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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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窒息感再次襲來,石韞玉臉漲得通紅,忙掰他的手指,斷斷續續道:“我…我給…放……”
    這男人心硬如鐵,求饒是無濟於事了,生死關頭隻能想話術應對。
    許臬鬆了勁,“拿來。”
    石韞玉感覺脖子火辣辣的痛,啞聲道:“放的有點深,你鬆手我才好找。”
    許臬狐疑看她,對上她坦坦蕩蕩的美眸。
    他想著不過是個弱女子,鬆手也跑不掉,遂放開了鉗製在她頸上的手。
    石韞玉把手伸進袖口裏摸索,大腦飛速運轉。
    給是不能給的,誰知道完不成任務顧瀾亭會不會殺了她。
    眼前這個男人看著稍微好糊弄點。
    她裝模作樣找,語速飛快道:“公子覺得這賬冊是真是假?”
    不等許臬回答,她歎了口氣,淚光閃閃:“你可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我家主人派我一個弱女子偷取如此重要的東西,你覺得合理嗎?”
    許臬皺眉,嗓音冷沉:“別耍花樣,動作快點。”
    “哎呀!”
    石韞玉突然低叫一聲,許臬神情一厲,剛要動手,就聽她道:“卡在暗袋裏了,公子你幫幫忙。”
    許臬眯眼瞧她,冷道:“如何幫?”
    石韞玉低著頭皺眉,在寬大的袖子裏拉扯,布料印出書側的棱角。
    “你幫我挽袖子。”
    許臬心中不耐,低頭要拉她袖子。
    石韞玉看他靠近自己,露出側頸,嘴裏嘀嘀咕咕說怎麽能卡住呢。
    賬冊掏出一半,許臬伸手要拿,她看準時機,猛地拔下簪子用力往他頸上刺。
    許臬抬手格擋,石韞玉手腕一翻,簪頭刺進了他手臂。
    趁他吃痛,像一尾魚兒鑽出假山,沿著小徑發足狂奔。
    還好這人腦子不太聰明,再加上她學過點太極,不然還真脫不了身。
    身後沒有追逐聲,但她不敢停,挑著花木繁盛的小徑,躲躲藏藏避開人跑,終有驚無險到了西角門。
    顧瀾亭的親信早已候在那裏,見到她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樣子,什麽也沒問,示意她上車。
    馬車並未直接回行轅,而是在城內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悄無聲息駛回。
    直到傍晚時分,賞花宴結束,顧瀾亭才回到書房。
    石韞玉已經沐浴更衣,勉強平複了心緒,揣著賬冊到他書房。
    *
    暮色四合,窗外的榴花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探入書房的一枝恰停在顧瀾亭手邊。
    他站在窗邊,身形挺拔如竹,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那殷紅的花瓣。
    石韞玉走進書房,從懷中取出賬冊,雙手奉上,態度恭敬:“爺,幸不辱命。”
    顧瀾亭聞聲,撫弄花瓣的手一頓,徐徐把玩著指尖的石榴花,慢條斯理側過臉。
    目光先是在她乖順的臉上停了一瞬,繼而落在她手中的賬冊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原以為至多空手而歸,不曾想倒真把這假賬冊拿來了。
    她這般弱質纖纖,是如何從許臬手中逃脫的?
    他接過賬冊,隨手翻開兩頁漫不經心掃過,便像失了興致般往書案上一拋:“做得不錯。”
    正要轉身繼續賞花,視線忽然定格在她頸間,桃花眼微微眯起:“怎得受了傷?”
    石韞玉暗罵裝模作樣。
    她篤定顧瀾亭絕對知道怎麽回事,隻垂眸故作委屈道:“拿到賬冊後,在園中被一陌生男子攔下,他要掐死奴婢搶奪賬冊,好在奴婢僥幸逃脫。”
    “哦?”顧瀾亭轉身麵對著她,倚在窗邊,“還能從歹人手中脫身,你倒是本事不小。”
    紅豔豔的石榴花搭在他月白的衣袖上,風一吹輕輕搖晃,蹭著他的袖擺,似是在討饒撒嬌。
    石韞玉福身:“是爺教得好。”
    顧瀾亭輕笑一聲,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石韞玉鬆了半口氣,心說這就完事了?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覺得還是謹慎些,要體現自己的價值,以防被當成棄子。
    她回頭輕聲道:“爺,奴婢覺得今日意圖搶奪賬冊的,是錦衣衛。”
    顧瀾亭頗感意外,挑眉道:“何以見得?”
