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伏請天書,賜我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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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友?
    誰?
    我麽?
    薑異怔了一怔,眸中閃爍的金光緩緩凝聚,倏然化為書頁形狀。
    緊接著,龐雜眾多的信息翻湧,似海潮拍打,衝擊精神,直令人眉心脹痛,突突直跳。
    “執天書,鑒因果……”
    “凡生靈者,莫不具因生果……”
    “若掌天書,皆可鑒查之!”
    薑異坐上木板床,背靠粗糙土牆,反複深吸吐氣。
    足足半炷香過去,方才逐漸擺脫頭暈目眩的劇烈昏沉。
    他抬起手晃了晃,倒映眸中的那頁金紙,宛若虛幻之物,看得見卻摸不著。
    “天地間的事物,隻要存在,從生到滅,都有痕跡。而這痕跡,便是因果,都逃不脫此書鑒查?”
    確認天書金紙非是臆想幻覺,薑異心頭兀然一鬆,如大石墜地。
    他再望著仍然狹小逼仄的工寮屋子,心境悄然發生變化。
    此前縈繞不散的那股子緊迫與焦慮,一下子就沒那麽重了。
    連同對於前路的忐忑和擔憂,也跟著消散幾分。
    “鑒查因果,無所不知……那,我目前需要知道些什麽?
    道學的先生曾有言,遍觀閻浮浩土,凡修道登位,成就神通,必然離不開機緣傍身,自帶命數……”
    薑異默默思索,念頭微動,依著給出製式的詢問。
    【伏請天書,示我之機緣。】
    薑異反複斟酌,確認自個兒最需要的,便是有希望脫去凡役差事,不再做勞苦牛馬的一樁機緣!
    嗡的一聲,那頁金紙頃刻冒出古樸玄奧的蝌蚪小字。
    璀璨金意如被勾動,蕩起細微漣漪。
    【所查之事:自身機緣】
    【推演耗時:五息之間】
    【例一:牽機門主峰有七品練氣功法《行雲生雨真靈訣》,藏於秘庫當中,可破禁取之。】
    【例二:采藥峰乙字藥田,今年收成極佳,百株遂靈草皆成熟,煉出兩枚‘含元丹’,可服用增進修為。】
    【例三:養魂峰……】
    “這?”
    攏共七八樁“機緣”,薑異很快就閱覽完畢。
    他不由皺起眉頭,天書確實能夠鑒查萬般因果,了如指掌。
    可所提供的“機緣”,皆包含莫大的風險。
    就拿例一所說,凡役壓根沒資格進到主峰,更別說接近秘庫,僭越者必被打殺。
    采藥峰出爐兩枚含元丹,對練氣五重以下提升頗大,這也屬實。
    但又怎麽可能輪到自己?
    內門弟子都未必分潤得到!
    “興許……是我提問方法不對。”
    薑異略作考量,變更心念所想。
    【伏請天書,示我當前可得且無後患之機緣。】
    嗡!
    那頁金紙發生震蕩,漣漪變得激烈。
    好似密集雨點落入平湖,生出不小動靜。
    【所查之事:與自身契合之機緣】
    【推演耗時:三個時辰……】
    璀璨金意如水波動,卻遲遲未曾凝聚蝌蚪小字,顯示清晰答案。
    “看來越具體的提問,所得結果的時間就越長?沒事,我等得起!”
    薑異心頭火熱,深吸幾口氣,莫名有種站起身走幾步的衝動。
    “害,我這養氣功夫忒差勁了。要穩住,穩住。”
    薑異自嘲一笑,默念“穩”字訣。
    身陷穀底之人,陡然把握住一份希望,難免坐立難安。
    也屬人之常情!
    隻有真切在底層討過生活,忍受牛馬似的勞苦日子,才會懂得“翻身改命”四個字究竟多沉、多重。
    就在他很想做些什麽,發泄內心積壓情緒的時候,屋外忽地傳來大嗓門的聲音:
    “異哥兒!我放工了,說好一起用飯……”
    薑異揉了揉臉頰,將表情恢複到與往常一樣,這才起身開門。
    “賀哥辛苦,我正等著你回來。”
    賀老渾那張糙臉裏外泛紅,想來也是在淬火房被滾滾熱力炙烤,熬了好些時辰。
    他一進大雜院便囔道:
    “可曬死我了!狗日的,今天爐子火力尤其旺,險些讓我喘不過氣來!”
