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符封禁三千裏,北邙眾修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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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異從五獨堂出來,大門口仍聚攏著不少人,有些胸口掛牌子,有的亂發插草標,等待被挑揀。
倘若換作剛到三和坊那會兒,必然要疑惑一句:何苦如此。
但一路上所見所聞,薑異大致明白魔道法脈的底層百態,遂開始理解與接受。
就拿五獨堂選“藥材”這事兒來說,不少下修甘之如飴,蜂擁而來。
五符錢一碗的陳穀麵,隻能頂餓果腹,難以滋補養身,想吃些靈米靈食,就得賣力做工幹雜活。
故而早已憊懶麻木的下修們,寧願來五獨堂試藥換丸,好歹能嚐到幾分靈氣滋味。
至於會不會因此壞了根基,損了道途,往後再說!
況且,都待在三和坊討生活了,誰還在乎這個。
“這麽一看,賀哥其實還算‘上進’的了。”
薑異與賀老渾在雙豐街口作別,他本來還想找個地方請對方吃頓好的,卻見賀老渾搓著手訕訕道:
“今晚就不叨擾異哥兒了。”
咦,賀哥轉性了?有便宜都不占麽?
順著賀老渾不時瞟向巷口的視線望去,薑異見到一條深巷裏懸著幾盞粉燈籠,若隱若現,靡靡曖昧。
原來是迫不及待體驗三和坊的風俗人情麽?
“賀哥保重身子。”
薑異會意拱手。
“咳咳……不是異哥兒你想的那樣。”
賀老渾神色訕訕,老臉一紅:
“早年在這認識個舊相識……改日再與你細說。”
他邊說邊往巷口張望,匆匆擺手:
“天色不早,異哥兒快回吧。三和坊這地兒也不是很太平。”
薑異頷首作別,不多時便回到岱樓。
他靜坐調息半炷香,運化真氣火性。
待到子時一刻,楊峋終於歸來。
“阿爺用過晚膳沒有?”
薑異起身推門,來到隔壁屋子。
見楊峋麵露疲色,他忙斟了杯熱茶奉上。
“臨時出了些紕漏,所幸不大,都處置妥當了。”
楊峋輕吹茶湯,抿了幾口,緩緩道:
“太符宗的真人法駕降臨,整個北邙嶺都震動了。照幽派、真蠱派紛紛遣人過來,等著覲見聽候吩咐。
水池火沼煉度,乃仙道科儀。這次下山,本想拜托幾位相熟的老友,替我搜羅所需之材。
結果太符宗的真人,用一張符把周遭三千裏地都給封禁住,不曉得到底查些什麽,弄得風聲鶴唳,連累得我這樁小事也擱置下來。”
薑異聞言眼角直跳。
築基大真人行事當真霸道,尤其宗字頭出來的修士,盛氣淩人至此。
三千裏地,一符封之!
連聲招呼都不用打的?
著實威武!
“如今照幽派、真蠱派亂成一鍋粥了,主要是對練氣七八重往上的修士影響甚大,不許騰空飛遁,更不許打開收放器物的袖囊法袋,這還咋遊曆四方,互易買賣。
最倒黴的是照幽派一位長老,功行已至練氣十二重,正在閉關的緊要關頭。
太符宗真人駕臨,直接震破了他洞府布下的‘靈氛’,生生被驚得出關,據說還吐了血……
楊峋歎息之餘,眼中又流露出幾分神往。
下修聽聞上修手段,自然容易想望風采。
恨不能以身代之!
“太符宗如此大動幹戈,所為何事?”