    石韞玉道:“如果沒看錯,他腰間掛的繡春刀。”
    “掛繡春刀的,不一定是錦衣衛。”顧瀾亭不以為意。
    石韞玉:“……”
    電視劇電影誤我。
    她額頭冒汗,沉吟片刻後道:“他扣住奴婢時的動作利落狠辣,不似尋常侍衛,當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而且……他腰間懸象牙雲紋腰牌,上麵的字奴婢看不懂,但看清了字數。正麵上方橫三字,中間豎三字並兩字,左側刻十小字,背麵豎刻四行字。”
    石韞玉當然沒看到什麽腰牌,隻不過是她根據在博物館看到的錦衣衛腰牌胡謅的。
    顧瀾亭終於正眼看她,眸光探究:“你懂得不少。”
    一個出身低微,身居內院的丫鬟,真能如此機敏?
    是誰的探子?還是和許臬達成什麽協作?
    石韞玉早想好了應對言辭,垂首道:“在府上做丫鬟時,常和人閑聊,記得官事媽媽說過錦衣衛身著飛魚服,掛繡春刀,左腰懸牌。”
    顧瀾亭似笑非笑看了她片刻。
    這說辭倒也過得去,畢竟錦衣衛衣著和腰牌不是什麽秘密,民間確有許多關於他們的傳聞。
    但這不代表他會信。
    他招了招手:“來。”
    石韞玉心頭一緊,乖乖走到他跟前。
    青年信手摘花,白皙的指尖撚著花尾,俯身別至她雲鬢邊。
    灼灼的紅,映著她雪白的肌膚,素淨的衣裙,有種驚心動魄的靡豔。
    他貼近她耳畔,吐息潮熱,語調柔如一陣風:“可知榴花代表什麽?”
    石韞玉渾身僵硬,輕輕搖頭。
    他輕笑,嗬氣如蘭。
    氣息擾得她耳畔碎發微動:“一曰繁榮富貴。二曰熾烈如火,堅貞之愛。三曰無懼無畏,百折不撓。”
    他頓了頓,嗓音輕柔飄渺,“卻也象征……浮雲朝露,轉瞬即逝。”
    “你說,你鬢邊的這朵,會象征什麽?”
    聽了他的話,石韞玉頓感心驚肉跳。這是在警告她,未來命運如何,是富貴還是一時之燦,單看他如何安排。
    他強收她做通房,甚至惡劣到要掌控她的命運。
    她強忍恐懼,抿唇笑道:“爺真是博聞強識,奴婢希望是第一種。”
    顧瀾亭直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鬢邊那抹刺目的紅,悠悠笑道:“這花稱你。”
    石韞玉強顏歡笑:“謝爺賞賜。”
    顧瀾亭這才仿佛滿意了,隨意擺了擺手:“下去吧。”
    石韞玉如蒙大赦,保持著恭順的姿態,一步步退出書房,直到轉身帶上房門,隔絕了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才感覺令人窒息的壓力稍稍減退。
    鬢邊的石榴花火紅,似乎灼傷了她的耳畔。
    回到耳房,她咬牙切齒把花取下來,剛要揉成團,動作就停了。
    她攤開手,看著掌中紅豔豔的花兒,輕輕歎了口氣。
    人的錯,關花什麽事呢?
    它被摘下來已經很慘了。
    *
    翌日清晨,石韞玉伺候顧瀾亭用過早膳後,在廊廡下喂食那隻掛在簷下籠子裏的畫眉。
    畫眉鳥啾啾鳴叫,黑眼珠轉動著,振翅間抖落幾片羽毛。
    她正伸指頭進籠子逗弄,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臉蛋圓圓的小丫鬟湊過來,好奇地盯著她的脖頸:“凝雪姐姐,你脖子怎麽了?”
    旁邊一個年長些的丫鬟急忙扯了扯小丫鬟的衣袖,低聲斥道:“就你話多!”
    這兩個都是行轅本有的丫鬟,並非顧瀾亭的人,平日隻做些雜活,他不讓這些人近身伺候。
    石韞玉手指微頓,想起昨晚他用花比人,威脅恐嚇她,突然想到了報複他的法子。
    不是愛沽名釣譽裝斯文人嗎?看他今後還怎麽裝得下去!
    她若無其事繼續逗弄鳥兒,唇邊勉強扯出一抹淺笑,聲音輕柔:“沒事,不小心被樹枝劃了一下。”
    她刻意偏過頭,讓那道傷痕在晨光中更明顯些,眼神流露出一絲隱忍的委屈,欲言又止。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被年長的丫鬟急忙拉走了。
    石韞玉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彎唇輕笑。
    她可什麽都沒說,到時候傳出什麽流言蜚語,壞了他顧大人的名聲,可不關她的事。
    果然,不出兩日,揚州城裏便傳開了風言風語。
    都說那位看似溫文爾雅的顧大人,床笫之間竟有見不得人的癖好,慣會折磨人,怪不得年過二十卻遲遲不肯娶妻,哪家正經千金敢嫁?