    薑異說道:
    “估摸著扇風的工友引火過猛,賀哥緩口氣,歇上片刻咱們再去吃飯。”
    賀老渾是練氣二重,居然也熬不住淬火房的煎熬,可見今日上工著實累慘人。
    “說什麽明天都要換到磨刻房,四個時辰人都要烤熟了,遭不住、遭不住……”
    薑異沒做聲,凡役上工哪有挑揀的資格,都是各房的執役做主,放牌抽簽。
    賀老渾抄起水瓢,咕咚咕咚狂灌幾口涼水,等喘勻了氣,才似活過來一樣:
    “他娘的,為著幾個符錢,真是累掉半條命!”
    這樣的牢騷,薑異聽得太多。
    做牛馬嘛,受人驅使,誰能沒點怨氣?
    往常他也沒少叫苦,今日卻顯得淡然。
    “大概,這就是天書所給的底氣……”
    薑異揣摩著心態變化,開口說道:
    “賀哥歇好了?歇好了,咱們就去‘冰火洞’。”
    “快走,快走,早盼著開葷了!糙米陳糧,實在吃得膈應!”
    賀老渾聞言喜笑顏開,樂滋滋跟著薑異步出大雜院。
    赤焰峰以南是工寮,順著地勢高低搭建院子棚屋,容納凡役生活起居,差不離有個三四百號人。
    往北則有好多依山造出的吊腳樓,懸於陡壁,靠在崖間,多為酒肆食鋪,賭坊窯子。
    這時候正值放工,頗為熱鬧。
    穿著灰撲撲道袍的凡役們紮堆結伴,如參天大樹間的渺小螻蟻,攀爬穿行,或是覓食,或是歇腳,或是尋樂。
    薑異所說的冰火洞,是一處開在崖洞內的酒家,裏頭擺著十幾張桌椅板凳,有些像巴蜀老字號的洞子火鍋。
    許是不用自己出錢結賬,賀老渾腰杆子挺得直,全沒往日的精打細算,一進冰火洞就高喊道:
    “小二,來壺好酒!整兩碗靈米,壓實一些,可別偷手!再整些好菜!”
    “好嘞!這就去給兩位道爺準備!”
    店小二答應一聲,便往後廚招呼。
    沒等多久,兩大碗香噴噴的靈米飯就送到桌上。
    果然如賀老渾所交待的,壓得瓷實。
    “冰火洞就這點好,老字號,不欺客!哪像其他的店家,不講規矩,專坑凡役!”
    賀老渾嗅著飯香,還未開吃就露出享受表情。
    緊接著店小二又端出一鍋蛇羹、一盤野兔、一隻肥膩烤雞。
    “讓異哥兒見笑,我足足兩月沒進過一粒靈米,肚裏鬧饑荒!先扒兩口墊吧墊吧!”
    薑異點點頭,他練氣一重,賀老渾練氣二重,兩人算是開了氣脈的“入道之士”,對於靈氣的需求不小。
    練氣五重之前,肉身都需滋養。
    像平日裏的打坐吐納,便是通過周天運功,讓真氣行走百骸,滌蕩內外消去雜質。
    可無靈米、靈藥補充,隻靠練功就想增進修為,無疑如癡人說夢。
    況且凡役每日辛勞做工,極大地擠占練功的時辰,修為更加難有提升。
    這也是薑異和賀老渾如此珍視靈米的原因。
    一碗香噴噴的靈米飯食下肚,不僅抵得上數日打坐,氣行周天的功夫,還能使得毛孔舒張,軀體輕盈許多。
    賀老渾如餓死鬼投胎,低頭使勁扒飯,動作幅度雖大,卻很仔細,絕不叫一粒靈米走脫,最後直把碗底舔舐幹淨才肯罷休。
    “這才是修道之人該吃的東西!真真舒坦!”
    享用完這碗來之不易的靈米,賀老渾鬆了鬆棉道袍的腰帶,拿著野兔蛇羹下酒。
    “一碗米飯就要兩三百符錢,豈能有半點不是的地方。”
    薑異吃相比賀老渾好看些,慢條斯理認真幹飯,爾後抹抹嘴巴,開口道:
    “小二,給我也拿一壺酒。”
    賀老渾眯起眼睛,好似意外:
    “異哥兒,你往日可是滴酒不沾,今天怎麽……害,是我多嘴。來,哥哥陪你幹一杯!”
    話未問完他就搖頭,仿佛想通個中緣由。
    異哥兒這是決心斬斷與羅倩兒的“孽緣”,借酒消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