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被隔絕在厲家別院的紅木門外。
    房間內，地龍燒得正旺。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龍涎香，暖意像是長了手腳，順著毛孔往身體裏鑽。
    落晚秋慵懶地靠在虎皮的軟塌上。
    腳上那雙高跟鞋早被踢到一旁。
    修長白皙的小腿隨意搭在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
    “小秋，這溫度可還適宜？”
    厲梟站在一旁，小心伺候著。
    “嗯，不錯。”
    落晚秋沒睜眼，鼻腔裏發出一聲膩人的輕哼。
    “人在故鄉，哪怕是這昆侖絕穀。”
    “也比國外強上百倍。”
    “對了？”厲梟一拍腦袋。
    “我這樣一罐珍藏的大紅袍！”
    “這就拿過來給你嚐嚐。”
    “行了。”落晚秋抬手阻止。“折騰什麽。”
    “坐下陪我說說話。”
    厲梟屁股剛沾上椅子邊，還沒坐熱乎。
    門外就傳來了通報聲。
    “家主，落雨小姐求見。”
    厲梟屁股像是裝了彈簧，噌地一下彈了起來。
    小雨？那可是小秋的心頭肉。
    若是能把這丫頭哄好了，他在小秋心裏的地位，那絕對是直線上升。
    “快！快請進來！”
    厲梟一邊整理著衣領，一邊快步迎向門口。
    落雨裹著一件黑色羽絨服，站在門口。
    風雪把她的小臉凍得煞白，鼻尖卻紅彤彤的。
    那雙原本陰鬱的眸子，此刻卻蓄滿了水汽，看著楚楚可憐。
    “厲伯伯……”
    這一聲叫喚，帶著三分委屈。
    厲梟的心都要化了。
    “哎！哎！好孩子，快進來。”
    “這天寒地凍的，別凍壞了。”
    厲梟想伸手去拍拍落雨的肩膀，又覺得不妥，隻能搓著手，一臉慈祥。
    落雨走進屋內，也沒去看軟塌上的落晚秋。
    “厲伯伯……”
    “你能不能救救仙兒姐？”
    厲梟一愣。
    慕容仙兒？
    那個白了頭的自家兒媳？
    他眉頭微皺，有些為難。
    小雨來求他。
    他自然不會跟孩子玩什麽文字遊戲。
    說什麽人我們會救，隻不過要嫁進厲家之類的。
    站在他的個人角度上，給就給了。
    可家裏那枚“赤血蛟珠”，是老一輩留下來的。
    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
    “這……”厲梟端起茶杯掩飾尷尬。
    “小雨啊，你的意思伯伯懂。
    “但那赤血龍珠，乃是家族傳承寶物。”
    “你也知道，厲家不是伯伯一個人的一言堂。”“還有長老會，還有宗族規矩……”
    落晚秋在軟塌上翻了個身。
    似乎睡著了，對這邊的對話充耳不聞。
    又似乎在提醒某人，我醒著呢！
    落雨咬著嘴唇，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地毯上。
    “厲伯伯，我知道我很任性。”
    “可是仙兒姐她不一樣。”
    “她是我舍友。”
    “有一次我被人綁架，是仙兒姐救了我。”
    “我欠她太多了。”
    落雨說著，就要往下跪。
    厲梟趕緊伸手托住。
    給？還是不給？
    這不僅僅是一顆珠子的問題。
    那是厲家老祖宗傳下來的鎮族之寶，長老會那群老不死的把這東西看得比命根子還重。
    若是給了外人。
    明日彈劾家主的長老會就能開啟。
    厲梟放下茶盞，決定用成年人最擅長的手段——轉移話題。
    “那個……小雨啊。”
    “這事兒咱們從長計議。”
    “伯伯倒是好奇，你也算是落家千金。”
    “出門在外，身邊沒個高手護著？”
    “怎麽會被人綁架？”
    “而且你常年在國外。”
    “那慕容家的小丫頭怎麽救的你？”
    厲梟這不僅是轉移話題，更是試探。
    試圖那個，他一直沒敢問出口的問題。
    落雨抽噎聲一頓。
    手背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
    帶著一股子讓人心碎的落寞。
    “哪有什麽高手……”
    “以……以前隻有我和外婆兩個人。”
    “也是最近才跟媽媽相認，有了落家的身份。”
    厲梟眉心一跳。
    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撞擊著胸腔，發出咚咚的悶響。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段話裏的關鍵信息。
    外婆和她隻有兩個人？
    那當年那個拐走小秋，讓他厲梟暗暗發誓。
    以後每晚都要紮小人詛咒的一生之敵呢？
    強壓著都要咧到耳根子去的嘴角。
    佯裝關切地問了一句。
    “隻有你和外婆？”
    “那你父親……”
    落雨垂下頭，手指死死絞著衣角。
    “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
    “轟——”
    厲梟腦子裏炸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
    死了？
    那個混蛋死了？
    好！
    死得好！
    死得妙！
    死得呱呱叫！
    厲梟這輩子沒聽過比這更動聽的消息。
    若不是顧忌著這是在“靈堂”般的悲傷氛圍裏，他恨不得當場脫了衣服跑出去在雪地裏打三個滾，再放兩掛萬響的鞭炮慶祝一下。
    既然那死鬼已經掛了。
    那小秋現在就是單身！
    名正言順的單身！
    沒有任何道德枷鎖，沒有任何法律阻礙。
    天賜良機！
    他厲梟的春天，終於來了！
    臉部肌肉瘋狂抽搐，他拚命想要擠出一副“我很遺憾”的表情。
    可那股子從骨頭縫裏往外冒的喜氣。
    怎麽壓都壓不住。
    導致他的表情看起來扭曲且詭異。
    隻得握拳抵在唇邊，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
    “咳咳……”
    “那個……節哀。”
    “人死不能複生，你父親在天之靈，看到你們母女重逢，也會欣慰的。”
    “既然你父親不在了。”
    “以後這厲家，就是你的家！”
    “伯伯就是你的親……咳，親伯伯！”
    雙標狗——厲梟站起身，仿佛瞬間年輕了十歲。
    既然要當後爹。
    那這就不是外人的事兒了。
    這是自家閨女的事兒！
    雖然長老會那邊還是個大麻煩，但他厲梟是誰？
    四柱之首！如今響當當的角木蛟家主！
    要是這點事都辦不成。
    他在小秋麵前還有什麽男人雄風可言？
    “小雨，你放心。”
    “這赤血龍珠的事，包在伯伯身上。”
    “我現在就去庫房看看，哪怕是跟那群老東西翻臉，我也得給你把這這事兒辦漂亮了！”
    厲梟大手一揮，豪氣幹雲。
    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衝著軟塌方向喊了一句。
    “小秋，你且歇著。”
    “我去去就回，晚膳讓人備了你愛吃的西湖醋魚，等我回來給你挑刺！”
    門簾掀開。
    風雪灌入，又迅速被厚重的簾子阻隔在外。
    腳步聲漸漸遠去，透著一股子輕快。
    屋內重歸寂靜。
    軟塌上。
    那道一直像是睡著了的身影，緩緩動了。
    落晚秋伸了個懶腰，曲線畢露。
    似笑非笑地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落雨。
    “行啊，小丫頭。”
    “把你親爹都給祭獻了？”
    “若是讓立哥知道。”
    “怕是要氣得從棺材板裏跳出來，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