    這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一個賣貨郎說他表姑家的女婿的妹妹的姐夫的妹妹在行轅當差,親眼看顧大人身邊美人脖上有可怖的指痕。
    這事很快傳到顧瀾亭耳中。
    他正在書房批閱公文,聞言筆尖一頓,隨即竟低低笑出聲來。
    稟報消息的侍衛聽得心裏發怵,心說主子是不是氣瘋了。
    顧瀾亭彎著唇,神情溫和:“不必理會,流言罷了。”
    侍衛滿頭霧水,暗道主子真氣瘋了,這種事都不在意。
    難道大人真有這癖好?
    感覺頭頂多了道涼颼颼的視線,侍衛脊背一涼,忙拱手稱是退下。
    *
    當晚,暮色沉沉,行轅內漸漸安靜下來,簷下懸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晃動的光暈。
    月色朦朧,透過雕花窗欞,在書房地麵上灑下朦朧清輝,與室內昏黃的燭光交織。
    顧瀾亭臨窗而立,手中把玩著灑金竹扇,目光落在窗外,似在看黑夜中紅豔的榴花,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入眼。
    石韞玉得了傳喚,心知他因何事,幸災樂禍之餘還有點後悔自己為逞一時之快,惹了他惱怒。
    她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側頭看去,窗邊的顧瀾亭緩緩轉過身。
    燭光下,他長身玉立,湖藍衣袍鬆散,發絲以綢帶鬆係在背後,姿態閑適。
    往上看,他眉眼舒展,唇角微揚。
    那笑意仿佛春風裏裹著冰碴,讓人無端生出寒意。
    “來了?”
    他踱步到她麵前,以扇頭輕抬起她下巴,目光在她脖頸上那道淡去的指痕上流轉。
    “凝雪可聽說,如今揚州城裏都在傳,我床笫間有特殊癖好,尤其愛在美人身上留些印記?”
    石韞玉麵不改色,神色茫然:“竟有這種事?奴婢這幾日都在這待著,不曾聽聞。”
    顧瀾亭輕笑,收扇靜靜看她:“你不實誠。”
    石韞玉道:“奴婢不敢欺瞞爺。”
    顧瀾亭瞧了她一會,忽然俯身湊近。
    和她一雙盈盈美眸對視,慢悠悠道:“你那般聰慧,為何不用旁的理由解釋,而是放任她們猜測?”
    青年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臉。
    她鎮定道:“爺說笑了,奴婢隻是怕說多錯多,故而選擇沉默。”
    說著,她麵露愧疚:“不曾想她們竟會誤會,傳出這等荒謬流言。”
    “是奴婢的錯,汙了爺的名聲。”
    顧瀾亭但笑不語,直起身,指尖觸到她頸上的指痕。
    指尖冰涼,石韞玉一個激靈,下意識後撤。
    “退什麽?”
    她不敢動了,感覺他的手整個覆了上去,虎口卡在正中。
    顧瀾亭握住她纖細的脖頸,感覺到掌心她的喉頭滾動。
    視線一眨不眨落在她麵上。
    手指一寸寸收緊,美人麵頰一點點變紅,神情驚懼,淚水頃刻盈滿眼眶,水光瀲灩。
    肺部空氣一點點消失,石韞玉眼前陣陣發黑。
    她被迫仰頭,張唇呼吸,忍著沒有掰他的手指掙紮,隻淚眼婆娑委屈看他,費勁吐出一個字。
    “爺……”
    顧瀾亭唇角帶笑,眼神卻異常冰冷。
    他垂眸看著她的眼睛,從澄澈的眼珠裏,看到自己柔和又陰沉的臉。
    隻要他在使勁些,這纖細的頸就如同那石榴花枝,徹底折斷。
    一滴淚落在他虎口,濕濕熱熱,很快又變得冰涼。
    殺她?
    不,他怎麽舍得殺這般聰慧有趣又膽大妄為的美人。
    他一向憐香惜玉。
    顧瀾亭緩緩鬆指。
    空氣猛地湧入氣管和肺,石韞玉扶著窗沿劇烈咳嗽起來。
    後背多了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脊背。
    從上往下,沿著一節節脊骨,如同一條蛇遊過。
    她止了咳,身體微微發顫,喘息著扭頭往斜上方看。
    青年手指搭到她後頸上,居高臨下睨著她,笑吟吟的。
    “凝雪若喜歡這般,爺也並非不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