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1章 這戲,得演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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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門前的血,在清晨的陽光下,很快凝固成了暗紅色。
    風一吹,那股濃重的腥氣便飄向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早朝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金鑾殿上,剩下的文武百官們,一個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腳下的金磚能開出花來。
    沒人敢抬頭去看龍椅上的女帝,更沒人敢去看那個站在文臣首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的青衫身影。
    一朝血洗,三十七名朝廷大員人頭落地。
    昨夜的京城,是蘇雲的屠宰場。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李公公尖細的嗓音打破了死寂。
    往日裏總要爭執不休的朝堂,此刻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蘇雲邁步出列。
    他一動,所有人的眼皮都跟著跳了一下。
    “陛下。”蘇雲躬身,“逆黨已盡數伏法,查抄家產共計白銀三千一百萬兩,田產、商鋪無數,賬冊在此。”
    徐耀祖抱著厚厚一摞賬冊,吃力地跟上前,將東西呈給內侍。
    三千一百萬兩。
    這個數字,讓戶部尚書的腿肚子都開始抽筋。
    這相當於大周三年的國庫收入。
    “另外。”蘇雲直起身,聲音平淡地補充了一句,“臣在吏部尚書張柬府上的地牢裏,還發現了一個人。”
    女帝鳳目微抬,看著他,不說話。
    “此人名蘇振,是臣……血緣上的父親。”
    蘇雲吐字清晰,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他自稱是被張柬脅迫囚禁,以圖亂臣心神。臣已將其帶回府上,派人看護。”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女帝。
    “如何處置,請陛下示下。”
    這才是真正的試探。
    他將蘇振這顆棋子的存在,直接攤開在女帝麵前,看她如何落子。
    禦書房內,隻剩下女帝與蘇雲二人。
    李公公早已帶著所有宮人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沉重的殿門。
    女帝沒有坐,她繞過龍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一片被血色清洗過的天空。
    許久,她才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蘇振之事,是你家事。”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蘇雲臉上。
    “朕乏了,卿自行處置便可。”
    蘇雲躬身:“臣,遵旨。”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蘇雲心中再無顧慮。
    這場戲,可以正式開演了。
    次日,早朝。
    氣氛依舊凝重。
    蘇雲再次出列,這次,他手裏沒有賬冊,隻有一份奏疏。
    “陛下,逆黨雖除,但朝中尚有三十七個重要職位空缺,六部運轉多有滯澀。”
    “國難當頭,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裏回蕩。
    “為免政務延誤,臣懇請陛下授予臣人事舉薦之權,由臣擇賢能之士,先行補上空缺,事後再由吏部追補文書。”
    這話一出,滿朝嘩然。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蘇雲。
    這是要做什麽?
    一個人,要兼管吏部的任免大權?
    張柬的頭才剛落地,他蘇雲就要做第二個張柬嗎?
    一名白發蒼蒼的老禦史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啊!吏治乃國之根本,人事任免,豈可一人獨斷!此例一開,國將不國啊!”
    “臣附議!”
    “請陛下三思!”
    稀稀拉拉跪下了一小片,但比起昨日張柬振臂一呼的盛況,已然是天壤之別。
    蘇雲看著他們,一言不發,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神情,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醜。
    龍椅上,女帝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看著蘇雲,眼神銳利。
    “蘇愛卿。”她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平定北境,清洗朝堂,皆有大功。但功是功,過是過。”
    “人事大權,關乎國本,確實不容一人獨斷。”
    她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
    “你之所請,朕,不準!”
    “昨日賜你的‘代天行罰’金牌,暫由朕收回。你經略司總督之職,也過於勞心,便先卸下吧。”
    “你既為皇太女太傅,往後,便專心教導太女,為國儲才。其餘朝政,自有六部諸公。”
    這番話,如同九天驚雷,炸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卸職?收權?
    這是……飛鳥盡,良弓藏?
    所有人都懵了,他們看向蘇雲,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
    蘇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緩緩抬頭,看著龍椅上那個麵沉如水的女人,眼神裏流露出一抹錯愕,一抹不甘,最終,都化為了一片深沉的死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比沉重。
    “臣……遵旨。”
    三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散朝後,蘇雲沒有回府。
    他一個人去了曾經門庭若市,如今卻冷冷清清的經省司衙門。
    徐耀祖跟在他身後,眼圈通紅,一臉的憤憤不平。
    “大人,陛下她……她怎麽能這樣!您為大周流過血,立過功,這才剛把那些蛀蟲清幹淨,她就……”
    “住口。”
    蘇雲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將總督大印從盒中取出,放在桌上,用手指輕輕摩挲著。
    “傳令下去,所有卷宗、賬目,封存盤點,三日內,移交戶部和兵部。”
    “大人!”徐耀祖急了,“那江南的商會,北境的互市,還有皇家錢莊……”
    “那是皇太女殿下的產業。”蘇雲淡淡道,“與我無關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再沒看那方代表著無上權力的大印一眼。
    首輔府。
    蘇雲一回來,就鑽進了書房,誰也不見。
    晚飯時,徐耀祖端著飯菜進去,卻被他揮手趕了出來。
    “拿走,沒胃口。”
    屋裏傳來一聲瓷器摔碎的脆響。
    徐耀祖站在門外,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急得直跺腳。
    西跨院裏,蘇振正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裏踱步。
    他聽見了主院方向傳來的動靜,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一個被他安插在首輔府廚房當雜役的遠房親戚,趁著送飯的功夫,已經將今日朝堂上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他了。
    被奪權了?
    活該!
    蘇振心裏痛快極了。
    他正得意,忽然聽見書房那邊又傳來了蘇雲壓抑著怒火的咆哮。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好一個女皇帝!好一個過河拆橋!”
    “不過才殺了幾個亂臣賊子,就急著收我的兵權,奪我的差事!”
    “她以為沒了屠刀,我蘇雲就隻是一介書生嗎?!”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
    院牆隔得雖遠,但蘇雲的聲音裏夾著內力,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傳到了蘇振的耳朵裏。
    蘇振的眼睛,瞬間亮了。
    君臣失和!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連忙跑回屋裏,反鎖上門。
    他確認窗外無人,然後小心翼翼地從床板的夾縫裏,摸出了一小截被磨尖了的木炭。
    他脫下鞋子,從鞋底的夾層裏,撕下一塊巴掌大的,用油紙包著的三層薄麻布。
    他趴在地上,借著從門縫裏透進來的微光,就著粗糙的地麵,將剛剛聽到的那幾句話,用歪歪扭扭的字,一字不差地寫了上去。
    寫完,他將麻布仔細疊好,重新塞回鞋底,又把木炭藏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貪婪而得意的笑容。
    情報到手了。
    現在,隻需要等著一個機會,把它送出去。
    送給,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