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祉霖走到村中唯一賣麵皮的攤子前，攤主是位頭發花白的老伯。
    “小夥子，來得正好，就剩這些了。”老伯笑著指了指案板上疊放整齊的餛飩皮。
    鍾祉霖剛想開口說全要了，身後就傳來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這些麵皮，我全要了！”
    他眉頭一蹙，回頭看去，果然是村口那個穿洋裝，說話刻薄的女人。
    她揚著下巴，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
    鍾祉霖隻當沒聽見，轉回頭對老伯溫和卻堅定地說：“老伯，這些我都要了。”
    顧西梅看清是鍾祉霖，愣了一瞬，隨即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些，帶上點嬌嗔：“喂，你一個大男人，不可以謙讓一下女士嗎？”
    鍾祉霖眼皮都沒抬，更沒理會她，隻專注地看著老伯將麵皮用油紙包好。
    顧西梅何曾被人這樣無視過？
    還是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接連受挫！
    火氣“噌”的就上來了，她的聲音也拔高了幾分：“新華國的傳統美德，‘女士優先’你不知道嗎？你這人怎麽一點風度都沒有！”
    鍾祉霖這才淡淡開口，聲音沒什麽起伏，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我可以禮讓老人孩子，禮讓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但絕不會讓給你這種……”他頓了頓，刻意加重了語氣，“刻薄無禮的人。”
    說完，他接過老伯遞來的麵皮，付了錢，轉身就走。
    “你！”顧西梅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今天在知青點安置下來，嫌棄提供的夥食粗糙，這才想自己買點麵皮讓廚娘包餛飩改善一下，沒想到又碰上了這個油鹽不進的男人。
    她踩著半高跟的小皮鞋追上去，一把拽住鍾祉霖的胳膊，“你給我站住！我沒吃飯，就要用這麵皮包餛飩，你分我一半！”
    鍾祉霖手臂果斷一掙，力道控製得剛好，既甩開了她，又沒讓她摔倒。
    他眼神冷冽地掃過她抓過的地方，仿佛沾了什麽髒東西，語氣疏離：“請你自重。你吃沒吃飯，關我什麽事？”
    話音未落，他不再停留，邁開長腿，很快就把顧西梅氣急敗壞的跺腳聲和叫罵聲甩在了身後。
    鍾祉霖提著麵皮和一小塊五花肉回到家，廚房裏，何檸蓉和張雪菲已經將洗好焯過水的芥菜切成了碎末。
    “回來了？正好，麵皮買到了嗎？”張雪菲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看到他手裏的肉，笑了笑，“喲，還割了肉，今晚這餛飩肯定香。”
    “嗯，買到了。”鍾祉霖應著，目光不自覺飄向正在拌餡料的何檸蓉。
    隻見她低著頭，鬢邊那朵鳳仙花已經取下，但側臉在灶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
    他想，要像何檸蓉這樣的人，才符合新華國的女性。
    何檸蓉感受到視線，她抬眸，手上的動作不停，緩緩道：“回來了，過來一起包餛飩吧。”
    聞言，鍾祈霖爽朗點頭，“好嘞。”他邁開步子，走到她的身邊。
    何檸蓉拿過一張麵皮，攤開，挖了一勺餡，問他：“你會不？”
    這把鍾祈霖難住了，他記憶裏沒有這個選項，他搖搖頭，“我可以學。”
    “好，我來教你。”何檸蓉又拿了一張新的麵皮，開始示範給他看。
    沒一會兒，鍾祈霖就學會了。
    三人一起動手，包餛飩的速度很快。
    很快，包好的餛飩就出鍋了，每人分了一碗滿滿的餛飩，坐在小桌前吃著。
    張雪菲一邊吃一邊閑聊：“今兒個瞧見村裏來了幾個知青，都是城裏娃娃，跑到咱們這山坳坳裏，也不知道能幫上點啥忙，怕是有的苦頭吃嘍。”
    何檸蓉正在捏著湯勺的手微微一頓，眼前閃過顧西梅那張驕矜的臉，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帶著點煩躁：“就那樣的，不給大家添亂就不錯了，還能幫個啥。”
    話音剛落，一隻粗糙卻溫暖的大手伸過來，鍾祉霖默不作聲地用勺子從他自己的碗裏舀了幾個餛飩，輕輕撥到何檸蓉碗裏。
    “誒？你吃你的，我碗裏夠了……”何檸蓉下意識地阻止，抬頭對上他平靜卻專注的目光。
    “多吃點。”他言簡意賅，收回手，低頭吃自己碗裏剩下的那幾個。
    何檸蓉看著碗裏多出的餛飩，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芥菜的清新混合著肉香，味道確實很好。
    剛剛那點不快就吹散了。
    晚上，洗漱完畢，何檸蓉趁著鍾祉霖去院子角落衝涼的功夫，悄悄從箱子底翻出一個小本子，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
    重生以來，她一直試圖理清前世的記憶碎片，尤其是關鍵的時間節點。
    顧西梅，她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如何與黎銘勾搭上的？
    明明上一世，直到她死前，顧西梅都未曾這樣早又直接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更別提和鍾祉霖有什麽交集了。
    難道因為她救了鍾祉霖，改變了某些事情的軌跡，就像蝴蝶扇動了翅膀？
    她正蹙眉凝思，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一身清爽水汽的鍾祉霖走了進來。
    “寫什麽呢？愁眉苦臉的。”他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短發，緩緩走近。
    何檸蓉被嚇了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合上了本子，迅速塞進抽屜裏，有些慌亂地搖搖頭：“沒……沒什麽，就隨便記點東西。”
    鍾祉霖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看她一副受驚小鹿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疑惑，但並沒有追問。
    他並非那種事事都要刨根問底的人，尤其是她明顯不想說的時候。
    他走到床邊坐下，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緩緩開口：“對了，我去買麵皮的時候，又碰到村口那個女人了。”
    何檸蓉正在平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倏地轉頭看他：“怎麽回事？”
    鍾祉霖便一五一十地將當時的情況說了，語氣平淡，隻在最後提到顧西梅拽他胳膊時，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何檸蓉聽著，眉頭越皺越緊。
    顧西梅她為什麽會三番兩次地主動接近鍾祉霖？
    僅僅是巧合，還是因為她注意到了鍾祉霖的不同？
    這種感覺，讓她心底莫名地湧起一陣不安和煩躁。
    “怎麽了？”鍾祉霖敏銳地察覺到她驟然變得沉重的呼吸。
    何檸蓉猛地回過神，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為什麽要特意告訴我這些？”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這問題聽起來似乎有些小家子氣。
    鍾祉霖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愣了一下。
    昏黃的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似乎柔和了些許。
    “既然我們是夫妻，這些事情，我不想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