故意攪亂北境。”
    蘇雲將李沐雪的密信,和林家送來的冊子,並排放在桌上。
    一條條線索,一個個名字,在他腦中飛速串聯。
    他一直以為,觀星者是藏在京城陰影裏的一條毒蛇。
    現在看來,他錯了。
    這不是一條蛇。
    這是一張網。
    一張覆蓋了整個大周朝堂,甚至延伸到邊境的巨網。
    “先生,宮裏來人了,陛下急召。”
    徐耀祖的聲音,打斷了蘇雲的思緒。
    禦書房。
    女帝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在一副巨大的沙盤前。
    那沙盤做得極為精細,大周的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纖毫畢現。
    看到蘇雲進來,女帝沒有廢話,直接指了指沙盤的兩個角落。
    “半個時辰前,西域傳來急報,龜茲國突然集結三千騎兵,犯我玉門關。”
    “一刻鍾前,東海急報,數百倭寇乘船,在泉州登陸,劫掠了三個村鎮。”
    蘇雲的目光,落在那兩個剛剛被插上黑色小旗的地方。
    西域。東海。
    再加上本就麻煩不斷的北境。
    三麵邊境,同時起火。
    這絕不是巧合。
    這是在試探。
    試探大周的兵力,試探朝廷的反應,試探這艘剛剛經曆過內亂的大船,到底還剩下幾分底氣。
    蘇雲看著沙盤,久久沒有說話。
    京城裏的黨爭,朝堂上的算計,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麽渺小。
    他終於明白。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打掃幹淨了自家的院子。
    而院子外麵,早已是山雨欲來。
    女帝看著他,眼神銳利。
    “蘇雲,這盤棋,你打算怎麽下?”
    蘇雲沒有回答。
    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了那枚由“天”字令和鳳凰玉佩合二為一的天鳳令牌。
    令牌入手冰涼,質地沉重。
    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
    在女帝和所有內侍的注視下,他伸出手,將那枚代表著無上權力的令牌,輕輕地,放在了沙盤最中心的位置。
    大周的都城,京城。
    令牌落下,發出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他沒有說一句話,但這個動作,已經回答了一切。
    這天下是一盤棋。
    從今天起,執棋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