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徐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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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刊,是崇禎親自提出、交由畢自嚴執行的新製度。
    相當於後世的月刊。
    以大明如今的驛站傳遞速度,日報不切實際,周刊也來不及傳。
    唯有月刊,一月一期,方能傳遍全國。
    刊首登詔令與朝廷新政,廣而告之。
    中段則是故事、文人詩詞、官員事跡,添些趣味與人情。
    最後留出廣告位,供商賈投放。
    崇禎本意是傳播政令。
    沒想到畢自嚴看完之後兩眼放光,硬是玩出了產業鏈的味道。
    開辦書局,招文人寫手,付續筆之費。
    設地方分局,發印刊證,效仿鹽引製度。
    想成為發售點,得交錢。
    商人登廣告,要報戶部批準。
    分局有提成,業務員有獎金,連地方官也能分利潤。
    甚至連文人想在上麵登詩,也得掏錢!
    “陛下,這若成,月刊可自負盈虧,且銀源不竭。”
    畢自嚴眉飛色舞,一口氣說了半個時辰。
    崇禎聽得目瞪口呆。
    莫不是這老小子也是後世穿越而來?
    崇禎恨不得問一句,奇變偶不變!
    他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核心就一個意思,銀子要歸戶部。
    看著這位老臣熱血未冷,一片為國之心,崇禎終究隻是歎了口氣。
    “允。”
    畢自嚴又行一禮。
    “臣還有一稟……”
    “你有完沒完!”
    崇禎氣得抄起糕點就砸。
    畢自嚴穩穩接住,收入袖中。
    “臣聽聞閩廣之間煙草盛行。
    民多嗜吸,久之成癮,然精神振奮。
    臣以為,此物可售於韃靼、瓦剌、建奴之地,以致富國庫。
    若大力種植,彼必上癮。彼若上癮,必再購。”
    崇禎微怔。
    明末時,煙草已由西洋商隊帶入。
    到了清朝愈發流行,直至民國幾乎遍地皆是。
    這東西雖不似鴉片,卻同樣是慢性之毒,一旦上癮,難以自拔。
    他想到後世因煙草而亡的人數,心頭一緊。
    “此物可外售,不可內傳。
    命人繪其害,編入月刊,告誡天下。”
    作為一名把百姓當人的明君,崇禎不會打著為大明富強的幌子,賺這喪良心之銀。
    畢自嚴得令,正要退下。
    崇禎卻忽然又開口。
    “這明刊,不僅要行於境內,也要傳入韃靼、瓦剌、建奴之地。
    政令部分刪去,換上大明最繁華之景、最富饒之地。
    吃喝玩樂,越細越好。
    令畫匠繪大明百姓遊樂之狀,紙墨華美,讓他們見了便心生向往。”
    畢自嚴沉吟片刻,隨後領命而去。
    崇禎看著他背影,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這老狐狸,懂了。
    後世的大漂亮,何以號稱自由燈塔?
    靠的不是金銀,而是宣傳。
    既然如此!
    那就讓大明,成為蠻夷心中的人間天堂。
    “大伴,帶徐霞客來見朕。”
    對於這位大明窮遊第一人,崇禎心中其實極為期待。
    若不是他對後世史冊爛熟於心,怕是真未必能在芸芸眾生中找到這位傳奇的民間地理學家。
    徐霞客,年方四十。
    一身短衫,褲腳挽至小腿。
    頭戴鬥笠,皮膚被風霜曬得黝黑發亮。
    崇禎看了半晌,心頭隻有一個念頭。
    真抗凍啊。
    此時的京師,寒風刺骨。
    他卻衣衫單薄,若無其事。
    徐霞客此刻也懵。
    他自幼癡於山水,尤喜地質水文之學。
    他行遍名山大川,卻不解陛下為何忽召自己入京。
    “莫不是……占驛站便宜之事,被陛下查出來了?”
    自從畢自嚴折騰驛站改革以來,全國上下都盯著這件事。
    徐霞客自知有幾回蹭了驛站的便飯,心虛得很。
    傳說中這位陛下可是,殺官成千、抄家成萬。
    完了,這回怕是要拔蘿卜帶泥了。
    崇禎知道他出身江陰富商之家。
    其高祖徐經,曾是江陰首富,與唐伯虎為莫逆。
    當年兩人同赴京城趕考,卻趕上科舉舞弊案,雙雙被黜。
    唐伯虎自此放浪形骸,徐家也自那一刻起與科舉絕緣。
    也正因此,徐霞客雖無功名,卻憑人脈遍行天下、借宿驛站無阻。
    崇禎起身,走到牆上那幅輿圖前。
    “聽聞你熟悉大明山川水脈?”
    果然,問水脈是假,查驛站是真。
    接下來八成要問,你怎敢白吃官飯、白住驛舍?
    他本想跪地請罪,主動認罰。
    “朕知你熟陝西之地。
    過來,把你記得的陝西地下河道,標在圖上。”
    徐霞客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走到地圖前。
    仔細端詳良久,開始一一點出位置。
    崇禎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斷。
    當他第一筆落在地圖上時,崇禎的眉頭輕輕一挑。
    鄭國渠!
    第二筆落下。
    白渠!
    這兩處皆是秦漢舊渠,關中六輔渠之首,水源皆引自涇河。
    涇河水量豐沛,卻泥沙極重,古人每年都需役千人疏浚。
    可到了明末,貪官遍地,渠道早廢。
    泥沙淤塞,水道改流,河水沒入地底,關中從此多旱少雨。
    這便是陝西災重於河南的原因之一。
    徐霞客越畫越多,足足畫了幾十處。
    “陛下,恕草民直言,您的輿圖有誤,許多河道未標。”
    他打開自己的地圖。
    那是一疊破舊紙張,用竹炭筆層層疊疊繪成,線條縱橫,細密如蛛網。
    “黃河流經陝北,然河床比田地低十丈有餘,堤軟岸寬,民眾引水無門。
    陝北少雨多沙,水至即走,水走則旱。”
    他抬手一指。
    “此地,不可留民。
    按古籍與地勢推測,陝西未來仍將大旱。
    且旱情遠勝今歲。
    若不遷民,必有餓殍。”
    他說著,又展開另一張圖紙。
    “古渠久廢,水流潛入地下。
    高地絕水,低處卻化為暗澤。
    草民沿渠追跡,在此山下見一深潭,蓄水足灌十萬田。”
    徐霞客一邊說,一邊取出筆記與草圖。
    “修渠、築庫,以暗河為線儲水。
    引渭、北洛、無定、延河、漢水。
    築堤於低地,棄高田,守水源。
    如此,方可使陝西十年無旱。”
    他講了足足一個時辰,圖上密布圈點,層層相疊,思路清晰。
    半晌,崇禎開口。
    “徐霞客聽旨。
    朕封你為工部右侍郎,提督陝西河道諸事。
    即刻赴任,協同巡撫郭允厚開渠建庫。
    所需銀兩、人力,你但言之,戶部自給。”
    崇禎走近一步,神色鄭重。
    “朕隻求一事。
    陝西,不可再現今歲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