薑異不禁好奇。
“這誰曉得。如今傳言四起,有說太符宗出了叛徒,卷走重寶破門而出;有說真傳首席投了仙道……眾說紛紜。亂糟糟的。”
楊峋搖頭:
“所幸老夫早已寫信下山,讓人搜羅主材,眼下已經湊齊大半。隻是上了禁製,暫時無法取出,估計要等上一陣子。”
薑異這才鬆了口氣,又道:
“阿爺辛苦了。”
楊峋擺擺手:
“咱們之間沒必要客氣。其實門字頭也好,派字頭也罷,終究都是給上頭法脈辦事的。
老夫沒那通天的本事,隻盼阿異你日後能撞得機緣,摸到那些大教上宗的門檻。”
薑異聞言隻是笑了笑。
大教上宗並非尋常修士可以企及,那些地方隻招收真正道材,必須放在前古時代也屬出類拔萃的非凡翹楚,才可拜入門庭之下。
即便天書曾示下師承機緣,他也從未往這方麵想過。
畢竟要和大教上宗扯上關係,絕非區區十五日推演能夠窺其全貌。
“你且安心待在三和坊,出門無妨,但莫要走遠,免得遭遇劫修。”
楊峋囑咐了幾句便顯倦意,薑異識趣地退出房間,輕輕掩上房門。
“太符宗……三千裏地界多麽遼闊,一張符就讓大家擱這兒‘坐牢’。真是威深如海!”
回到屋內,薑異感慨道。
他這幾日見慣下修百態,再乍聽上修手段,不由得心神震動。
思緒一飄,薑異坐到窗邊,推開望月,目光漸凝:
“既入此道,豈能因見山高而卻步?正是修行時!”
念及於此,他將雜念一攏,合上雙目。
複又打坐吐納,搬運周天起來。
……
……
“勞什子破地方!修行都不易!”
一聲罵罵咧咧飄蕩在青冥高天,旋即被凜冽罡風吹散。
隻見那座曾在北邙嶺出現過的八角飛樓懸停在空,清輝散發如瀑傾瀉,阻絕外邊狂暴動靜。
飛樓頂層,一著水藍法衣的年輕修士盤坐其上,費勁將通身法力灌入巴掌大小的金符當中。
此符宛若足金鑄成,不見絲毫瑕疵,更無多餘紋路,隻有一個筆走龍蛇的“禁”字赫然醒目。
“師尊也是!他老人家半道要跟對頭做一場,讓小的持符封禁北邙嶺……可憐我這五行不全的半步築基,哪裏撐得住消耗!當真苦也!”
年輕修士滿腹牢騷,他手中這一道符,乃師尊用金法捏就,吞吐二十四種上乘靈機,仿佛填不滿的無底大洞,偏生北邙嶺又是貧瘠之地,破落之處。
自個兒隻能不斷運送真炁,以為供應。
每日困在法樓,簡直跟坐牢似的!
“師兄、師兄!”
法樓器靈倏然躍出,觀其形貌乃個三寸高的小童子,唇紅齒白,粉嫩可愛。
“照幽派和真蠱派的長老又來了!求問師兄何日才能開禁?”
年輕修士聽得頭大,怒聲喝道:
“問我有什麽用,我又哪裏曉得!這符我隻能拿著,又不會運使,況且師尊不來,難道我敢擅自收起‘禁’字符不成?
萬一讓那小祖宗真的流竄到東勝洲、西彌洲去了!到時候替師尊背這個黑鍋,上頭的責罰夠我吃上兩百年的!”
器靈小童子嚇得縮起脖子,怯生生地退到樓下。
兩三息後又探出腦袋,小聲問道:
“師兄,那我跟他們說,老爺不在?請諸位下次再來?”
年輕修士垮著肩,耷拉腦袋,有氣無力道:
“莫要這麽客氣!咱們是太符宗!精神點別丟份兒!
直接讓他們‘滾’就行了!記得,凶巴巴些!”
器靈小童子哦了一聲,邊下樓邊練習:
“滾……滾……滾啊!”
隻可惜奶聲奶氣,沒甚威懾力。
年輕修士哀歎,正想再抱怨幾句,卻見更高處的青冥傳來隆隆大響,仿佛天鼓擂動,震碎太虛!
他趕忙低頭,祈禱似的:
“道主保佑!師尊老人家千萬別打輸!不然我又要多坐好久牢!”
